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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重病 ...

  •   雨曦:
      已经过了很多天,雨荨的病情不但没有减缓,情况反而更加不乐观。自打我们从青海感到西藏之后,她就病倒了。开始的时候,我总认为是水土不服,修养几天便会没事的。殊不知她的状况远远超出我的想象,而且越发叫人担忧。
      我每天都在医院陪着她。到目前为止,医生还是没有查出什么病症来,他们纷纷表示没有见过这样的病情——与其说雨荨是身体上的不适,还不如说她是精神上出了问题——她的手腕处有明显的自戕的痕迹,但是作案工具并非是刀锯,而是像狼的牙印。
      这几天,雨荨总是神神叨叨的,白天总是睡觉,晚上就到处神游,弄得我精疲力尽。她好像把时差给弄倒了,依我看来,此刻的她,更像农家养的一只大花猫——白天睡觉,晚上工作。最主要的是,她最近总是沉默寡言,又是对着天空傻笑,有时又躲在医院走廊的角落的啜泣。有一天晚上,我打开水回来,发现她已经离开病房。我找遍了整个医院走廊,还是没有发现她,我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当我跑到楼顶的时候,她一个人站在那边,愣愣的仰望着天空。看见我上来,她对我回眸一笑,这一笑却让我更加毛骨悚然,我感觉到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我慢慢地向她靠近······我的老天,求你让她保持冷静,我也必须保持冷静。
      走过阳台边上,我不敢往下看,那样会让我晕眩,我有点恐高。只要不小心,我便会粉身碎骨。
      深呼吸!
      我深深地吸了几口冷空气,心脏的跳动减缓了许多,只是神经还在微微抽搐。
      我来到她的身旁,这让我的情绪平静了许多。我沿着她傻傻看着的天空望去,并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除了一弯孤独的月亮之外。
      整个大地沐浴在银白色的月光中,要不了多久,整个城市就会熟睡。
      医院的对面,一幢高楼矗立在高空,装饰的荧光灯在高楼的轮廓处闪烁。宽敞的柏油大路两旁,间隔有序的霓虹灯在微风中微笑。来来往往的车辆穿梭在马路中间,在红绿灯处,有一队行人焦急地走在斑马线上。
      “走吧,我们回去吧!”我几乎在央求道,声音低得像拂过耳畔的微风。要是平时,我不剥掉她的皮才怪。
      她转过身看着我,表情是那么冷峻肃穆,这让我及时做出想要一把抓住她的举动。但出乎我意料的事,她又不慌不忙地抬头仰望着天空,嘴里嗫嚅着说:“他走了,他不会回来的。”
      “谁······谁走了······”我惊讶地看着她,就像释迦摩尼的爹惊讶地看着皈依佛门的儿子。
      “不······会······回来的······”雨荨摇着头,嘴里叨念着。我看见她精神恍惚,我赶紧毫不留情地搂住她的腰,就好像她要跳楼一样。
      我害怕,我的一生之中不许再出现一个跳楼的朋友和亲人。我记得,我高中室友跳楼以后,我一直以来都是活在恐慌之中,好不容易驱除心中的阴霾,过去的那一幕千万不要再一次重演。
      “雨荨,看着我,我一直在你身边。”我抚摸着她的头,声音沙哑的响声地了重感冒。实际上,我眼里噙满了泪水。
      雨荨把头伏在我的胸前,眼泪就像池子里的喷泉涌出的水一样,稀里哗啦地流个不停。
      我紧紧地搂住她。我怕她像流水一样,从我的手缝间溢出;我怕她像青春一样,从我的年龄里溢出;我怕她像时间一样,从我生命中溢出。
      “好啦,我们回去吧!”我仍不住泪流满面,周围的一切变得让人讨厌,我哽咽着说,“等你的病情好转,我们立刻回到上海。”
      雨荨趔趄地跟在我的后面,我感觉她体重下降了不少,我只需轻轻用力,便能将她紧紧地拽在身边,就像磁铁紧紧地吸住绣花针一样。
      我们回到病房,查房的医生在那里焦急地来回踱步。看见我回来,他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本想大发一次雷霆的,但他又不赖烦地忍下去了。我知道他是为着雨荨的病情考虑,只好忍气吞声。
      “我建议你们还是转院吧!”医生抓起雨荨的手,看了看那两个久未愈合的伤口,然后又上下打量她一番,最后他的余光停留在雨荨精疲力竭的脸上,又同情又无赖地说,“我们这种小型的医院,看来治不了她的病。与其在这儿拖延时间,还不如赶紧转到大型的医院。看见病人这么痛苦,我们做医生的心里也极为难受。”
      “这样吧······”医生接着说,然后在衣服的袋子里面拿出名片,“我认识一个医生,他是这儿最有声望的博士。这是以前他留给我的名片,上面有他的电话号码,你们赶紧去找他吧。不要再拖延时间啦。”
      我接过医生递过来的名片,立刻拨通那个号码,但是没有人接听。
      “爱德华博士很忙,没有时间接听电话,你们赶快去医院找他······”
      我看了看名片上留下的地址,拉着雨荨的手飞奔而出,就像离开弦的弓箭。
      我们火急火燎的走进医院的电梯,这就像挤公交车一样,我的脸几乎贴在墙壁上,我尽量牺牲自己,给雨荨留一点空间。万一碰到色鬼,我想我也是第一个冲到前面的。
      叮叮叮······
      谢天谢地,电梯里发出超重的报警声。最后进来的那两个高大的胖子无奈地退出电梯的大门,神情十分沮丧,甚至是愤怒。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就像双色球刚刚开奖,而自己却紧紧一个号不同那样痛苦。
      电梯往下降,发出隆隆的声音,以及摩擦的嘎吱声。
      七楼到一楼不过是几秒钟,但在我看来,好像过了几年一样。因为我讨厌电梯在每一楼都要停一下,关键是我讨厌那种停和起时的晕眩。
      终于到一楼。我们有序地走出去,然后又换一些人挤进来。甚至我们还未出去,他们就已经拥进来。
      我终于可以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以缓解肺部的急促抽搐。
      雨荨紧跟在我的后面,但是一句话也没说,活生生的像个白痴。
      我打量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心里思忖着:现在爱德华教授应该不会在医院,我们赶过去也是徒劳。
      我拿出手机和名片,输入那个电话号码,但我很快又挂断了。都这么晚啦,我是否要打扰别人。
      雨荨忽然拽着我的胳膊,似乎“羊癫疯”又开始犯了。
      我很焦急,还是把电话拨通了。
      过来很久,那边才传来一个疲倦的声音,让我感到无比的惭愧。
      在的。爱德华博士还在医院,他正打算下班,可是听见我描述雨荨的状况,他打算迟一点儿再走。
      我赶紧拉着雨荨来到路边,坐上了一辆黑车——这个城市,黑车似乎比出租车还要多——司机发动了引擎,愉快地离开了。
      晚上快九点的时候,我们来到医院。爱德华博士在办公室等着我们,他的头发花白,年龄在五十岁左右,不短不长的络腮胡有些灰白,比头发的花白要浅一些。他的两只大眼睛囧囧有神,深邃明亮,宛如湖泊里倒影着碧蓝的天空中的大月亮。浓浓的眉毛井然有序地排列着,长长的眼睫毛耷拉着,高高的鼻梁挺立着。
      爱德华教授站在办公室的窗口,目光注视着西边的天空。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悄悄地泻在他一身洁白的大褂上,此刻,他不像一个医生,更像一个幽灵。
      他在窗口前喘着粗气,若有所思,以至于我们敲门进来的时候,他依然无动于衷。
      “爱德华博士?”我压低声音问道,几乎只有我自己才能听见。
      爱德华博士似乎听见我苍凉无力的呼唤,慢慢地挪动身子。
      他慢慢地走过来,脸上挂着惊讶的表情,上下打量我一番,然后又把目光转到雨荨的身上。他木讷地打量着雨荨,我从他的眼神之中看到了恐惧和绝望。
      “怎么可能?”爱德华博士嘀咕着,他一直在摇头,“光怪陆离,难道灾难真的来临?”
      灾难?
      我大为惊讶,不过就是一个病人而已,何来的灾难?真是危言耸听。朗朗乾坤,太平盛世,有何灾难?真是杞人忧天。
      爱德华博士转过身,回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然后示意我跟雨荨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
      “如果我没猜错,”爱德华博士沮丧地说,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极大的不情愿,“这位雨荨小姐的手腕上有伤痕,而且像两个牙印。”
      神医,绝对是神医,华佗传世。
      我很惊讶,同时又很兴奋——既然他知道病症,雨荨肯定有救。俗话说,对症下药嘛。
      “不错,”我开心地回答说,“爱德华博士,求你救救她,帮助她解除痛苦。”
      “好了,雨曦小姐,请不要激动,”爱德华博士说,“救死扶伤就是我们的职责,只是······唉······”
      我心中已点燃的希望之光瞬间灰飞烟灭,我就像坠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输血······只有输血······”爱德华博士冷冷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可是······”
      爱德华博士尽然伤心欲绝,眼泪就像雨水一样蹦出他的眼眶。
      “爱德华博士。”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要怎么安慰?
      “我们的血库屡屡被盗,无论我们怎么严加防范,结果还是一样。”爱德华博士沮丧无望地说道,“我们尝试着把血液藏在警察局,可是······唉,你们知道吗?这么多天来,我一直活在恐惧之中,因为我亲眼看见那些需要血液补充的病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去,我的心宛如刀搅一般。行医之人,最不愿看到的就是生死离别。”
      “也就是说,现在医院一点库存的血液也没有?”我紧张地问道。
      “要是有的话,”爱德华博士摇摇头,失魂落魄地说,“昨天晚上的那个女孩就不会死了,她的病情跟雨荨小姐的一模一样。”
      我惊讶得把嘴巴张得大大的,没有什么比这个听起来更让人心痛。
      雨荨坐在那儿,她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苍白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更加令人担忧。
      “除非······”爱德华博士揩干眼角的泪水,然后站起身走过来,“除非你能给她输血。你的血型······”
      “我是O型血。”我高兴地回答道,“请立刻给她输血吧!”
      “O型,好极啦。”爱德华博士高兴得跳了起来,“你们跟我来吧。”
      爱德华博士扶起雨荨,我们三个人摇摇晃晃地朝输血的病房走去。
      根据雨荨的病情,爱德华教授抽掉我两百毫升的血液,我只是感到头有一些眩晕,伴有一点恶心,其他并无异样。
      我的血被装在塑料袋里,爱德华博士拿去处理,然后在给雨荨输血。
      爱德华博士给雨荨打了一针,她便安静地睡去,就像一个呼呼大睡的婴儿。
      我离开雨荨的病房,来到爱德华博士的办公室,我想了解有关雨荨的病情。
      “雨曦小姐,我知道要问什么?”爱德华博士先声夺人,他看起来神情乐观了许多。
      “是的,爱德华博士,我想知道有关雨荨的病。”我十分淡定地说。
      “我就实话实说吧,”爱德华博士给我倒了一杯开水,然后坐在我的对面,“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病情,抽血化验得不到任何结论。但是我可以肯定,病人的血液在大量的流失,而且是被某种东西给吸走。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找出这个凶手。”
      我听的毛骨悚然,胆战心惊,我一句话也说不出。
      “对了,雨曦小姐,”爱德华博士接着说,声音里夹杂着一些无比的沧桑感,“你可要有心理准备,这种病人最严重的是伴有精神上的紊乱,最好多有一个亲人陪伴会好一些。”
      我点点头。
      最近,雨荨的确神情错乱,这些,我早就知道了。可是,倒是是什么东西吸走了她的血液,我怎么不知道,我不是跟她形影不离的吗?那为什么那个东西不来吸走我的血液呢?
      “爱德华博士,”我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儿,“你相信西风的那种吸血鬼吗?”
      “呵呵,德古拉家族?”爱德华博士不以为然,“那只是作家们写作思维的扩展。实际上,这个社会根本没有什么吸血鬼、僵尸等。但是在以前,吸血动物是有的,只是我们都没有见过。”
      我若有所思的接着问:“那么,以你的经验,你认为是什么吸走了雨荨的血液?”
      “我也想知道。根据多数医生的推断,这种病人不像在自戕。但是警方在这方面有些怀疑,因为他们早不到任何不是自杀的线索和证据。”爱德华博士端起水杯喝下半杯水,然后接着说,“我相信,这种怪物跟偷血者必然有很大的联系。”
      “可是,我几乎都雨荨的身边,我没有看见有什么怪物。”我解释说。
      “也许,事情就发生在你离开的瞬间。”爱德华推断到,他把目光注视着我。
      我很痛苦,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糟糕。
      晨昕啊!你到底在哪儿?为什么电话总是关机的?你知道吗?为了来找你,雨荨都换上了重病,而且是越来越虚弱。一切都杳无音讯。那天,上海虹桥警方给我打来电话,说他们已经立案调查,可是今天仍旧没有什么结果。
      要是雨荨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的起她的父母,还有那个吴昊——雨荨的男朋友——他在国外,他听说雨荨病了,正在琢磨着回国。
      我想我不应该这么神经质,非要来西藏找你。警方都找不到,更何况是我们呢?可如今还把雨荨害成这样,叫我如何告知她的家人?
      我仍不住泪流满面。天空中有了许多明亮的星星,月亮已经不再孤独。
      “雨曦小姐,你这是怎么啦?”爱德华博士关心地问道。
      我赶紧擦干眼泪,在别人面前出糗,这不是我的个性。就算是天塌下来,还有珠穆朗玛峰在那儿顶着。
      “对不起······”我哽咽着说。
      “别多想,一切顺其自然吧!”爱德华博士轻轻地说,他是要准备改变话题,“你们这两个女孩,平时不来,非要这个时节来西藏。这个季节有什么好玩的,你们应该等到开春过后,再来这个地方。”
      “我们来这儿,并不是旅游的。”我尽量抑制住自己的感情。
      “不是旅游?”爱德华博士惊讶地问道。
      “嗯,我们是来找人的。”我把头低下。
      “找人?”爱德华博士好像越来越糊涂,而且十分好奇,“找到了吗?”
      我摇摇头,鼻子又开始酸酸的。我拿出手机,翻开相册,里面有一些我和晨昕在上大学时的合影。
      “他们前段时间来雅鲁藏布大峡谷科考,”我把手机递给爱德华博士,慢慢地解释说,“可是我做了几个可怕的梦,于是想来看看这儿的情况。可是如今他们却杳无音讯,就像蒸发掉的冷空气。”
      “晨昕,”爱德华博士瞪大眼睛盯着手机照片,从他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们认识?”
      “他是我男朋友,我们正打算明年结婚呐,”我高兴起来。晨昕来过这儿,爱德华博士也认识他。
      “不错,那是个很好的孩子。”爱德华博士自豪地说,“前段时间,这孩子高原反应,我为他整治。在他快康复的那天,他给医院捐了血——尽管我们十分反对,他还是义无反顾——救了一个十分可爱的小女孩的生命。唉,多好的孩子啊!”
      “爱德华教授,那么,他们随后去了哪里?”我急切地问道,兴奋充满了我的大脑。
      “雪峰,”爱德华博士说着,他的表情苍白无力,“和他在一起的有几个科学家,那都是我的老朋友。我也一直拨打他们的电话,可是全都关机了。也许,那是他们工作要求。但是,我担心······唉······”
      “哪个雪峰?你担心什么?”我不停地追问道。
      “凶多吉少啊!”爱德华博士无奈地说,他的嘴唇在抽搐,“无论我们怎么劝说,他们还是要翻越那座雪峰。你可知道,那座雪峰被称作‘死亡之峰’。多少年来,不知有多少生命消失在那儿。”
      我瘫软地坐在那儿,浑身没劲,就像软体动物。
      死亡之峰,我不信,哪有死亡之峰?
      不,他们吉人自有天相,怎么会有事儿呢?
      “雨曦小姐,你别紧张,”爱德华博士接着安慰说,“我们已经联系了警方,我们每天都有人在那个地方游荡,只要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一定会让你知道的。唉,我真的为科学家敢于探险的精神所感动。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呐!”
      我摇摇头,我要去那个地方。如果晨昕有什么不测,那我就死在那儿算了。就算是死,我们也不会分开。
      “雨曦小姐,”爱德华博士突然唤醒了我,他知道我在想些什么,“你目前主要的任务是照顾好你的朋友。我想,你会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的。而且,我相信,晨昕会全身而退的,我每天都在为他们祈祷。”
      是的,我目前的任务是照顾好雨荨,其他的事儿暂时搁在一边。
      “谢谢您,爱德华博士。”我揩干眼泪,快速地朝雨荨的病房奔去。
      医院走廊里阴森可怖,我听见风吹窗户而过的声音,宛如鬼哭狼嚎,更像女人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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