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落花风》晓月千重

10、异乡之客

　　次日，东边的天才发出些微的白光来，整片天空仍是蒙蒙的蓝色。
　　苍有弋本不想惊动了朝如青，谁知道自己一动，朝如青紧跟着也醒了。
　　“现在就要起了吗？”朝如青声音有些不清楚，似还未睡醒一般。
　　苍有弋随口漫应了声，收回了圈住朝如青的胳膊，欠身坐了起来穿好外衫。朝如青在被窝里磨蹭了会儿，见他已经穿好了衣裳才慢慢坐起来。苍有弋看他也要起身，便说道：“你可以再睡会儿。”
　　朝如青拿过自己的衣裳，否决他的提议道：“不必了。”
　　苍有弋也不十分在意，“随你吧。”
　　说完便起身出了车厢内，在车帘被苍有弋撩起的那片刻，清晨的凉风不知事的钻进了车厢里头，原本还残留些睡意的朝如青被这冷风一吹却是清醒了起来。动作利落地穿好衣裳也跟着下了车厢。
　　内恪不知是何时醒来的，早已经烧好了热水，东西也收拾的妥当。昨晚上被搬下去的那张矮桌被搁置在一处干净的地方，见苍有弋和朝如青前后的下了马车，恭敬地叫了声“王”和“王后”。苍有弋随意地点了下头算作是应答，朝如青则是冷着脸“嗯”了声当做回应。
　　用来赶路的两匹马都是由内恪照料的，被驯的性格极其温顺，安安静静地吃着内恪分给他们的草料。
　　苍有弋和朝如青二人分别洗漱完后，便坐在昨天晚上坐的地方先喝了点水，又用热水泡了糙硬的干粮当早饭吃。朝如青本身就是没睡足时辰，又是这么一大早上的起来没什么胃口，而且这干粮比之先前自己准备的干粮还要粗糙些，被养这几日算是养的刁了嘴，只是随便应付了几口便撇下不吃了。苍有弋倒是适应的很好，很快就吃完了。内恪等他们两人都吃完了之后自己才坐下吃饭。
　　朝如青在马车旁站着，眼皮不觉有些发沉。清醒也只是清醒刚冻着的那一会儿，现在那股凉劲过去了便就又困了。但是车里的被子和毯子还没收拾起来，自己要是上去了就得自己收拾，他现在没吃饱饭没睡饱觉，浑身都懒得动弹。于是他便理所当然的倚着马车，等着苍有弋吃完。
　　苍有弋走过来看他这副怏怏的模样，问道：“没吃饱？”
　　朝如青点点头，继续倚着马车。苍有弋笑了下没说什么，上了马车，把被子和毯子分别叠好还依着先前的位置放好。苍有弋摸了摸还留有余温的毯子，心情甚好。方才内恪想趁着他们吃饭的当子来收拾，却被他拒绝了。他开始有点不喜欢别人碰他的王后的东西了。
　　收拾完了便叫了朝如青上来，朝如青还坐在昨日里做的位置上。内恪没一会儿便将那张矮桌端了上来，还放在他们两人的中间。又过了会儿，内恪隔着车帘说道：“王，已经收拾好了，现在就动身吗？”
　　苍有弋道：“走吧。”
　　内恪在外头应了声“是”，随后便是一鞭子挥下去，两声马嘶后，马车便不急不缓的朝着横图方向前进。
　　朝如青靠着车厢，眯上眼睛继续睡觉，苍有弋将昨天给他披的并且昨晚充当他们枕头的那件大氅拿出来抖开了继续给他披上，自己则坐直了闭目养神。
　　一路上相安无事，如此行进了两天之后，随着路上的气温越来越低，草木越来越少见，他们三人终于到了那个整年整年都是冰天雪地的横图。
　　终于那件一直只是被用来披的大氅实实在在的穿到了朝如青身上，即便如此，朝如青却还是觉得冷。长青门也不在北方，他从小至大也未曾领略过什么是冰天雪地。一直是到了漠北才有了些冷意，可是只坐了两三天的马车便从秋天赶到了冬天，让朝如青的身子有些吃不消了。
　　而吃不消的最大表征就是，身体一向不错的朝如青竟然发烧了。起先只是头晕他自己倒也没在意，然后他发觉情况不好了的时候就已经发烧了。
　　苍有弋伸手摸摸朝如青滚烫的额头，皱着眉问道：“很不舒服吗？”
　　朝如青有气无力地白了他一眼，终日里冷着的脸上两侧脸颊泛着红晕，好看的凤眼里也是满满的水汽，这么着白上苍有弋一眼倒像是撒娇了一般。苍有弋心头颤了颤，忽然觉得他这么病着也不一定就是件坏事。内恪在外头询问道：“王，要现找会馆停下吗？”
　　虽然不一定是件坏事，但见他这么病着苍有弋也觉得不合适，于是当下没多加思虑，便回道：“找家最近的停下吧。”
　　内恪在外头应下了便接着赶路了。
　　苍有弋看朝如青冷得厉害，便直接将后面的被子也拖出来给他裹上，朝如青也不客气，把自己紧紧裹在里头，做茧一般的捂着。苍有弋仍是坐在他的对面，身上也还是着着不厚的衣裳，却不见有丝毫的冷意。朝如青看着眼热，不禁得恨起了那个封了他的内力的死老头来。要是内力没有被封，他也一样能穿着那样的衣裳也不觉得冷！可是现在就算是裹了一床被子在身上也仍然不觉得有多暖和。
　　苍有弋见朝如青一直盯着他看，不由得挑了下眉，“想让我抱着吗？”
　　朝如青连白眼都懒得翻了，也不开口，只觉得一开口上下牙都忍不住的要打颤。苍有弋倒是自觉得很，也不要朝如青答复，绕过了桌子便直接做到了朝如青的边上。拉开被子把自己也裹进去，然后把朝如青搂在怀里头。朝如青起初嫌不方便还动了两下，但是很快就发现了苍有弋比被子高强的地方了——被子还得自己捂热了才暖和，苍有弋却自己就能暖和起来。于是朝如青便放弃了挣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苍有弋怀里头。
　　漠北人身量本就要高大些，加之最近这两三天来朝如青水土不服消瘦了很多，所以这么搂着倒也还不算突兀。苍有弋生养在漠北，虽不是在横图这样极冷之地，但是冬日里的王都和横图也是不相上下的冷了。因此这点冷意于他而言还算不得什么。
　　内恪很快便找到了横图边缘上的一家会馆，会馆门口看门的见来人了便迎了他们进去。苍有弋半搂半抱着朝如青下了马车，会馆里立刻便来了人接替了内恪将马车牵到后院去了。朝如青刚一下了马车便觉得刺骨的冷，即便是裹着大氅也还是挡不住那寒风刮过来。苍有弋见朝如青原本还有红意的脸又变得煞白煞白的了，赶忙带着他先进了会馆里头。来迎接的人也不在意，只跟着内恪后头一起进了屋里。
　　会馆里面和外头的冰天雪地截然不同，简直是暖意融融。朝如青被外头的寒风冷着了的身体在这样的屋里头立刻就回了温度，舒服了不少。
　　会馆的大堂里此时并没有别人，方才出去迎了苍有弋他们进来的那人带着笑脸用漠北话问道：“三位客人请问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苍有弋看了眼内恪，内恪则上前一步，掏出来一块狼型的金坠子递给那人。那人接下仔细看了看之后便将坠子还了回去，然后笑脸不变道：“原来是王都扎罕家来的贵客，蔽馆有什么能帮助三位的吗？”
　　内恪操起了熟悉的漠北话来，说道：“两间房，要最好的，热水，饭菜，一律都准备着。”
　　那人一皆应下，又问道：“还有别的什么需要的吗？”
　　内恪看向朝如青仍是一脸病色的脸，接着道：“再找个巫医来，尽快。”
　　那人一听说“巫医”，一脸的激动道：“横图的巫医不多，大都集中在横图东边，但是我们这儿最近来了个中原的大夫！听说可神呢，你们要不……请他来一趟？”
　　内恪不能做主，便看向苍有弋，苍有弋想了下，决定问朝如青，“他说有个中原来的大夫，你要不要让他来看看？还是找个巫医来……”
　　朝如青打断道：“要那个大夫来。”
　　本来没了内力就经不起摧残了，要是照着漠北这儿的风俗请来个巫医一通折腾还指不定有命没命回中原去呢，况且在中原寻医问药的习惯到底也不是能说改就改了的。
　　苍有弋点点头，用漠北话吩咐了那人，那人应了下来。随即找了个会馆里闲着的跑腿的嘱咐了下去，那跑腿的便披上大衣出去了。那人在前头领路，一边介绍着说道：“我们这里的会馆虽然比不上横图东边那儿的，但保证也是不差的，三位要在这里住上几天？”
　　内恪回答道：“不一定。”
　　那人连忙应了下来，又说道：“我叫力鞍，三位这几天在这儿都由我负责。”
　　内恪点点头，不再多话。力鞍领着他们到了一间房前打开，示意朝如青和苍有弋进去，“请进。”
　　苍有弋略一点头，带着朝如青进了房间，顺手就关上了门。外头力鞍将内恪又领到边上的那间房，便走了。房里头比先前在会馆大堂里头还要暖和上几分。朝如青解了大氅，便冲着那张看起来就很暖也很软和的床走过去了。苍有弋跟在后头接了大氅放在桌上，朝如青脚下都是软的，轻飘飘地像踩在棉花上头似的。到了床边一斜身子便倒了下去，苍有弋连忙走过去扶起他。苍有弋看着朝如青紧闭上的双眼，深深的皱起了眉。帮着他脱了外衫和靴子，动作轻缓地将他扶在床上睡好，又拉过被子帮他掖紧了被角。
　　又伸手在他的额上试了试，发觉温度竟比在车上那会儿还要烫人。看着床上的人脸上病态的潮红，心下有些发紧。
　　苍有弋在床边守了会儿，刚要耐不住出去询问人怎么还不到，便听到房门外有人用汉语说道：“你们这儿冻死人了知道吗？这么冷的天儿还非得要我出来是想冻死我吗？”中间顿了会儿，又道：“算了算了，病人在哪儿？”
　　力鞍用漠北话说道：“就在这间屋里。”
　　随后门便被大咧咧的推开了，苍有弋循声望过去，便见到了一个模样不错却瘦瘦弱弱的青年。
　　青年冲着他眨眼，“你是病人吗？”
　　苍有弋沉声道：“不是，”然后让开半个身子，让那青年看见朝如青的脸，“是他。”
　　那青年一开始还一副不正经的样子，见了朝如青的脸后却收敛了，奇怪的“咦”了声，走近了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