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入黄粱》八千朕

11、早生妖蓝【终章·二】

　　“大师，他来了。”
　　又是一个黑夜，蓝早半倚在王座上，这里是她一个人的国家，她就是这一片死寂的地方的统治者。
　　天上的繁星熠熠发光，比以往很多时候都要亮上不少，很漂亮，寂寞又美丽。
　　“可是大师，我到底，到底怎么样才能得到解脱呢？”她摸摸身后的骨头，那些骨头不似其他的白骨，反而透着点点金色的光芒，在黑色的夜晚，幽幽的印出女子姣好的容貌。
　　“大师，我是还没有放下他吗？”她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又觉得自己可能是傻了。
　　“哦，是了，我好像，本来就是因为这个执念才能再次“活过来”的，只是，只是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呢？”
　　连她都疑惑不解，她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存在，又到底要怎么样，才会甘愿离去。毕竟，毕竟连蓝安都死了，那么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她想她可能有点看不懂那个活着的自己，到底怀抱着怎么样的一种心情，才会迟迟咽不下那一口气，真的要所有的人都去陪她才能甘愿吗？
　　“那是谁的骨头？”突然有人出声询问，倒是吓了蓝早一大跳。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毕竟这个鬼地方除了尹皆与她也就没能够出声的人了，嗯，还有一些都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当然她也不算。
　　“那是……”蓝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想了想，道“他告诉我，他叫醉伏。”
　　“笑醉三万场的醉，伏龙的伏？”
　　“好像是这样吧，他说，他只是一个比较爱管闲事的和尚而已。”
　　尹皆低垂了眼眸，真想不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醉伏和尚竟然死在了这儿，难怪这几年都没见有他的传闻了。
　　“他……是我很敬佩的一个人。”他轻轻的说，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有一点叹息。
　　醉伏是个很厉害的人，说是登峰造极都可能是委屈了他，他是真的有着那么一颗出家人的慈悲之心。
　　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因为蓝安的死而几近入魔，是他制止了他，生生帮他理清了紊乱的真气经脉。他那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那双眸子包容万象，没有一点污垢，不是纯净，这是经历了世事黑暗之后仍能秉持本心的不染纤尘。
　　蓝早又摸摸那骨头“大师，听见了吗？你跟我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你只是一个没人记得的老人家，无儿无女，没有家人，没有徒弟，流浪在江湖上，不知终点。呵！大师，你怎么又骗人呢！”她说的有些复杂，掺杂了很多尹皆都看不懂的情绪，他没有说话。
　　“你今日怎么了？”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蓝早这样问他。
　　“什么？”
　　“尹皆，你从前，可从来不会这样搭理我的。”蓝早的语气中隐隐带着一点笑意，那个时候，他的眼中心心念念的就是蓝安，哪有那个闲工夫来搭理她呀！
　　只可惜那个时候她也心心念念着他，于是看着他们纠缠不清，她就痛苦不堪。
　　尹皆愣了愣，他正想着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就听见蓝早用疑惑的语气说道“我收回那句话，尹皆，你还是变了许多了”似乎有什么东西磨平了这个男人本来锋利的棱角，他收起了自己的刺，这倒让蓝早好奇了，因为尹皆这个人最是桀骜不驯，是谁能够改变他？
　　连蓝安都只能让他变本加厉罢了，那么是什么呢？
　　蓝早自小长在蓝家村，后来又死得早，自然不曾体验过，有那么一种东西叫做生活，生活这种东西，只有你去适应它，若不行，那么便只能亡。
　　即便是尹皆，也束手无策。
　　“人总是要变得。”他只是这样冷漠的说。
　　毫无波动，没有起伏。
　　这才是尹皆该有的样子。
　　蓝早垂了垂眸子，“是吗？”她轻轻一笑，如果人是会变得，那么，感情呢？
　　“你想做什么？”她到底是问出了口，思来想去都得不到答案的疑问，他到底是想做什么，是想做什么才会留下来的呢？她可不觉得是因为留念蓝家村，毕竟这个地方只能被称为他们的噩梦。于是便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候，她又看不懂尹皆了。
　　“杀你。”这时候他倒是回答的干脆。
　　只是说出两个字，就让蓝早怔住，接着拧起了眉头，胸口心脏的地方又有一阵疼痛，好像被一只大手拽住，狠狠的扯了扯，一那么一瞬间，几乎难过得难以呼吸，虽然她早就不用呼吸了。
　　她伸出手，抚上胸口，嘴中轻轻溢出一声“疼。”
　　这话细微的几乎不可闻，音节也只是见到她的嘴唇张合，似是说了什么，但却没听清。
　　“什么？”他问。
　　蓝早看着他有些难以理解一样的又说了一次“这里有些疼。”
　　心口疼？他也蹙起眉头。
　　蓝早想不同，她觉得她可能是饿了，但是她不想再尹皆面前进食，明明在那个名叫席时的孩子面前可以毫不在意，她甚至拿着这件事还吓了一吓那个孩子，但却在尹皆面前做不到，她不能，甚至是不敢在尹皆面前拿出那个她专门用来盛放心脏的盒子。
　　她叹了口气，这种异常真的太明显了，她怎么会不了解，在尹皆面前，她一直是这样，她只想展示给他好的那一面，因为尹皆喜欢的是那种善良又正义的人，这个看看蓝安就知道了，毕竟蓝安从小到大都是他人眼中的好孩子。
　　这一点她不否认，即便再努力，她都做不到蓝安那个样子，她一向都是让人头疼娇宠的任性孩子，就算是为了讨得尹皆的喜欢她做出的那些再乖巧的模样那也都是假的，不是真的。
　　“今晚夜色不错，陪我看看星星吧。”既然都已经是任性的孩子，尹皆也不会喜欢上她了，何必呢？干嘛把自己弄得这么累呢？说完这句话，她就不再说话，而是抬头看天。
　　而尹皆也沉默着注视了蓝早很久才低低的应了一声，依着骨山半躺下，枕着一只手看向星空。
　　夜色凉的如寒冰之水，带着终年未融的寒气，拂过他的脸颊，他突然想起许多年前蓝安硬拖着他与蓝早一道赏月。
　　蓝安是叽叽喳喳停不下来的性子，那次赏月发生在那次刺杀之后，那时的蓝早，也如今也一般沉默又安静，他那时眼里心里都只见得蓝安，他只想着宠着他，所以即便他叫上了蓝早一道，他也未曾多言。
　　那天蓝早不知道怎么的，似乎是有些心烦意乱，但却因为他们不得不忍耐下来，或者说，不是烦躁，而是害怕，他不知道她在怕些什么，也不曾关注。
　　那时蓝安隐隐问了，也不知是问谁，但大概就是说一直等下去，值得吗？后悔吗？那个时候他听见蓝早低低的回答“不值得，后悔的，可蓝安，我已经……回不了头了。”那句话蓝安没有听到，他倒是听了个分明。
　　蓝早想了一夜，至清晨的时候，星辰暗去，朔月无光，露浓水重，阴气又要重新聚拢于蓝家村的上方时，她才终于想好了开口。
　　踌躇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口“尹皆，你娶我吧。”这话炸雷一样的在尹皆耳边响起，他蓦地起身看着她，只见蓝早倚在座上把玩着手指，似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唯有那双微微颤抖着的手出卖了她。
　　尹皆忽的笑了，他很少笑，或者说就算是笑也不会是对着她，他笑了，蓝早就禁不住的有点呆。
　　她听见尹皆放柔了声音，说“好。”他可能是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没有说下去，嘴唇动了动，有些嗫嚅，索性转身走了。
　　于是他也自然也没有看到身后那高出茕茕孑立的女子眼中一下子亮起来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