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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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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青!”
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将海心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她揉揉眼睛,懵懂地望着站在门口的三个人影。左边的是捋着白胡子、一脸忧虑的青阳,右边是单手负后,神情严肃的重光。中间的白胡子老头她倒是陌生得很。不过,能与两位长□□同“讯问”她的,也只有那么一个人了。
中间的白胡子老头儿刚想开口,青阳抢着说道:“夙青,今日掌门来此,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莫慌,只要照实回答便可。”
见青阳对她如此和蔼,海心向他笑笑:“掌门大驾光临,夙青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罢,笑眯眯地望向一脸浩然正气、身材高大的琼华掌门——太清。
“夙青,你夜闯禁地,究竟为何?”太清不紧不慢地问道。
海心正要回答,忽然瞥见青阳与重光的脸色紧了紧,登时会意:宗炼与他们的密会,是瞒着掌门太清的。如果她照实说出来,肯定会惹得他们尴尬。心神一转,她随口答道:“因为好奇啊,禁地不准弟子进入,不知道是不是藏了什么宝贝?于是我就跑过去了,但是我只是在门口转转,并没有进去。”
“哦?没有进去?”太清转头看重光一眼,“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重光板起脸来。“我的确是在栈桥上见到她的……”“如此说来,处罚就太重了。”青阳冷不丁插嘴。
“虽然只是在外面徘徊,但也不可轻恕,如果能够开启石门,说不定就已经进去了。”太清沉了脸色。
他这“莫须有”的罪名往海心头上扣,让她惊讶得瞪大了双眼,敢怒不敢言。
“夙青,”太清忽然踏前一步,俯视着她,充满压迫力:“你究竟是不是玄霄的未婚妻子?”
见终于问到这个他们最关心的问题,海心反而放下心来,轻松地答道:“过去是,婚约取消,就不是了。”
太清眼中神光敛去,已是一片平和:“你在禁地徘徊,已经触犯门规。念你是初犯,便暂且在执法堂静思七天!若再有不敬之行,处罚便不仅是如此了!”
说得好像给了她什么恩典……海心不甘心地垂下头:“夙青知道了,多谢掌门教诲。”七天,差不多足够他们找到玄霄的家人,好拆穿她的假身份了。也好,反正她也不打算在这里待下去。玄霄的幸福,或许与她其实无关。那她又何必看着他与他的师妹眉来眼去?
三人离开后,海心的手习惯性地伸向望舒,又停住,叹口气重新在地板上躺下来。
就只当是最后呼吸一下琼华的空气吧,如果那家伙出来,又要骂她对玄霄太死心眼了。
在禁闭室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突然被打开了。海心把目光投向门口,愕然看着闯入的不速之客。
“云天青!”她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不怕受罚?”
“大不了就是再跑一趟思返谷!”云天青一身夸张的黑色夜行衣,满不在乎地在地板上坐下。“听说你被关了长禁闭,啧啧,真是可怜哪!”他做出一脸苦相。
海心看得哈哈大笑,伸手就去捏他的脸。
云天青愣了一刻,拍掉她的“色手”:“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啊?唉!真是个没常识的傻姑娘……”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却掩不住脸上的嫣红。
海心偏头盯着他,想笑又怕他尴尬,只得拼命忍住,咳嗽起来。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
云天青打破了沉默:“你这次究竟闯了什么祸?”
“夜闯禁地嘛,你不知道?”海心漫不经心地答道。
“表面上是这么说的,但是,昨天宗炼师叔突然下山,重光与青阳长老也派他们的弟子下山去,要查访玄霄师兄的家人!”云天青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语调却了无笑意。“这些事和你受罚都在一天中发生,不是太巧了么?我想,这些事都与你有关吧?”
“琼华发生的事,似乎没有你不知道的呢?”海心眯起眼睛。
“不敢,不敢,”云天青故作潇洒地一撩长发,突然直直地注视着她,“我现在不知道的就是,你究竟是谁呢?”
对着这么聪明的人,装傻实在没有必要。海心笑笑:“你认为我不是玄霄未过门的妻子?”
云天青缓慢地摇头,“这些对我来说没有不同。你为什么而来,你想要什么,才是我所关心的。”
“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呢?”海心无奈地摊手。
“那么,”云天青嘴角挑起一抹暧昧的笑,曼声说道,“你想要的,肯定就是玄霄师兄。”
海心被他唬得跳了起来,房间狭窄,站起来退一步背就靠到了墙。在那一刹那海心清醒了过来,因为过于震撼,神色仍然是呆呆的。
你胡说!她想对云天青大吼,接触到他平静戏谑的视线,发觉说出来根本就没有意义。她的反应说明了一切,把她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而且,有必要么?她自嘲,对玄霄的感情,虽然无奈又无趣,但是也无罪。而且严格说来,她爱的并不是此时的玄霄。只不过被一个眼力稍微好点的人看出来了而已,她为什么要像做了大逆不道之事一样吓破了胆呢?想到这里,她交叉起双臂,一脸豁出去的表情,俯视着云天青:“就算是,又怎样?我无意拆散他和夙玉,你大可放心。”
提到夙玉,云天青的脸色黯了一黯,立刻换上一副笑脸。“还是不要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带你出去放放风!”
这家伙不会害她吧?海心怀疑地打量他的夜行衣,正踌躇间,却被他不由分说地拉着跑了出去。
跌跌撞撞地跟着云天青轻捷的步伐逃过守夜弟子的监控,海心直到被他推进传送点才来得及喘一口气。
看着眼前景色变幻成承天剑台,她惊讶地瞄向云天青。“这是……”
他不回答,只是笑嘻嘻地向下一点头,便不由分说地回到传送点,消失了。
海心疑惑地朝下一望,登时愣住了。
玄霄站在台阶下,只穿着随意的便服,神情虽仍是冷肃的,却给他添了平易近人的气质。他正抬头向她看来,没有笑,没有任何亲密的表示,然而仅仅是眉梢眼角流露出的柔和就足以让她失神,让她难以自持。
他是特地等着她的。
这种意外,简直如同十九年后闯入禁地,看到被冰封的他时一样致命的震撼。
海心不得不承认,她错了。这个玄霄,与她要救的那一个,真真正正是同一个人。如同她无法放下那一个一样,她也不能丢下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悲剧发生不管。
她机械地走下台阶,来到他面前。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挤出微笑,有几分紧张:“特地把我叫出来,师兄有何见教?”
“非也,非也。”玄霄垂下眼帘,平静答道。“我只不过在此夜观星象,恰巧遇见你罢了,何来‘特地’之说?”
海心不可置信地盯着他。“莫非师兄想把罪名推在天青一人身上?”
玄霄云淡风轻地挑眉,“你可见到天青了么?我并未看到他。”
原来如此。海心蓦地警觉起来,侦测四周是否有第三人的气息,一边笑着回答:“如此说来,便是我禁闭无聊,偷偷跑出来,才偶然遇到师兄你了?师兄莫非还嫌我的罪责不够重么?”
否认他自己的行为,否认天青的出现,那么,假如此时被任何一个弟子或长老发现,罪名便都是她一个人的。玄霄要陷害他么?海心的心像掉进冰窟一样寒冷,慌忙安慰自己:陷害她,对他有什么好处?夜闯禁地的罪名已经够严重了,再加一条越狱的话,她也许就只有被逐下山一途了……她心里突然一震:如果,他是为了将她逐下山而有意这样做的话——如果,他是为了借此来求得夙玉的原谅……那么一切就说得过去了。在禁地时,他们显然仍没有和好。
“功过得失,对你来说根本没有计较的必要了。”玄霄轻轻摇头,缓步走进,在她身前停下,认真地看着她:“我是来劝你下山的。”
终于嫌她碍事了么?海心冷笑,感到内心正片片碎裂。纵然已猜到他的目的,她仍然觉得痛彻心扉。她低下头平静心情,再抬起头来看他时,脸上只剩麻木的笑容:“你认为,即使没有婚约,只要我在,夙玉就无法原谅你吗?”她眯起双眼,“偌大琼华,连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女子都不能容纳吗?”
“不是!”出乎她的意料,玄霄面露惊诧,立刻反驳道,“我只是觉得掌门似乎并非真心收你为徒,又听说宗炼师叔对你百般刁难。因为我的缘故,同门弟子似乎也不友善……如今见你甫入门便受重罚,我实在过意不去。”他的语调十分诚恳,“你与天青都是性子洒脱不拘之人,在门规森严的琼华修行,只能让自己受委屈!还不如我替你寻个好去处,至少比这里的生活自在许多!”
闻言,海心只是苦笑。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多么煞费苦心的安排啊!“既然你知道天青与我是一样的人,你为何不去劝天青下山?”她冷冷地反问。
玄霄一愣,脸色沉了下去。“天青不会下山的。”他缓慢地摇摇头。
“因为夙玉?”海心一针见血地道,“你知道他喜欢夙玉,所以不会听你的劝!”看着逃避地转过头去的玄霄,她咬牙低吼,“既然你都明白,也该想到说服我只是白费功夫!我承认,琼华迂腐、死板、不近人情!我恨透了这里的规矩、同门的势利!除非为了参观,我连一秒钟都不愿意在这里多待!要不是为了——”她戛然而止。
“青儿——”玄霄何其聪敏,马上领会了她的意思,震惊地注视着她。
听着他唤那个根本与她毫无关系的假名,海心一阵心酸,惨笑道:“不要叫那个名字!我不是你的未婚妻,我与你不曾有婚约,什么也没有,我说了谎,一切都是骗你玩的——”她心灰意冷,语无伦次起来。“你不必为我做任何事,宗炼怀疑我,太清也怀疑我……我不稀罕你们琼华的恩典,我不稀罕这里,我也不稀罕你——”她笑着胡言乱语,抬头望向夜空。这就是玄霄最爱看的夜空吗?星星在她眼前渐渐模糊。明明滴酒不沾,如今却有了些癫狂的醉意。
为了接近他,坑蒙拐骗的招数,她全使过。可她得到的是什么?当初唯有他一人独力劝说重光收留她,而如今,为了讨好夙玉便要一脚把她踢下山的,也是他。
玄霄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是否因为她戏弄了他,所以换来了报应?
爱本无罪,然而如果给别人带来了麻烦,那么便立刻变为眼中钉。
坚忍如紫英,面对菱纱与天河卿卿我我时或许能保持风度,暗里独自舔舐伤口;然而她做不到,在明知他的心里只有夙玉的情况下。
如果鬼面人在,恐怕又要挖苦她妄想迁怒了吧?不,他不会明白的。唯有尝试过蚀骨焚心的单恋,才能体会到她内心的苦楚。
“你不是她?你不是她……”玄霄困惑的声音响起,她背转身想走,双肩猛然被钳住,她一下子被扭了过去,他满是痛心不解的神情映入眼帘:“你为何要说谎?”
她抬起潮湿的双眸迎向玄霄的质问,他扣在她肩头的双手虽然牢固,力道却很轻柔。
他真的需要答案吗?不,他其实不需要。他爱的是夙玉,她的感情对他没有意义。
玄霄突然抬头,神情变得惊诧莫名。在他黑色的瞳孔中,倒映出一个紫色的法阵。海心一惊扭头向后看去,发觉法阵正伸出千万条细丝,缓缓向她探来。
她深深叹了口气。“时间到了。”
“什么时间?这个法阵是什么?”玄霄的手上加了一分力,厉声问道。
她抬手轻轻格开他的手臂,后退三步,想要哭,却硬是挤出微笑:“我必须离开了。不论下一个目的地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我与你都没关系了,不会再给你添麻烦。”
紫色的细丝触手般缠上她的身体,将她拉向法阵正中不断变幻的光芒中。
“等等!你不能就这么走了!”玄霄露出可以称之为惊骇的神色。这种表情,她只有在夙瑶要冰封他的时候才从他脸上见到过。“我不是有意骗你的,真的,开始只是觉得好玩罢了,没想到会回不了头……”她向他挥挥手,闭上双眼。“再见。我真的很对你不住。”
“你听着!我根本不这么想!”玄霄吼道,“我只想让你把事情说个清楚!”一边说着,他一边冲上来想拉住她。
海心一惊,正要阻拦,却见他的手只捞到虚空。他收回手,一脸震骇。
被紫色细丝缠身的一刹那,她或许已经不属于这个时空了……海心念头一闪,面前的玄霄已经消失,她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混沌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再度感到脚踩实地面时,一股血腥气直冲鼻孔。
她茫然四顾,映入眼帘的尽是人与妖怪的尸体。
人穿着琼华制服,而妖则是梦貘。
她倒抽一口凉气。这,莫非已经到了琼华与妖界大战的时刻?为什么下一个地点会是这里?莫非她与琼华派的冤孽还没有完么?
正惊慌失措时,一只手猛然拍上她的肩膀,她倏地转身跳开,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才松了口气。
云天青伸着手,张大嘴巴看着她,半晌才不可置信地道:“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