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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无用的预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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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八,江南有一场盛会。
蓝太夫人今年已经七十的高寿了。她悬壶济世四十年,在江湖中可谓德高望重。即便是再毒的恶人,也不敢在她老人家面前放肆。行走江湖的人,难免有个三病五灾的,谁敢得罪这样一个神医呢?
然而蓝家这一脉,医术传女不传男,传媳不传子。蓝太夫人的儿媳去得早,生的又是个孙子。这个独苗长到如今也到了及冠之龄,若是再不娶妻,这一脉的医术怕是要失传了。
九月初八,蓝太夫人的孙子要迎娶王家的女儿,倒也不曾广邀宾客。但这江南,乃至整个江湖,受蓝太夫人大恩的不知凡几,知晓了蓝家的喜事,怎能不去凑凑热闹,讨杯喜酒喝呢?
是以这一日,蓝家便来了许多天南海北的客人。
此时便能看出蓝家的人缘究竟有多好了。原本只邀请了百来人,最后竟坐了足足百桌。蓝府地方不大,这一百桌不能摆在一处,这些来凑热闹的人倒都没有怨言,只是规规矩矩坐了。
唯独湖心亭的这一桌,怕是地势太偏,竟没有坐满。公孙碧走到湖心亭时,只有一位年轻的白衣公子落了座。
她却不慌坐下,只盯着那位白衣公子瞧,把别人都瞧得不自在了,才笑道:“我瞧着这位公子面善得很,倒像是在哪里见过的。”
白衣公子也笑道:“在下倒不记得曾见过姑娘,许是姑娘记错了罢。”
公孙碧道:“我若没有记错,约莫三年前,公子曾到过碧霄楼。”
白衣公子有些惊讶,三年前他确实去过碧霄楼,却绝没有见过她。
“这便是了,当年我在碧霄楼弹琵琶,公子还曾给我五两银子的赏钱哩!”公孙碧笑道。
白衣公子更吃惊了,“倒有一个弹琵琶的小女孩,莫非就是姑娘?”
“正是正是。”公孙碧见他吃惊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我倒还记得,公子好俊的轻功。”
她这话倒引出一段往事来。
那时他在蜀中与唐门大公子唐箫有点误会,两人动起手来,他一时失手伤了唐箫。这一失手不得了,唐箫本人倒没有说什么,毕竟技不如人,与人无尤,然而唐箫一母同胞的妹妹唐乐得知此事后大怒,执意要找回场子。
唐乐年轻气盛,为了找他的麻烦,竟不顾唐门无事不出蜀中的禁令,一路追到了江南。偏偏对于这位大小姐,那真是打不得骂不得。要真出了什么事,整个唐门就跟他没完了。
碧霄楼的老板娘和他交情不错,特意准备了陈年花雕请他来品酒吃鱼。不料半路杀出个唐乐,逼得他只能跳窗遁走。
这便是公孙碧夸他“好俊的轻功”的由来。
后来还是唐箫出马,嘴都说破了才把唐乐劝回了蜀中。因为违反了门规,就算唐乐是掌门爱女,还是被罚面壁思过三年。
被公孙碧这样夸赞,他也只能苦笑道:“叫姑娘见笑了。”
公孙碧挑了他正对面的椅子坐下,自己斟了杯茶,笑道:“今日难得与公子再见,倒也有缘,还未请问公子大名。”
“我叫言昭。”白衣公子说道。
“言兄。”公孙碧喊了一声,又介绍自己,“我叫公孙碧,言兄叫我公孙就好。”
言昭心想,这姑娘,三年前还是个沉默寡言的小女孩,如今女大十八变,就连性格都变了。看她如今这般大方的谈吐,谁还猜得出三年前的她是那样的内向?
转念一想,又觉得公孙碧这三个字略有些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再一想,公孙碧,不就是江湖中人称卜算子的公孙碧么?传言她铁口直断,凡她口中说出的话,没有不灵的,因此得了这称号,也是位有才名的人物了。
只是不知江湖传言,有几分可信?
却见公孙碧瞧着自己的脸,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不知怎的,言昭竟觉得背心发寒,道:“我脸上有什么不妥么?”
公孙碧便说道:“我虽与言兄初初相识,却知道言兄你是世间难得的人才,光风霁月,人品出众。因此有些话,我本不该说的,却还是忍不住要说出来。”
言昭一想,觉得这套路有些熟悉,这番说辞也似曾相识。细想看,这不正是江湖中所有神棍的套路么?
他便笑道:“但说无妨。”
公孙碧却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也笑道:“我知道贸贸然说这样的话,言兄心里多半是不信的。我观言兄气色,近来是要走桃花运的。”
言昭一笑,说道:“走桃花运,似乎不是坏事吧?”
“不错,对于有些人确实不是坏事,非但不是,恐怕还求之不得。”公孙碧点头,话锋一转,道:“但对你来说,桃花运就等同于麻烦。这种桃花运,就是最要命的那种。”
言昭等着她说下一句,公孙碧却又叹了一声,道:“我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就算我说破一切,也是……”
她却没有说完。但她的意思,言昭已经懂了。她是想说,就算她把话说完了,把事情说破了,以他的性子,该怎样还是怎样,不会因为她的提醒而做出改变。所以,说了也没用。
公孙碧最后说道:“但据我看来,言兄这样的人,绝不该死在桃花运下。虽九死一生,到底还是生啊。”
这番话说来确实有些莫名其妙,言昭当时也并未放在心上。然而事后想来,公孙碧的铁口直断,倒真不是浪得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