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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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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阜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先是人影幢幢混乱至极,色调忽明忽暗,突然变红又突然变灰,像是影片开头拙劣的摄像师在调试机器。终于画面渐渐稳定下来,周围景物也对上了焦距。
他又回到了小时候生活的大杂院,看到有个小男孩正在临窗写字。屋内,男孩儿背后的架子上竟然挤满了巨大的乌鸦,这些贪婪的黑色鸟类静静地注视着男孩儿,像是伺机而动的捕猎者。他似乎见过这个场景,却没时间多想。“王声!”他急得大喊,男孩儿却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研墨舔笔。他跑到窗边咚咚地敲窗户,想吸引男孩儿的注意。男孩儿终于茫然地抬起头,可那不是王声,竟然是自己。苗阜一愣,黑色野兽们已经冲破窗户,把他扑倒在地,头顶的太阳晃动着渐渐暗淡,直到最后一缕光线也被墨色的羽毛挡住。
无尽的黑暗。
苗阜冷得一个激灵。他感觉自己站在一条长长的甬道中间,周围都是氤氲的雾气。滴答。哪里有水声?他下意识地往前走。好像前面有个人在等他一样。滴答滴答。越走越快,那个人就在他前面一点点,他几乎能感受到雾气因为那人的步伐而流动起来。滴答滴答滴答,心开始慌乱起来。我这是在哪?我要去哪?那个人是谁?他又加快了速度,几乎开始小跑起开。等等,不对——一团白光迎面扑来,苗阜已冲出甬道,整个人从高空坠落。那个人刚刚在出口停住了。现在,他正居高临下冷冷地俯视着即将摔死的自己。
他坠入人群。
似乎是一个集市,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人们面无表情地穿梭着,并不因他的突然出现而发生任何骚乱。吆喝声聊天声吵闹声叫骂声哭泣声歌声笑声叫声沸反盈天。“苗阜…”他分辨出其中最微弱的信号。有人叫他?他得找到这个人。这个人需要他。在哪在哪在哪?他发疯一样用力挤入人群,一张又一张苍白无神的脸向他涌来。他快要喘不动气了……
苗阜猛然惊醒,耳旁倏得一静,一片雪白刺得眼睛生疼。他又把眼睛闭上,过了很久听觉才渐渐跟上意识。“师父好像醒了,木头!快去叫医生!”应该是海乐。“师父醒了?”“醒了醒了师父醒了!”“快打电话给王老师……”大伙儿都在啊。
再次睁开眼时,众人已挤在床前。海亮眼泪汪汪地攥着自己的手:“师父你可醒了,你快把大伙儿吓死了。你要是再不醒…再不醒…”说着说着就带上了哽咽。
苗阜看了一圈,只问:“王声呢。”嗓子嘶哑得厉害,有些发不出声。
“王老师去看场地了,今晚咱青曲社有大演出。”海亮赶紧答。
“今天?”除了园子里日常的表演,不记得自己安排过紧挨着的两场大戏啊。
“师父,你已经昏迷了五天了。”海亮终于忍不住,背过身去呜呜地哭起来。
苗阜觉得自己累极了。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好像已经用尽了一生的力气。他不想再挣扎了,只想就这么慢慢再睡过去。这一辈子就这么结束了吧?可惜没做成什么大事,可惜没实现自己的梦想,可惜没能陪他……
“海亮,给我纸笔吧。”苗阜这一句让众人一惊。没人敢动,也没人敢吭气。班主这是要交代后事吗?
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即将到达冰点的气氛。
“师…师父,王师父打来的。”木头赶紧把手机递上来。
“醒了?”电话那边的人声音纹丝不乱,“今晚能演吗?咱们的新段子歪批山海经该上了。”
晚上七点整,苗阜竟然又站在了舞台上,脸色不比平时,但病容已消退几分。
王声说的对,他还有新段子没说,他还有好多事儿没做。
最重要的,他还要陪他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