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凤山》紫叶四时歌

5、五 王声返乡 何为家乡

　　感觉到身后有人碰了碰自己，苗阜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只是觉得，这王声是个人才，如果能留下那自然对自己大有益处；但是人家提出要走，自己也不会硬把人家抢上山去。他对眼前这位小先生，确实有好感，但也不全是海峰和玉浩那一派要把人家抢上山做压寨夫人的歪理。这王声看上去可像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烈性子，他可是爱惜人才的大首领。

　　而且，他也确实有那么一丢丢觉得，台上说书的小先生熠熠生辉，太美好了，美好的让人心动。

　　声明啊！他那痴狂还不如整天围着小先生的一虎呢！

　　王声第二天还是再次踏上回乡的路，苗阜亲自为他置办了些带回家的礼物，都稳妥地挂在马上。苗阜盛情难却，让王声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推脱，只好收了。

　　一虎眼巴巴地拉着王声，才只听了四天书，小先生就被大当家带人给赶走了，下次见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王声摸摸他的头，从包袱里取出一本《刺客列传》，“能听到下回分解这四个字，人才有个盼头不是？或许咱们再见的时候，就是你拍醒木，该是你给我说，书接上回的时候了呢！”

　　一虎抱着书，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苗阜叹口气：“走吧，我送你过山。”

　　王声冲着张掌柜和店里的伙计们招招手，一回头，也给青凤山上的人挥了挥手。看他道别三当家倒是愣了一下，想起是不是也该招个手的时候人已经走远了。他收回刚举到半空的手在腿上抓抓，扭头问玉浩：“当家的这是要送回家见岳父岳母了？”

　　“二爷会弄死他的。”

　　三当家指着苗阜拉着马的背影，“这不带着聘礼……回来了。”送着王声才过山脚，苗阜给他指明路，自己转身回来了。

　　三当家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上了山。

　　王声当然是要走的，近乡情怯也比不上归心似箭，再加上苗寨主亲自出马，王声觉得还是离开的好。只是他有点捉摸不透，这位青凤山寨主这么平易近人，又图个什么呢？还送了这么些好礼，光是这匹青骢马，就值好些银两。

　　到时候再还给人家吧，好在自家家境还算殷实，王声祖上是做过大官的，告老还乡之后置办些许良田和几间店铺，还有座扇庄，现在都是大哥掌管着，好像小侄女今年得有四岁了吧？从前每年都能收到几封大哥那唠叨家长里短的书信，这两年可能忙了些，再加上时局动荡，王声再没收到过家信了。

　　俞城的城门好像还没有什么变化，王声顺着儿时的记忆慢吞吞地往家走。那棵歪脖子柳树还在路边歪着，小时候大哥带着自己偷过石榴的院子墙好像高了些，不过鲜红的石榴还是能看见几颗。被大哥提到过无数次的、自己亲手种下的那棵枣树，如今已经碗口粗细，不过还真跟大哥所说，笔直的就像是旗杆，给自家守着大门。王声笑笑，大哥敦厚老实，诚不欺人，只是……

　　那该是写着“王府”二字的红漆木匾上，怎么写着“乔府”？

　　王声把马拴在枣树上，脸色阴沉的蹲在树下盯着那大门，门口的栓马桩上他刻下的声字还扭扭曲曲的在不显眼的地方好好呆着，门上那个王字怎么就成了乔字了！就连两边的邻居也换了大门成了围墙！

　　看门的小厮见这个陌生人在门口蹲了半天，甚是碍眼，语气不善地过来踢了他一脚：“小子，这可不是你歇脚乘凉的地方，别地儿去！”

　　王声堆着一副笑容拱拱手：“小哥，我跟您打听打听，原来这住的马家怎么不在了？您知道搬哪去了吗？”

　　那小厮不耐烦的随手一指：“搬去东街了，赶紧走啊！”

　　“多谢多谢！”

　　不动声色地离开这大门上了东街，王声小心地打听马家住哪里，好些一听是问那乔府附近的，都连忙摆手说不知道。

　　“声声子？你是声声子？”

　　王声猛然扭头，是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他仔细地辨认半天，连忙上前深鞠一躬：“赵大娘！我是声声啊！”

　　赵大娘一看这个长身玉立的青年，颤颤巍巍地抓着他的手，声音就有些哽咽：“你可回来了……走，家去！”

　　“……前年来了一个县令叫乔治友，称王称霸专干伤天害理的事情，他见你家有钱，就带了人马来抢，还杀了你全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又霸了你家财产房屋，对外说是你大哥奸商害人……”

　　王声冷笑一声：“我大哥？奸商？斩尽杀绝，倒也是好手段……”

　　“唉……”赵大娘知道他心里难受，“只有你那侄女小梦儿，那天贪玩没回家，就在马嫂家睡了，逃过一劫……”

　　忽的站起身，王声激动地拉着赵大娘：“梦儿还活着？！带我去！”

　　梦儿还活着，可三四岁的小姑娘病病殃殃，不哭不闹，可见着谁都是害怕的往后缩，惊恐地望着眼前的人。王声心疼地想碰碰她，也被她躲开。

　　“梦儿，你有扇子么？”王声的声音又轻又柔，“小叔记得，让人带了一块暖玉做玉扇给你的？”

　　“扇……”梦儿抓着脖子里的红绳，眼神终于是亮了亮。

　　“我们家每个人都有刻着自己名字的玉扇坠子，对不对？还有这个玉扇，你爹爹也有一把，对不对？”小心地向孩子探过身去，王声取出自己家传的玉扇，慢慢展开，放在梦儿面前，小姑娘看见了自己熟悉的东西，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王声把她抱在怀里，一大一小哭成一团。

　　夜里悄悄地去埋葬家人的乱葬岗看了看，王声抱着对他再也不肯撒手的梦儿有些茫然，没有家人只有仇人的俞城，又怎么能算作故乡？可是遍地都是战乱饥荒，他还带着病弱的梦儿，又能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