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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炎城篇】章四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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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怎么睡着哭了?”
沉声温柔,响于耳畔。男人大手轻抚着他脸颊,掌心茧厚粗糙,却暖和恬适,令人陶醉眷迷……
“谁……”他眼睛仍阖着,还没能醒来。
楼下喧嚷的打斗声依旧沸沸扬扬,穿入他梦境之中,迷迷乱乱,困困浑浑。
柔细的眉宇紧蹙着,叶致茗脸上痛苦而难耐,密汗沾湿了半身单薄轻衣,发丝粘在水雾弥漫的脸颊上,不时有凄哀低吟,自那被咬得绯红的双唇溢出……
“不,不要……不要……”似是陷入了某个悚噩梦境当中,他全身难以自抑的抽搐着,颤抖不已。
迷乱间,有人握住他的手,轻抚他汗湿微烫的额心,“乖……已经没事了……”
……这个声音是?
叶致茗在睡梦中摇摆着头,努力分辨着自身所处的是现实或梦境。
“茗儿…别怕,是我……”
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语句,并没能传达给他安稳的感觉,反倒更混淆了纷乱的心神。
“你是谁……”叶致茗微微张开眼睛,透过朦胧水雾,望向近在他面前的人……
“茗儿……是我,李展。”
这名字一霎灌入耳中,让叶致茗全身激灵一震,半醒迷糊的眼眸瞬间瞪大,以震惊而不可置信的目光,扎聚在男人的脸!
就是这张脸,简直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脸!!
沉默……沉默……沉默……沉默的空气里,一片沉默……
叶致茗看着李展,李展也在看着他,二人相视面对,正该是牵肠挂肚,久别重逢,喜泣抱拥的画面……
不料!未等李将军嘴角那温柔的笑意漫开,小少爷便一拳用力挥向他的这张脸!!
“啊啊啊啊!!!”
像受了某种强烈刺激一般,叶致茗几乎是以尖叫的声音,拼命大叫起来!
那股出自藏剑山庄的手劲毫无保留,结结实实轰中了李将军挺拔的鼻梁,若非他体质有异常人,估计真要毁了一幅仪表堂堂。
但这在李将军看来不算重要,重要的是,叶致茗一醒来见他就像见了鬼似的,手足挥划,直呼大叫,连身衣服都不穿,直接裹了内衫就跳下床,鱼跃摄云直飞奔的逃出了房外!
李展从后看向他绝尘的身影,没有急赶紧追,而是托颚在想:难道他已洞悉了我的来意??
另一边,客栈楼下有张板凳,不知被谁扔飞到楼上,叶致茗一掌劈开了它,然后直冲到杨舒清房间门前,雷敲起来!
“杨舒清,开门!开门啊!!杨舒清你给我快点开门!!”
急喊声传入房内,把在里面的杨舒清吓了个三魂七魄,连符贴都画歪了。
“哇啊妈啊!!不会这么快就追来了吧?!难道连千里之外的龙门也躲不过了??!”杨舒清急的跃起大跳!
想来他现在一身负债累累,对这类拍门催叫的境况最是敏感惊惶,只见那房门被人锤敲猛撞,催唤喊叫一声比一声急,来头就是债主逼债,无钱索命的声势阵仗,把杨舒清惊得个浑身发抖,哪还敢去应,只连忙转身跑去找窗跳啊!
“杨舒清,我做噩梦了!!”
就在杨舒清施展梯云纵正要往楼下跳去之时,房门被叶致茗一掌冲开了,从背后迎头砸来的一句,好把他撼了个脸朝大地!
“那个噩梦,又是那个噩梦!”并没理会杨舒清在干什么,叶致茗只一步冲上去,抓起他衣襟使劲晃啊晃,“还一日三次,每次都一模一样!”
“什么一日三次啊??”杨舒清被叶致茗晃得七荤八素,恍恍惚惚之间就听得这个。
叶致茗揪起他,一把将人摁到墙壁上,可把杨道长又吓得个脸青唇白!
“哇啊啊,叶少爷请你自重啊!!”
看着叶致茗一身单衣内衫跑来他房间,杨舒清脑子里联想到了什么事情是不言而喻。但又见对方脸色也不比他好上多少,还特意跑来告诉自己做噩梦,估计中途出岔事了。
“你先冷静下来,发生什么事情了?”杨舒清问他道。
“首先是他,然后是他,接着换回是他,再来又变成了他,还这样那样反反复复,我都要疯了!”
杨舒清后脑勺汗湿一片,就听着叶少爷一串不知所云的‘他他他他’连发,未了还被他用力捏了一下脸腮!
“啊啊!”仙风道骨的尖叫,“你突然捏我干嘛啊!?”
叶致茗大松一气,“还好,我现在是清醒着的……”
这话把杨舒清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我的好少爷啊,你这到底是来找我做什么?”
“杨舒清,我做噩梦了!!”
一句话又回到了原点,杨舒清觉得自己也做上噩梦了。
“多大的人了,做个梦而已……”反白眼。
“不只是一个梦,”叶致茗逼步向他,神色激动,“是一日三次,我晚上睡觉会出现,中午睡觉会出现,今天更不得了,连早上睡觉都出现啦,感觉还越来越真实!这跟我在枫华谷那次的遭遇简直一模一样,首先是他,然后是他,接着换回是他……”
“好了好了……”杨舒清汗额的打断了他,“那些他和你做什么了,要一日三次?”
服药啊?
再次不理会对方问题,叶致茗只急的继续晃他肩膀,“这一定又是某种不详预兆!杨舒清,你快帮我想办法破解啊!”
“哦哦,让我看看……”杨舒清叹气,凑近一点细看他眉宇眼眸,只道,“依贫道所观,少爷你现在只是睡眠不好,加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谁在白日天光思这些东西了!!”叶致茗一掌拍在桌子上,让他画了半叠的灵符被震得四散纷飞,桌角还放了杯茶,也溅起了水花,“这肯定又是苏尘音对我动的手脚,那家伙太奸狡了!!”
说起苏尘音,杨舒清更纳闷了……
“你都说呀,我们现在在龙门,无论做什么都躲不过他耳目,所以干脆就怎么来怎么去,最好正中他下怀,让敌方自个找上门来,然后绑我票上他床,窃了玄晶再丢下我拖着他跑路……”
杨舒清边说边扶额掩面,这是什么见鬼策略?
“总之我现在快要疯了,”叶致茗扰着一头蓬乱未梳的长发,“不行,必须马上结束它!!”
“结束啥?”还是一头雾水的杨道长问道。
“杨舒清!”
“我怎了!?”
叶致茗突然厉喊其名,把杨舒清挫得浑身一僵,心慌他脑子哪里不对劲了。
“我再问你次,荻花血咒是真的终生无法解除?”
问声同时,叶少爷瞳光奕奕,依然存着希翼,杨舒清见之松了一气,然后又浅叹一气,“茶叶进了水里,就成一杯茶……”
说着,他拿起桌角那杯茶呈至叶致茗,“既已成了茶,又怎么再能变回水呢?”
看着杯中晃动的茶色,叶致茗静思了片刻,眼眸蓦地闪过一线光芒,“或是……可否这样?”
“你想怎样?”杨舒清疑惑望向叶致茗,心里担忧这小少爷又要想出什么另类念头。
果然,只见叶致茗道,“就是一杯茶,味浓可注温水,味淡可添茶叶。同样,要甜可放糖,要咸可加盐!”
“…………”杨舒清虽听了,但一时消化不过来,只好问,“你打算做什么?”
“李展他也进过血祭池的!”
杨舒清闻言一愣,“李将军?!他怎么可能?!”
他对血咒之事颇有了解,只知凡以活身血祭,必定终生踏入魔道,以杀戮镇魂。更甚当暴怒疯狂时,连至亲挚友皆可残杀,代价极为沉重。但他所见的李展,平日镇定沉稳,正气刚阳,心志清明,没有半分绪乱癫狂的戾态,这又怎么解析?
“因为他以身血祭的,是他那个师兄林晟的亡魂。”说到这里,叶致茗撇撇嘴,显得不甘不快,“你不是说过,以身伴随什么事物作为血祭,就能继承那事物的意志和力量么?”
“哦,原来如此……”杨舒清恍然道,原来是他那位师兄的意志在守护……
但即使如此,仍令杨舒清惊叹不已,这是有多强大的精神意志才能镇服魔念啊!可见那个叫林晟的男人,其力量确实非同一般!
“哼!”叶致茗甩过头,发狠的咬了自己嘴唇。心内有股多得连西湖也盛不下的酸醋在发酵,极不是滋味。
“等等!”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杨舒清拔高音调惊叫,“叶致茗,难道你想……”
话未出口,房门又再‘嘭’一声被撞开,吓得杨舒清本能想去跳窗,而当看清那步入眼前的人时,叶致茗更是君子如风的惊叫起来!
“啊啊啊啊!!”
不错,来人就是李展大将军无误!
刚才叶致茗一醒来就不明所以的打了他一拳然后跑掉,想必自己突然出现在他床边,让他受到不少刺激。为了不再害他受惊,所以李展也不急追,只任他跑去冷静过一会。而见这小少爷在友人的房间里已半个时辰,估计足够清醒冷静了,于是就来现身说话了……
“好了,关于两位刚才所说,在下算全部偷听完了。”李展大大咧咧道,丝毫没有半分介怀。
偷听不偷听的不算重点,在叶致茗看来,这可怕男人的现身才是噩梦重轮一般的存在,叫他甚至以为自己仍睡在梦中,于是使劲捏了杨舒清一下。
“啊啊啊啊!!”杨舒清尖叫着,捂住自家一左一右俩脸腮,乍是苦楚,“不要再拿我试啊!!”
李展淡定看着面前又惊又叫的二人,从容待过片刻,见都安静下来,接受了所见事实后,他才往门外喊了声,“都进来!”
什么!?
‘噼噼啪啪’的脚步声震响了整条走廊,在叶致茗与杨舒清的目瞪口呆之下,一大群马匪沙贼涌来,把房间堵了个密不透风。
“老大,你要的哪个?”
一个刀疤脸马匪指着错愣在原地的二人,向李展问道,那态度是唯唯诺诺,恭恭敬敬。
……等等,不对啊!
这班一看就是地痞恶霸的家伙竟然在叫李展‘老大’啊!?堂堂朝廷大将怎就当上了这群团伙的领头啊!?李展他人是出什么毛病了啊!?
李展也不多理会,只用下颚朝杨舒清这处一指,“就他。”
什么!?杨舒清颤抖抖的伸出根手指头指着自己,“我?”
“带走他!”
头儿喝了命令,小的们当然不敢逆抗,都纷纷举起大刀,拉开大网,森森黑影往杨舒清这身笼来,准备抓人了!
“啊啊!听着,你们不要乱来!”见势不妙,杨舒清连忙拔剑指天,口中念念有词,倾刻,漫天飞剑流扬散落,在他脚下聚为一圈淡蓝色光华!
“好了,现在谁敢站进贫道的四尺之内试试?”脚踏镇山河之上,杨舒清自然气高智昂。
在旁的叶致茗小步蹭进这四尺之内,然后手肘捅了捅他,“这玩意能撑多久?”
“哼哼,至少有八秒!”杨舒清扭着屁股,横举长剑道。
“那就是只要八秒了!”
叶致茗刚说完,二人脚下的淡蓝光圈就消失不见了……
另一头,李展立身挥过长枪,枪锋寒芒锐利,银光闪烁,此刻被执于战狂之手,更是势不可挡!
“请赐教!”李展眯眼,其声低沉且带一股震慑威怒,叫闻者不禁怯畏肃敬。
得知李展曾以活身血祭,其潜魄之力定必远超常人,杨舒清掂量胜算卑微,不敢莽然迎战。至于叶致茗,他低头望着自己两空的双手,真心后悔了那天给李展铸了把那么好的枪……
“既然两位都不战,那就请从我李展之意吧!”
李老大一道肃厉目光划过,小班伙们吓得缩了头,都不再犹豫了,一张网撒过去,把杨舒清绑起来就要抬走。
“等等,不行啊!”叶致茗连忙冲过来拦着,“他是我的人,不准你们带走他啊!”
开什么玩笑,杨舒清是他与苏尘音对峙的唯一赌注,就这么被抢了去,他还拿什么要玄晶!!莫说洛阳城那千军万马的讨俸军团,连他自己这份也没着落了!
又见那头,杨舒清被个如山壮汉扛在肩上,边哭边闹边挣扎,撕心那个裂肺的,“啊啊啊,不要啊我不要!!叶少爷你快想办法救我啊!救我啊!”
“你们快点放下他,不要带走他啊!”叶致茗也急了,冲李展喊道,“杨舒清他犯什么事,将军你为何要抓他!?”
忽过叶致茗的追问,李展抱胸就说了六个字,“莫须有,就是抢。”
强盗抢人还需要什么理由?!
“你!!”小少爷被这六个字噎得脸红气结,“你要他做什么,这是明摆来抢我的人吗!!”
“不废话,给我把人绑了带走!”李展干脆利落不含糊,一声威令喝起,那群贼匪听见,急忙提起打包好的杨舒清连连撒退,脚步子噼里啪啦,片刻不敢怠慢。
李展带来的人伙实在太多,叶致茗一时手无寸铁抵不过,更拿不下李展,无奈只好追在后面,抓住杨舒清的手硬拖硬扯。
“舒清,不要走啊,你不要走!没了你我怎么办啊……”
“啊啊啊,叶少爷快救救我啊,不要啊啊!”
“舒清啊,你不要离开我!!”
“救命啊,强抢民男啊,没王法啦!!”
“舒清啊!!”
“叶少爷啊!!”
眼见一个仙风道骨的扯着不放,一个君子如风的拖着不走,两手紧扣,依依深情,款款不舍,凄凄戚戚痴痴缠缠的一出,若是叫那远在洛阳的长孙姑娘见了,定然又是满头满脸的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