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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新的消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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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君沐华送秋自照离开。二人之间不谈别愁,也没叙来事。他们之间,交谈的氛围始终轻松而和谐。君沐华早就知道,任何时候,秋自照都是一个很好的谈话对象。因为他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也因为他懂,更因为他十分知趣。所以,君沐华也相信,这一趟明昼之行,秋自照心中已有成算。因此,一切无须赘言。
“我该走了。”
行至郊外,秋自照适时地让君沐华停下了相送的脚步。
“我就送你到这儿。”
君沐华一向随心,听闻秋自照的话,也只是坦然地笑了笑。
约半年以前,在孤定城,她就送过秋自照一次,今日,似乎同那日一样,是个适合远行的天气。
“我知道,你或许很快就会来明昼。”秋自照的眼神如冰雪透亮。
“不错,我们很快就会见面。”君沐华并不意外秋自照会洞悉她的打算,因为秋自照本就是那样内敛而聪慧。
“我在明昼城等着你们。”而且,这一天一定不会隔很久。
君沐华微微扬手,“走吧!”
“好!”
那一刻,君沐华想,她看懂了秋自照眼中的深意,也听懂了他话中的意味。有那些人在的明昼城,随意一搅动,势必都会引发临渊注目。他此去,既为委托之请,也是为他们探路。
昨夜他们姐弟相谈,向来敏感的秋泓应该是察觉到了秋自照的心思吧。是以,今日,她并没有出来相送。
“等等!”
正待回转的君沐华和已经上马准备离开的秋自照同时转过身,望向他们身后的方向。
官道上,一匹快马正快速朝他们奔来。马上的骑者是苍蔚。
苍蔚见二人朝她看过去,立刻道:“我有话要说。”
秋自照慢慢调转马头,回身面向苍蔚的方向。因为他和君沐华都发现了,苍蔚目光的焦点是他。
君沐华若有所思地看着苍蔚靠近。
伴随一声长长的马鸣,苍蔚终于来到了二人面前。
“我希望从留音阁知道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处理事情时,特别是处理留音阁的事,秋自照永远都是公事公办的口吻。
“月冷筑的刺客。”苍蔚说话竟然丝毫也没有拐弯抹角,相当直接。
“你的筹码。”秋自照示意思行递上相关契约,交给苍蔚。
“这么说,留音阁的确已知晓了刺客的真实身份?”
“不错。所以,你必须送上相等的筹码。纸上写的就是这个消息的价值。”
一直旁观的君沐华低眉瞟了一眼消息的价码,然后,她的目光很快便转回了苍蔚身上。苍蔚,你会拿出什么来交易?
“如果说,我还想知道是谁从易家暗牢劫走了她呢?”苍蔚却突然又道。
“那当然就不止这些了。”说完,苍蔚手中的契约即已化成了一堆纸屑。
苍蔚和君沐华同时朝思行的方向看去,思行端直身子骑在马上,脸上神情毫无破绽。但她们知道,这应该就是思行的手笔。
苍蔚很快回神,接着道:“如果我还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呢?”
秋自照顿了顿,依旧平静道:“抱歉,这笔交易,可能成交不了了。”
“那么留音阁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是吗?”苍蔚语气突然变得十分笃定。
“不知道。”
好简单直接的三个字!
但应该也没有敢质疑留音阁当家人说出的话。
君沐华不以为意地挑挑眉。其实,她有些怀疑,秋自照是不是真的不知道。毕竟,劫走牧岫的事,她根本没打算瞒过留音阁。
“那你呢?是你吗?或者说,你知道吗?”苍蔚突然面向了君沐华。
听见这话,君沐华心中暗暗嘀咕道,你果然觉得是我吗?这就是你今天来此的目的?
“我——”
秋自照神色自若地截过话头,淡淡瞥了苍蔚一眼,声音里带着几分厉色,“留音阁都不知道的事情,你认为,在临渊,会有几人知道?”
君沐华虽然并不介意话语被打断,但苍蔚却显然十分在意。她突地语音一转,肃然道:“当然有,比方说,那个劫走刺客的某人或某几人。”
某几人?
就算苍蔚怀疑,她也绝对猜不到留音阁暗使。另外,她也不会猜到我和秋泓为什么会这么做。
君沐华一边想着,一边策马冲进了游猎场。君沐华原本以为秋泓会在游猎场,但没想到,在这里等待她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秋泓不在?”
说实话,君沐华向来并不在意别人的注视,但她面对丰华阑时,却总有一种想要躲避他目光的冲动。她知道,是因为那双眼太幽黑,太透澈了,似乎只要稍微不小心,任何人或事都会被它全部吸进去。他的眼睛,仿佛能够包容天下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
然而,很多时候,丰华阑眼中其实只有一个人的身影,也只放下了一个人的身影。特别是他与君沐华在一起的时候。
“至少我没见到她。”
听见这话,看着眼前人,君沐华突然想到,这个人已经去过易家暗牢,他难道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线索?
“来雾州这么久,我从未见过你上场打猎。”君沐华像是在说“某天天气很好”,一般地云淡风轻,但她知道,丰华阑肯定能听懂她话中之意。
“你想见见吗?”丰华阑眼中漾着笑,声音轻淡若无,却又似乎撩人心魄。
“当然想!”
君沐华也想知道,当这个人处于这样的厮杀场,面对动物与人类之间的对抗博弈,他是否还能一如往常?
即便君沐华心底深处似乎隐约有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她仍想看看眼前这个男子骑马奔跑的样子。
“那就如你所愿!”
说着,丰华阑已如离弦之箭从君沐华身边奔出,他的速度,他的稳健,他的自信,他的神态,若搏击长空的王者之鹰,飞扬在空旷辽阔的草地之上。
他,果然无论何时都这么耀眼。
君沐华看着那个挽弓凝眉的身影,心似乎也同那只被他盯住的猎物一般,开始忐忑地跳个不停。
拉弓,运力,射出,毫不犹疑,一箭击中,快若疾风!
毫无疑问,他懂得这片土地之所以存在的原因,也深谙其中的游戏规则,所以,当他成为了那个执弓之人时,他出手之凌厉,速度之迅捷,也远比一般人可怕。若有必要,他可以成为任何人或动物的天敌,而且不会让任何人怀疑他做不到。这就是他,独一无二的丰华阑。在临渊,无数人对其趋之若鹜,也有无数人永远只能望其项背。
“周成衍或许会觉得很可惜,他无缘见到你今天这一箭。”虽然在他心中,几乎早已认定你才是他追逐的方向。君沐华心道。
“这一箭,只为你而射,因为我了解这是你想看到的,我的其中一面。”正如我想你也或许可能猜到了,我为什么今天会来这里等你。丰华阑同样暗道。
君沐华也毫不欺瞒,坦荡道:“这一箭,的确让我印象十分深刻。”
“那它就是值得的。”
丰华阑意气风发地朝君沐华扬起了手中的弓箭。
这样的举动,这样不同于往常的他,带着毫不掩饰的锐气,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张扬,君子千面,君沐华没想到仅仅片刻,她会见到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丰华阑。所以,她也认为,这的确值得,而且相当值得。
君沐华骑马朝丰华阑奔了过去。
“可我实在好奇,你到底什么时候练就了这样的箭术?”君沐华笑盈盈地看着丰华阑。这其实也是她一直以来的疑问。从两年前认识丰华阑起,在君沐华眼中,他一直就像一个立体的宝藏,无论何时,她似乎总看不尽他,因为他总在给她惊喜,也因为他近乎完美。
然而,到底是什么造就了这样一个人?
他的过去,成名已久的过去,短暂的二十年,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君沐华心中一直有着好奇。进而,弥海也成了她一直向往去的地方。
“你是不是还好奇很多事?”丰华阑仿佛立刻便读懂了她眼中的几度变幻。
“是啊,但是你永远不会说,沉茗也不会主动提起,甚至其他人,似乎也从不会提起。”
就好像丰华阑天生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让人不敢亵渎只能仰望的人。但这可能吗?依君沐华的逻辑,这当然不可能。每个人或许有天分,但什么东西或技艺都不可能不劳而获。
“那就去弥海吧。”丰华阑自矜地笑了。但是,他的笑显然根本不足以表达他的欣喜。此刻,他心里很高兴,而且是无与伦比地高兴。因为君沐华刚刚提出的那个问题,也因为君沐华对他的好奇。
“会去的,我来了穹原,又怎么会忘了弥海呢?我似乎注定了要把整个临渊都走一遭。” 君沐华也笑道。
这一刻,丰华阑终于觉得,一直萦绕在他们之间的浓雾似乎开始在渐渐变淡。
之后,他们并未提起雾州发生的事,也没有提起刺客的事。既然丰华阑没说,君沐华自然也不会提及。只是,君沐华却一直有所怀疑。她不敢确定丰华阑是否已经知道了牧岫的藏身之所。虽然她并不在意这一点,但她知道,秋泓在意。
二人至暮方回。回到暂居之所时,却依然没见到秋泓的人影。君沐华感到奇怪,但她并没有说什么。之后,她的目光便时不时地往丰华阑身上瞟,因为她直觉,秋泓的不出现或许与这个悠闲以待的人有关。
“你来这里是为了秋泓?”
“三日前,我与留音阁做了一笔交易。”君沐华记得,在她夜归的那个晚上,这两人的确都在小亭。而就在那天晚上,她去了易家暗牢,见了那个刺客。回来后得知,那个刺客姓牧。
“哦。”
君沐华只用了一个字表示回应。而且,她也没打算继续问下去。
同样地,丰华阑也没有再说话。
在渐渐变暖的夜里,二人对酌而饮。喝着秋自照新酿的酒,听着微风吹过的声音,突然间便觉得世界静刹,他与她似乎恍惚已至了不知多远的亘古。
直到有个人默默地走到石桌边,在二人面前坐了下来。
二人瞬间回神,对视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些难以被忽略的东西。然而,当他们回首看向那个坐下的人时,他们又都成了平日的那个他和她。
“你回来了?”
君沐华仿佛仅仅只是因为秋泓回来了,所以她开了口。她显然并不在意秋泓这一天到底干了什么,又为什么迟迟才归。
“回来了。”秋泓有些疲惫地说道。
“这是他留下的,我先打开了。”
“哦,他已经走了,是吗?”秋泓神情低落地看着石桌上的酒壶。
“走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似乎令秋泓心头先是一松,忽而却又绷紧了。他走了,离开了雾州,却去了明昼。
那个地方……
秋泓沉默地打开酒壶,喝了一口酒,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风华太子,我们之间的交易……”
不管秋泓的迟疑,丰华阑淡淡地问道,“留音阁查出来了吗?”
秋泓声音平静地道:“查出来了。”
“那个暗中去过林家的人是谁?”
林家?
林筳?
听到丰华阑的问话,君沐华虽不意外,然却有点惊讶。
“你难道没有猜测吗?”秋泓略有些激动地道。
“有。”丰华阑语气依旧,平淡从容,仿佛早已了然于心。
而君沐华则默不作声地看了秋泓一眼。秋泓,这是怎么了?
“留音阁的结果呢?”
秋泓将一张折好的信笺递给丰华阑,“如此,这笔交易应该完成了吧?”
丰华阑一眼看过,低声道:“完成了。”
“不知是否出于你的意外,还是在你的预料之中?”秋泓的情绪仍然不太好,说话的语气也并不好。
但丰华阑却没有回答,很快便将信笺递给了君沐华。
君沐华沉默扫过,对于写在信笺上的那个名字,她不置可否地笑笑。正如她早就知道的那样,原来,从来平静都只是表象。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动机,每个人也都有着自己的目的。
丰华阑离开后,石桌旁只剩下了君沐华和秋泓两人。
相比刚才,秋泓的情绪已好了很多,但脸上仍然没有散去疲惫和惆怅。
君沐华在一旁静静地喝着酒,静静地陪着她。两人之间,难得地沉默着。
“沐华,我觉得……一个人不应该承受这样的命运……”
一个人?
什么样的命运?
为什么不该承受?
或许任何人听到这样的话,都会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君沐华没问,也没说什么。她只是默默感受着,感受着秋泓那颗质朴纯粹的心。生长于留音阁,一直被留音阁包围,也被充斥其中的各种人性所包围,她见过太多人心的光明,也见过太多人心的功利,然而,难得的是,秋泓始终纯粹,如同她那双始终清澈的双眼。
她会纯粹地哭,也会纯粹地笑,更会纯粹地感受一切人的的感受。因此,听见这样的话,君沐华只想静静地陪伴她,任时间慢慢流逝,任黑夜慢慢过去。
第二日,沉寂已久的月冷筑突然传出消息。因遇刺受伤的易太后已经转危为安,转到了雾州的皇室行宫。雾州上下,包括所有知或不知事情真相的人,似乎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而且,还有一个同样令人振奋的消息。传言,在易太后苏醒当日,周成衍亲自去月冷筑探望,并且亲自侍疾于床前,易太后与周成衍之间嫌隙似乎已经消解,关于二人的冷战,似乎也不了了之。其后,周成衍更亲自筹备了宴席,以庆易太后遇难成祥,据闻,席间,二人如同平常母子一样,言笑晏晏,相谈融洽,似乎都通过这件事明白了彼此的爱护与心意。这同样也令所有雾州人都欣喜不已。
唯一让人觉得意外的是,易太后同时也宣布了回盛都的日期,定于十日之后,春盛之时。
在雾州的最后十日,易太后住在皇室行宫,而周成衍却仍然住在葳蕤苑望问阁。
月冷筑似乎因为易太后的离开而渐渐消失在了人们关注的视线中。
这晚,易玕却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走进了月冷筑。她小时候曾误入过月冷筑的后院,差点迷失在了那片石林中。这段记忆本来已经随着她的成长渐渐变得模糊,她也几乎也已经忘记了。但是,在她及笄的那天,当她走进葳蕤苑,当易太后将代表成人的那支玉簪插到她头上时,她突然便想起了这段记忆,而后,这段记忆似乎一日比一日鲜活。然而,她没有借口再进月冷筑后院,也不敢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悄悄溜进去,之后更因为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她更加无法去看看那片石林。现在,却不一样了,盯着月冷筑的目光没有了。所以,她一个人偷偷地来了。
月冷筑依然有守卫,也依然有侍女在打扫,但没有人阻拦易玕。易玕沿着回廊,有些忐忑地朝后院走去。
那片石林,还会在吗?
那片石林,为什么会存在?
或者,那片石林,又是为谁而在?
易玕从来不敢向祖父提出这样的问题,也从来不敢向任何人提起。而易家也从来没有人提过。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困惑,让她的那段记忆并没有随时间彻底消散,反而渐渐在她心里复活了。
现在,她想去找到这个答案。
只是不久,易玕突地顿住,停下了脚步。
前面那个人影回头,看见易玕,却道:“是你?”
易玕只好应道:“是我。”
“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易玕迟疑间,目光突然瞟到完全陌生的后院,低喃着道:“它……不在了?”
“你……原本想来看看这里?”人影问易玕。
“是……,不是……”易玕心里有点点的慌乱。
“这里原来不是这样,不是吗?这里,曾经有一片让人难忘的由湖石组成的石林。”
“你……怎么会知道?”易玕虽然疑惑,但声音已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原来,你也是来看那片石林的。”人影仿佛已经肯定了易玕的来意。
“但是,它不在了,消失了。”
“你难道不好奇,它为什么消失吗?”
“这就是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吗?”
易玕看着那个站在回廊尽头的人影,心中也同样已经肯定,这就是周成衍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和她今夜所来,竟是同样的目的。
但周成衍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突然道:“叶苏,你知道,那片湖石林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吗?”
“不知道。”
易玕这才发现廊下的阴影里原来还有一个人。
“可我明明在不久前还见过的。”周成衍的语气里带着一点点的威压。
易玕完全不明白周成衍为什么会用这样的语气问叶苏。这与叶苏有什么关系吗?
“那可能就是不久前,毁了。”叶苏实在很像叶萧,语气几乎也如出一辙,低低的,淡淡的,平静得让人无法反驳。
“怎么毁的?谁毁的?长老让你守着月冷筑,难道你没有一点发现吗?”
“没有。”
“那么,你失职了。”周成衍恨恨地道。
叶苏没有再出声。
可易玕心中却突然浮出了一个莫名的念头,这片湖石林被毁的背后,或许隐藏的就是那个易家所有人都不会提及的秘密。而今,周成衍已经察觉了这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