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忘景》天沐云绯

29、再探内城（3）

　　然而，灾难往往在人的心神最放松的那一刻到来。

　　美丽的少女在家中过了二年平静美好的生活，并且在父母的主持下顺利与青梅竹马的文家少年郎定下了婚期。因着少女的身份特殊，时任城主的奉家女大限将至，少女的婚期被定在了接任大典之后。

　　看到这里，流景总算明白了，古时荒城城主的继承模式，这种交接模式与现代西藏的转世灵童有些许类似之处，不同之处在于，历任城主都是在大限将至的二十年前感应到下任城主的出生之地，再由世代供职神殿的侍者把尚是婴儿的未来城主接进神殿悉心教导，待到老城主归天，新城主就可以顺利继位了。千万年下来，即使荒城城主之位一直是由女子担任，却也从来没有出过太大的差池。只不过，这些年下来，百分之九十九的城主皆出自于中心城区奉家一脉，只有不到百分之一来自奉家旁系安家。水墨画卷的主角，便是来自内城的安家。

　　安、曲、韦三家在内城称王称霸，可在他们各自中心城区的主家眼中，其地位真不怎么样。毕竟，三家的先祖，当初都是奉、文、卫三家中资质平庸的族人。自诩为精英的中心城区霸主们自然不屑与废物们平起平坐，而今一名他们眼中的废物，就要堂而皇之的坐上城主宝座，凌驾于他们所有人之上，这让奉、文、卫三家中一部分血统至上主义者心中怎么舒坦的起来呢？

　　于是，在有心人的挑拨之下，由暗恋着安家少女未婚夫的奉家少女领头，一场打着维护正统血脉，去伪存真旗号的内乱悄悄的拉开了序幕。

　　安家少女被神殿教育的很好，心地善良，博学多才，可惜，神殿没有教会她何谓人心险恶，何谓勾心斗角。老城主死的蹊跷，继任仪式还没来得及举行，未婚夫失踪，自己被熟悉的侍者软禁，一切的变故来的那么突然，无忧无虑的少女被逼的一夜长大。她是天真，他是善良，却不是傻，不是笨，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接二连三的发生，她若再不明白，就白瞎了老城主十六年的心血。

　　少女的反击算不得及时，但总算有几分成效，在少数几名忠心侍者的帮助下，少女从神殿逃脱，一路赶往地下神殿。老城主曾经私下告诉过她，地下神殿供奉着荒城的真神，每一任城主只有得到真神的承认，才是真正的城主，并且，城主超脱所有人的神源力并非自身修行所得，而是来自于真神的恩赐。并且，荒城生死存亡之际，可以向真神求助。这个秘密，除了每任城主，无人得知，所以少女的应对在当时来说是相当正确的。然而，少女最后还是失败了，她败在了人心叵测，败在了棋差一着。

　　画卷的最后，少女将地下神殿的钥匙，拖付给了守卫安家祭殿的双头蛇，依偎在被文家叛逆控制了心神，给予了她致命一击的未婚夫的怀中永远闭上了眼睛。而文家少年郎偏偏在爱人逝去的刹那恢复了神志，让人不得不感叹一句命运弄人啊。

　　看完了前尘往事，流景久久没有回过神来，良久，流景似提问又似自言自语般道：‘逝者已逝，被留下的人才是最苦的那一个，是不是，老祖宗。’

　　白胡子老人闻言也长叹了口气:‘君主子是个可怜人，若非君主子一力维护，当初媛主子一脉恐怕早已断绝，城主的血脉也要就此断绝了。’

　　听老人家这般一说，流景也不禁提起了兴趣：‘对了，如此说来，三百年前，一场内乱，新老城主都死于非命，那后来的荒城城主之位究竟花落谁家呢？’

　　‘其实，城主一直以来都是荒城子民的精神领袖，长居神殿，除了大型祭祀，城主大人很少露面。城务工作均由城领大人掌管，而城领之位，大多由城主的夫婿担任。媛主子去后，君主子以雷霆手段夺得城领之位，随即展开了大清洗。那是一场可怕的杀戮盛宴，中心城区三大家族外加侍者一脉，死了一半族人，剩下的人，又被驱逐、流放出去一部分，大清洗过后，中心城区几乎成了一座死城。其实，内城的安、曲、韦三家也没逃得过制裁，只不过当时君主子对付内城采取的是细水长流方式，花了将近百年，才一点点清理完内城叛逆，彻底清洗完毕后，荒城才慢慢恢复了生机。可惜，好景不长，君主子早年在内乱中伤了身子，外敌入侵之时已是强弩之末，为了守住荒城的秘密，君主子临终前下达了弃城保存实力的命令，同时把城主三百年轮转的秘密交给了当时的安家嫡脉，事实上，那支嫡脉是君主子当年大清洗之时刻意流放到安家去的，为的就是守护下一任城主。媛主子早夭，却在下葬前夜托梦君主子，告知了下任城主的出生地。’

　　所以，安家才有三百年轮转之女的说法，可她查遍所有能够查阅的史料，从来没有在史料在看到过类似的记载，事实上，这一说法，原本就是近百年的产物。流景恍然大悟，事到如今，流景基本消除对白胡子老头的戒心，只是还有一个疑问，‘既然不论是弃城，还是安家的三百年轮回之女的事都是最后一任城领安排的，为什么您老还要以心魂之姿守护在这里呢？您究竟是什么人？’

　　‘我吗？呵呵，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存在太久，我已经快要忘记自己的名字了。小丫头，如果安家的原始族谱没有被销毁或者遗失的话，你应该在族谱上看到过我的名字，我名安景明。’

　　安景明？！流景瞬时瞪大了眼，这个名字，她不但看到过，可以说，每个安家后人都对这个名字耳熟能详。说起来，流景应该是他的直系第九代子孙，根据记载，安景明出身安家嫡系，天姿过人，甫成年就被选入中心城区深造，后来更是成为中心城区一把手的头号心腹，当时的安家因为他的存在，可是稳稳当当压了曲、韦二家一头，风光无两。只可惜，后来荒城遭难，安景明安排好家中迁徙事宜，就被中心城区急急召回，从此再无音讯。时间一晃百年过，族人都知道这位安家千年难得一出的天才大约是凶多吉少了，这才把他的牌位放入祠堂接受后人香火供奉。

　　‘啊，那个，老祖宗，我知道您……’得知老者身份的流景略显激动，变的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听到流景颠三倒四的说完自己与他的血缘关系，以及他在族谱上的地位后，安景明的心魂流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时，流景才发现，不是错觉，安景明老祖宗的心魂似乎比她刚开始看到时模糊了许多，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当初双头蛇的心魂在消散前，不就是这般模样么？

　　‘老祖宗，你……’

　　‘别伤心，我的孩子，我的心魂苟延残喘的这许多年，本就支持不了多少时间了，能够在消散前知道后人们安好，我已经很满足了。一百一十三年前，君主子病逝，我按照他的遗愿把他和媛主子葬在了一起，完成了我作为下属的最后一件事。就在我打点行装准备离开荒城之际，却让我发现了一件事，当年被君主子流放的叛逆居然在这个时候悄悄潜回了荒城，他们的目标正是地下神殿。身为荒城子民，守卫地下神殿，是我们祖先流传下来的使命，所以我绝不能让他们得逞。于是我召集当时荒城所有的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子民，用最快的速度修建了一条次通道，就是你们上次走过的那条通道，作为迷惑敌人之用。我当时想着，我们人手不足，不能和他们硬拼，所以在通道尽头修建了一室密室，打算作为修建通道的族人们的暂时栖身之所。没想到，这些人里出现了叛徒，他们把觊觎我荒城绝密的敌人引了过来，为了守卫地下神殿的秘密，我们和敌人展开了殊死搏斗，最终我们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全歼了敌人。我的同伴们全部战死，我拼着最后一口气把他们入土为安。当时的我也受了重伤，就算得到及时救治也活不长了，而且，我不知道那群该死的叛逆们究竟把荒城的秘密告诉给多少外人知晓，我杀得了这一批，防不住下一波。于是，我索性舍弃了肉身，以一缕心魂镇守在真正的通道中。事实证明，我果然猜对了，时隔百年，我再次看到了那群鬼魅的身影。’

　　‘什么？’流景大吃一惊，安景明的意思是说，那些叛逆们先他们一步领着外人进来过？

　　‘是的，不过他们没有找到正确的通道，把个赝品当成宝贝拿走了。’这是安景明露出的第二个笑容，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