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医馆异闻》叶木瑾

2、雪梅2

　　整个镇子因为出了个状元郎热闹极了，现在没人因为她都成了大姑娘了还没嫁人而议论，也没人说什么她等的人早都负了她了。似乎昨天还是大家茶余饭后的闲言碎语这会就成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早忘到脑后了。
　　状元郎要娶妻，家家户户都发了红灯笼挂着，白皑皑的雪中，无数红红的灯笼摇曳，与梅花相映成辉。
　　“再过几日，你就要成了人家媳妇了，这陆临如今可不是原来那个毛小子了，他是状元郎了，你成为他的妻子，要注意分寸，不得再像从前般与他打闹，不成体统。”雪梅的娘握着她的手，苦口婆心的提醒她，想着闺女等了这么些年，天天听那些闲言碎语的，心里多少难过起来，“好在他还记得与你说的，不然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娶了别人不回来这小地方了，你可怎么办。”
　　“娘，您别难过了，陆临哥不是回来了吗，你看他做到了他答应过我的事，您说的女儿都会记在心里的。”
　　“好，好，好。”雪梅娘拍着女儿的手，心里五味杂陈，有好多话想和闺女说说张开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行了老婆子，咱姑娘这是要嫁好人家了，你这弄得像咱姑娘回不来一样。”雪梅爹这眼见娘俩说着说着就要抱起来哭了，“快来给咱姑娘把结婚的东西就好好准备，没几个日头了，时间紧的很，得让咱姑娘漂亮的出嫁。”
　　“是是，丫头看还是你爹细心，一直都比咱娘俩细心。”
　　这么一个小院子，在大婚之日前被街坊邻居也是踏破了门槛，大多是道贺祝福的，耳旁有个人低声细语，说是主子请雪梅出去一趟，这人面孔陌生，她以为是陆临带回来的丫鬟，也没多想就跟着出去。而这一出去，却是改变了她的命运。
　　僻静的角落，等着她的不是她的陆临哥，而是一个穿着华贵的少女，一看就是富家千金，可这小镇子最富有的千金也不及这小姐几分。不及她开口问，那位千金小姐却是一副讥讽的样子看着她打量起来，“我当是什么美人，原来就是这么普通的穷丫头。”
　　“看姑娘穿着华贵，怎么开口却如此贬低身份。”原来来者不善，她愣了下大概也猜出几分原由。
　　“我不和你啰嗦，就告诉你离开陆临，他除了和我在一起，谁都不许，也没可能。”千金小姐走到她跟前，“我是相府千金，如果我不让他中状元，他恐怕还要在寒窗苦读很多年，而我能带给他的不止是这些，你若实相就自动退出。”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若不是我看上了他，他怎么可能会中状元？不过他说他要回来履行承诺，怎么都不肯留下来，若不是我求情，怕是他们全家都会遭殃。”相府千金像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拿出一包东西交给雪梅。
　　“我要你服了这贴药，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做，不止他全家，你的家人能否保住性命我也就不知道了。”她说完后，看着雪梅那副瞪着大眼睛皱眉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胜算在握。
　　“这……是什么？”雪梅带着颤抖的声音，她知道这会要了自己的命，却还是不由问。
　　“你已经猜到了，又何必问我，不过你放心，你服用后还能活几天，我算算今天你服用了，正好大婚前药效到了，所以你还能和你的爹娘在好好呆几天，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好自为之。”
　　雪梅手心使劲的钻了钻那包药，与那主仆分开后，她强撑着小脸送走了道贺的街里邻居，看着爹娘笑的开心的样子，他们如果知道她死了该多伤心，可是不死难道要陆临哥一家和爹娘陪自己一起死吗……药，她始终是喝了。
　　几天都对爹娘黏黏糊糊的，雪梅爹娘却也没多想，兴许是姑娘要嫁人了才这样舍不得，可毒却早已占据了她的身体。
　　大婚前夕，她平静的走了，不是感觉不到痛苦，是痛苦持续几天蔓延全身，已经疼得没有知觉了，她立在床边看着自己，却见几人偷偷进了房间，把她的尸体运走，她一路跟着，看到那个相府千金，已经如她所愿，却连尸首也不愿放过。
　　一人手捏着雪梅尸体的下巴左右看了看，“不错，药效发挥的很好。”紧接着他袖口内爬出一个奇怪的虫子在她脸边缘爬了一圈又回到他的衣袖内，但接下来却让雪梅吓得尖叫起来。那人顺着边缘把她的脸皮撕下来了！并且贴在了那个千金小姐脸上，瞬间那个小姐就成了雪梅的样子。
　　她拿着镜子看着新面孔，“这不说还以为是那丫头片子，不过可惜了我的脸比她的好看百倍却要藏起来了。”
　　“小姐记得要每日把这人皮拿下来泡在这药水中半个时辰，不然不能保存完好会腐烂，到时也瞒不住那位公子了。”帮她换了一张新的脸的人正是给她药的人。
　　“知道了知道了。”
　　雪梅全看在眼里，可是她嘶吼也好，她动手也好，都不起任何作用，任由那些人得意的笑着。
　　大婚当日，敲锣打鼓热闹极了，没人知道坐在轿子里的人早已换了别人，一切欢声笑语让成为游魂的雪梅觉得很近又很远，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人娶了别人，在他面前却不能触及到他。
　　“既然已经离开人世，就不要在眷恋尘世一切，安心投胎才是。”一个声音传来，比任何嘈杂的声音都清晰，就像有人在耳边耳语。
　　她四处张望，却寻不见，没多想继续跟着迎亲的队伍一路穿过熟悉的街道，到了贴满红色喜字的状元府，喜婆喊着拜天地，礼成送入洞房，她一路跟着，直到洞房门口。在门口踌躇打转，还是走了，失神的漫无目的的走，走了多远走了多久没有感觉，像是有什么牵引着她走到了这里，不医馆。
　　门伴随着木头咯吱的声音缓缓打开，她想起传闻中关于不医馆的事情，有些犹疑还是走了进去，一条长廊两侧长满了妖冶的红色花朵，顺着走到长廊尽头有一间房，门已经打开，里面像是一个普通的药房，大大的柜子有许多小抽屉，每个抽屉都是用红色的字标注，写的是什么她看不懂。
　　“来的还不算晚。”此时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响起，她闻声望去，说话的是个年芳不过十四五的小姑娘，一身素纱白衣，乌黑的长发柔顺垂下，但那双眼睛却像是历尽沧桑，不见少女该有的清澈。而她此刻正定定的站在雪梅面前，一直盯着她看，像是要把她看穿一样。
　　“你是？”她很多疑惑。
　　“白芷，来渡送你去阴间投胎。”白芷从袖口拿出一个本子，笔在上面划了几下，却不见字出现。
　　“是啊，我都已经死了，该投胎了……”她喃喃道。
　　“走吧。”白芷手一挥，药格子中一个抽屉打开，飞出一颗药丸，“这个吃下，可保你的魂不在渡河时散去。”
　　那药是白芷特别研制的，百年来她见到了太多魂已经渡上了河却又想要再回人间，当魂魄不愿被她渡送去阴间，忘川河内的恶鬼就会引诱他们，让他们产生幻觉以为已经重回人间而掉入河内被吞噬
　　“不，我不想投胎了。”雪梅退后，“姑娘，你帮帮我，我知道姑娘神通广大，可不可以帮帮我。”
　　“我帮你？你想活下去？”白芷暂先收回药丸。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放心不下他，放心不下爹娘，只要陪着他们不是他的妻子不是他们的女儿也没关系。可是我的身体已经被毁了，我活过来也是个怪物了。”
　　“你毁了的脸倒不难解决，只是你可知这代价是什么？”
　　“知道，最多不过是魂飞魄散。”她目光坦然，一点也不畏惧这样的结果，“如果姑娘能帮我，那真是太感谢了。”
　　“可你还有生生世世，何必为了这一世执着。”白芷不知怎的，不自觉的想劝阻她，但见她不愿改主意，也罢了，“既然你只是想陪在他们身边，我也有另一个办法。”
　　“我会抽取你一魂一魄与那位小姐互换，让你能感知到他们，也算是你陪在他们身边了，其他魂魄我就先收集到我院里的梅树上，等时日到了，你的魂魄归为后，还可以入轮回道。”
　　“那我要为你做什么吗？”雪梅知道，这里要得到帮助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然而却听到对方说不需要。
　　白芷带她穿过药房来到后院，院中一颗巨大的梅树开满了花，她一阵疼痛后便不再有任何知觉了，二魂六魄已被放入梅树中，她带着这一魂一魄去状元府。
　　“你为了帮她要在这里多留五百年，可你知道她一定会领你的好意去投胎吗。”不等白芷离开，一个黑衣婆婆身形佝偻拄着拐杖出现，黑色的斗篷带着帽子将她遮得严实，看不清脸，只闻其声沙哑低沉。“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投胎，但她不会成为孤魂野鬼。”白芷看了手中这沉睡的一魂一魄，赫然去了状元府。
　　身后只剩老婆婆长长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