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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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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说什么,甚至不知道爱恨,张丹蕾站在病床前愣愣地看着瘦骨如柴的父亲,脑子里一片空白。护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也没有听到,直到护士推了她一下,她才明白过来自己站得太远了,护士又说:“去跟老人说说话吧,虽然现在他昏迷,可是……”
张丹蕾突然想笑:老人,这是多么奇怪的称呼,父亲怎么会是老人,他永远年轻永远健康,他永远是那个可以把她扛在肩上奔跑让她体会飞的感觉的强壮的人,他怎么会是老人?他怎么会这么虚弱?他怎么会死?
护士看了张丹蕾一眼,只觉得这女子奇怪,却也不再干涉她,径自去处理自己的事情,脉搏、血压、心跳、呼吸……
张丹蕾看着护士有条不紊地做这些事,心里又想:这些人怎么能这么平静?怎么能这么平静对待死亡?自己怎么不能?这是自己恨的人,这个可恨的人又一次要胜利了,自己想要给与他的伤心痛苦都给不了了,这个人,这么不可战胜,他永远是父亲,他永远比她高明能干,她在他面前永远甘拜下风。她心里真是恨呀,她恨不得此时狠狠揪起他好好质问一番,她真恨不得……
门突然开了,张丹蕾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爸爸不想见到你,你还是快滚蛋吧。”
这一句话,只是这一句话再次把张丹蕾打到了地狱,她倏然回头盯着进来的申君雅,她几乎不能控制自己,那拳头握了又握,不过到最后还是松开了。她努力让自己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你就是这么个倒霉鬼,你自己倒霉还倒罢了,你还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你和你妈妈都是。”张丹蕾这话说得又刻薄又狠毒,她也满意的看到申君雅的脸色变了。
张继尧只是离开了一下,回来就看到两个女子用那种目光对视着,而且是在病房里,在快要死了的人面前,他想也不想的冲进去,抓起申君雅就往外走。
病房里又只剩下张丹蕾了,她把目光放到躺在床上的人身上,跟申君雅的冲突让她心里的怜悯减轻了,而恨却加深了,这个人,这个父亲,给她的不是保护却是伤痛,她真的好恨呀。
昏迷中的人似乎听到了张丹蕾心里的话,居然慢慢睁开了眼,无神的目光缓慢地在屋子里搜寻,终于找到了张丹蕾,然后,那目光便粘到了她的身上,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是却没有力气说,只是看着她。
张丹蕾不动,只是远远地站着,可是眼睛里却怎么都不能抑制地充满了泪水,她努力要自己不让眼泪流下来,只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所以当姑姑进来时,看到张丹蕾的模样,还以为张丹蕾正在怒视自己的父亲,所以姑姑一下子发起火来。
父亲远远的看着自己的女儿,看到她眼中的泪,想要说,却不能表达,别人猜出来的都是相反的意思,父亲只好闭上了眼睛,不再表达。
张继尧让水兰陪着申君雅母女,却忘记了还有丹蕾的姑姑在,等他回到病房前,正看到姑姑把丹蕾从房间里往外拖,一边拖一边还狠狠责骂着。丹蕾惨白着脸不说话,那模样让张继尧的心顿时痛起来,他不顾一切地上去甩开姑姑的手,把丹蕾揽在怀里,低声问:“怎么了?你没有事吧。”
张继尧的突然出现让姑姑收敛了一点,可是看着张继尧对待丹蕾的态度,又忍不住表示出鄙夷,斜着眼睛看着丹蕾。
丹蕾轻轻挣脱张继尧,冷冷地直视着自己的姑姑,那目光似乎要杀人一样,终于使得姑姑低下了头。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三道四?”丹蕾的声音很轻,可是语气却很犀利。
姑姑一下子抬起头,怒视着丹蕾,可是没有等她开口,丹蕾便又说:“为什么我们的家事你总要缠搅进来?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大喊大叫指指点点?你破坏我的家庭,你让我失去父亲,我一直都恨你,可是我看在你和我还有那么一点血缘上的关系的缘故,我一直对你保持沉默,可是你却恬不知耻得在这里对我大喊大叫,你凭什么?你现在在这里,吃和住都是我来负担的,躺在里面的那个人,他能躺在这里,也是因为我,你付出了什么?你号称是他的妹妹,最亲的人,你除了让他家庭破裂,让他因为家庭破裂而担负骂名之外,你还为他做了什么?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我容忍你,不表示我怕你,你要看好你自己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来骂我?你毁了我的家庭,我一直恨你,我恨不得……”
丹蕾的话突然止住了,因为她看到田莘正站在走廊的中间,田莘的身边还有小麦。
丹蕾突然止住了话头,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个人,一种很痛很失望很害怕很无奈很羞愧的感觉涌上来,她想逃跑,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是脚却一步也迈不动,耳边听着姑姑的愤怒反击,眼睛看着田莘和小麦一步步走过来,她想到了死,活着这么累,这么不遂人意,死多好呀,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死了就不会这么羞愧这么无地自容了。
张继尧看到丹蕾的表情的一霎那便明白了她的心,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把丹蕾的姑姑带离了这个地方。
现在这里只剩下三个人了,可是谁都没有开口,田莘是因为心痛因为嫉妒,小麦却是因为意外因为不知所措,而丹蕾的心情当然更复杂了。
刚才争吵时不知躲在哪里的医生和护士却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他们的出现让三个人之间坚冰一样的气氛缓和下来,小麦先说:“我在宿舍里等不到你,挺着急的。”
“我过来跟周正聊天,正好过来看看你,病人还好吗?”田莘接着轻描淡写地说。
只有丹蕾没有办法让自己恢复平静,她什么也说不出,她只觉得浑身都在发抖,她不想让他们看到她这个样子,她只好让自己笔直地站立着,不说话,只是面露微笑,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微笑有多么恐怖。
周正在丹蕾的肩上拍了一下,轻声说:“病人醒了,你进来一下。”他给丹蕾解了围,也让田莘和小麦喘了口气。
丹蕾僵硬地跟着周正又回到病房里,本来平躺着的父亲此时处于半卧状态,可是这样的状态却更显示出他的羸弱,丹蕾被带到他床前,离得非常近,这种距离让丹蕾不舒服,她几乎要退却了,可是身后的周正却又推了她一把,然后把她按在床前的凳子上,并且抓住父亲的手握住了她的。
丹蕾被吓住了一样,飞快地要抽出手,可是看似羸弱的父亲却死死地抓住她的手不松开,已经很多年跟父亲没有肌肤之亲了,丹蕾觉得怪异又有点恶心,可是却不再挣扎了,任由父亲握着自己的手。
“我……”父亲终于开口了,却只说了这么一个字便没有了下文。
丹蕾等着,心里存了一点希望,却又觉得模糊和渺茫。
等了很久,可是父亲只是握着她的手,却始终没有说出她似乎在期待的话,模糊而又渺茫的希望也渐渐消失,丹蕾再次抽出手,虽然父亲握得很紧,可是还是抽了出来,站起来,走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