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unrise in Aigai》平底锅上的蛋黄

29、贝勒妮基

　　贝勒妮基突如其来的来访吓了阿尔西诺伊一跳。

　　贝勒妮基依旧满脸倦容，她任由侍女为她解下被雪水浸湿了的披风，「我打扰到你了？你看起来像是看见了复仇女神。」

　　阿尔西诺伊很快反应过来，「当然不会。」她勾起优雅的笑容，牵着贝勒妮基冰冷的双手一同坐到绣着棕梠叶花纹的长榻上，「我本来闲得发慌，想找本书来翻翻，現在你来的正好。」

　　侍女为他们送上油炸的奶酪、干燥葡萄與蘋果、蜂蜜腌制的包裹着杏仁的无花果叶子，以及掺了蜂蜜与水的葡萄酒。

　　「喝一点，你快冻坏了。」

　　贝勒妮基扬起笑容，更加凸显她耸立的颧骨及左眼下的泪痣，「谢谢。」

　　阿尔西诺伊寻思对方突如其来找上门的缘由，越是想，便越是无法排除「那一件事」的可能。

　　贝勒妮基喝了点酒，苍白的脸上总算出现了一点红晕，「我听说了关于你身边出现的一些趣事。」

　　阿尔西诺伊刻意的睁大眼，让自己脸上被兴致写满，「關於我的？甚么样的趣事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但心底暗叫不好。

　　贝勒妮基放下了酒杯，双手撑在榻上，面上的微笑罕见的露出一点真实感与生趣，這讓阿爾西諾伊驚覺貝勒妮基的容貌不若外人所說的那般平庸，只要她肯多微笑。貝勒妮基以著刻意的調侃語調說：「阿尔西诺伊，我以为我们是朋友。说吧，我的轿子刚才绕过你们宅子侧门时就看见了，是一个年轻的男孩……」

　　阿尔西诺伊叹了口气，慵懒地瞇了瞇双眼，「贝勒妮基，我以为你不会想要听这些事，毕竟与奥林匹娅丝有关。」

　　「如果这件事益于她，我自然不想多听一句，但这个秘密你参涉其中呢，我想实际情况恰恰相反，我又怎么会不想听呢？──告诉我，亚历山卓跟你协议了甚么。」

　　阿尔西诺伊暗讽：既然都找上她了，她可不相信贝勒妮基甚么都没搞清楚就胡里胡涂地找上她──这个一碰上奥林匹娅丝的事就癫狂的女人怪不得遭到自己丈夫的弃厌。

　　但话又说回来，贝勒妮基的丈夫阿赛塔斯及阿赛塔斯的兄长奥龙特斯暗地里都是支持腓力的，再怎么样这女人都不至于把事情泄漏给席拉斯，那么就满足对方的好奇心吧。

　　阿尔西诺伊解释：「我想你应该知道腓力即将带领军队去攻打伊利里亚。你的丈夫以及奥特龙斯私下也告诉了腓力，在他离开之后，培拉城可能会不太平静。你的叔父席拉斯想趁机──」

　　贝勒妮基面露了然，身为林凯斯提斯家族的女人，又是阿赛塔斯的妻子，貝勒妮基不可能知道家族内部的拉锯，「如此看来，腓力还是相当信任你。」

　　阿尔西诺伊状似不在意的摆摆手，「席拉斯出手之时，王宫首当其冲。而亚历山卓正是想趁乱带走奥林匹娅丝。」

　　「带走奥林匹娅丝？」

　　阿尔西诺伊既然决定说了，也就不含糊，所幸全说了，「我原先一直以为奥林匹娅丝与亚历山卓的事情不过是有心人士的造谣，想不到这对姊弟背地里关系确实不单纯。」

　　「你是说……」貝勒妮基面露嘲諷。

　　「没错，他们是情.人关系。亚历山卓告诉我，奥林匹娅丝原先并不想嫁给腓力。」这一点不只她知道，整个摩罗西亚以及部分马其顿人都知道，奧林匹婭絲剛嫁過來時腓力甚至被拒於門外。「但腓力承诺会保护亚历山卓的安全，并帮助亚历山卓登上摩罗西亚的王座，因此奥林匹娅丝最终同意出嫁。」

　　阿尔西诺伊自然不会相信亚历山卓单方面的说词，不过她没有纠正错误、寻找解答的必要，诚如亚历山卓所言，他们俩人所要的结果既然一样，那么没必要去在意两人各自怀有甚么想法。

　　因此她只是如實將亞歷山卓的言詞複述給貝勒妮基聽，「这些年亚历山卓和奥林匹娅丝的关系并没有结束，奥林匹娅丝不只一次要亚历山卓带她远走高飞，却因时势所迫不得不一再延迟。但亚历山卓这几年在摩罗西亚站稳了脚跟，腓力却因为打了败仗出现不少麻烦──亚历山卓认为这是一次机会，所以找上了我。」

　　贝勒妮基显然相当中意这一段，湿润的双眼闪烁着得意，十之八九是奥林匹娅丝与自己兄弟不.伦恋情这样的丑闻大大娱乐了她。

　　阿尔西诺伊继续说：「据说奥林匹娅丝这阵子的顺服也不过是为了降低腓力的戒心，奥林匹娅丝只要表现的钟情于腓力，一旦腓力离开、席拉斯有了动作、亚历山卓趁势混入其中将奥林匹娅丝带走后，战后回归的腓力发现妻子不见踪影，便不会怀疑到私.奔奥林匹娅丝实际上是与人私奔。」

　　「我的宙斯啊！」贝勒妮基罕见的又喝了一大杯酒，「这对于我们来说真是好消息不是吗？」

　　「没错，你再也不必看见自己的仇敌。」

　　「而腓力的心会再次回到你身上。」贝勒妮基举起酒杯，「我们该庆祝这难得的一刻，让我们放纵自己多享受几杯美酒吧。」贝勒妮基放在平时显得过分激动的情绪看在阿尔西诺伊眼中却成为了一种担保。贝勒妮基又说：「我满心期待奥林匹娅丝消失在马其顿的那一天。」

　　阿尔西诺伊脸上的笑容真实了许多，「我也是。」

　　悄悄探进的室内的夜色见证了阿尔西诺伊与贝勒妮基的密谈。

　　……

　　贝勒妮基回到家中时情绪表现得更加立体丰满、笑容扭曲却多了人性，就是丈夫阿赛塔斯再度外出寻欢作乐、显见又要夜不归宿也不能消退她太多愉快情绪。

　　她嫁给阿赛塔斯时便知道這場婚姻為自己父母帶來的利益勝過一切，因此這其中事不包含男女之爱，但这并不代表对自己丈夫是不含期待的，而阿赛塔斯的一次次背叛令伤痕累累的她彻底死了心。

　　她没有孩子、没有爱情，更不愁吃穿，贝勒妮基一天孤零零从床上醒来后发现她一无所有。

　　卑贱的、巧言令色的阿尔西诺伊的友情她不屑一顾，她也不相信阿尔西诺伊这个地位低下却仗着自己有几分学识就心高气傲的舞女暗地里有多喜欢她──他們不過是有著共同厭惡的人、共同的敵人，因而聚在一起，如此而已。

　　正式在那一刻，這個生活毫無波瀾的女人惊觉到，能激起自己对生活、对人事物的好奇心的，只有她对奥林匹娅丝的厌恶了。

　　相貌出众的、身分高贵的女孩随处可见，她家族中的姊妹们就有数不清个符合如此要求的。

　　但能够过得如同奥林匹娅丝一样随心所欲的嘻笑、发怒、得到父亲溺爱、所有人追捧……她卻是第一次见过。

　　奥林匹娅丝彷佛得到了全世界，所有人非得绕着这个女孩打转不可。

　　為甚麼？

　　為甚麼拒絕與她結婚？

　　腓力給出的推託之詞言猶在耳、旁人背地裡的嘲諷、刻意假裝出來的關切之詞……所有的話語都在耳邊盤旋，她並不傻，為甚麼腓力拒絕她──或者說腓力拒絕了林凱斯提斯家族的女孩，而原因她也是知道的，無外乎那些男人們特別熱衷的政治角力。

　　如此，她被拒絕，她無意間成了笑柄、成了眾人茶餘飯後的資談，她勉強接受了。

　　但在她強迫自己被這個原因說服後的不久，腓力的行為就像在她的臉上賞了一個巴掌，因為腓力迷戀上了西邊摩羅西亞家族的波呂希娜(奧林匹婭絲)，並開始瘋狂的追求那放牧的野ㄚ頭。

　　「正是因為摩羅西亞公主的美貌才襯托得貝勒妮基那張平庸的臉蛋更加可憐」、「怪不得腓力會拒絕迎娶貝勒妮基」、「波呂希娜確實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她再一次的被人們拿出來譏笑、嘲諷。

　　那個愚蠢的男人！

　　分明──分明她才是那個身分更為高貴的女人！

　　她沒有一次不看見第四王后會感到噁心與厭惡，也沒有一次不希望對方會令腓力失去熱情。

　　但当腓力和奥林匹娅丝关系恶化时，她直白又執著的恨與妒忌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一方面，是无以言喻的快意，一方面，她却又感到讽刺而忧伤。

　　如果连奥林匹娅丝这样美丽又真实的女人都无法获得男人的心，那么又有谁能？卑贱又狡诈的阿尔西诺伊？

　　她以为自己已经原谅了奥林匹娅丝，或者说不再将对方视为仇人，因為在最近的幾個月，奧林匹婭絲幾乎要淡出她的生活，偶爾與旁人言談中可以聽見夾帶著對奧林匹婭絲嘲諷與鄙視的話題，她的喜悅之情不再如此強烈，甚至多了幾分無奈。

　　但一切在一次回到了原點，當奥林匹娅丝再一次的贏得了腓力的喜愛、再一次令腓力迷最，她心中那股恨意再度如燎原之火般无法遏止……

　　她招手让贴身侍女上前，接着将一袋装满银质德拉马克的钱袋交到侍女手中。

　　「用这些钱帮我雇佣几个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