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缎姿

8、胜败

　　我从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险恶，或许在我潜意识里那个罪孽的灵魂期盼着如此，虽然一切并不如事实所想。
　　我舔了舔干涩的唇角，稍微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暗自观察四周琢磨出路，在这里，这间房，包括这个人，我已经熟悉得作呕。
　　“我一直都很后悔，我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就是不顾父亲反对和你在一起过。”我低下头似乎已经对虚假的伪装失去了最后一丝兴趣。
　　这样的我，连笑都笑不出来，汪吉原本阴沉着的脸，瞅着我这副不再作伪的态度，止不住轻笑。
　　“阿苏，这样全盘否定过去所有感情的你，实在是太无情了！”

　　桌上的骨瓷茶杯颤动，汪吉并没有留意，眼角细小的纹路堆积出了多日的疲惫，我似乎今天才好好看过这个男人，此时十分安静，却比以往疯狂的时候越发令人害怕，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的寒意。森冷得吓人。
　　“是你害死了我爸爸。”害死了我最重要的人，我平静的阐述，并没有因为他那股子疯劲害怕。

　　“不，阿苏，你知道的，害死你爸爸的人是你呀！他为了你自杀的，可为了逃避责任，你却把这一切归咎于别人身上，这样可不好。”他语气轻柔，微笑，黑暗的房间里像是点燃了一束火光。又仿若温柔的梦幻。
　　似乎在这一刻，和他比起来，现在狼狈不堪的，衣着凌乱疯着一脑袋头发的我才更像个疯子，我平息了一下呼吸，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有丝毫的动摇。
　　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心脏一下又一下强有力的跳动，我知道，那是父亲的心脏。

　　他见我不想理会他，反而更加高兴的笑起来，“乖孩子，你不想知道谁带你父亲来找你的吗？”

　　我冷笑了两声：“汪吉，难道你还想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你嘴里的每一个字我他妈都不信！”我装作不信，想乘此激怒汪吉。
　　果然这个平时喜欢卖关子耍威风的人，现阶段也有些急切，似乎迫不及待打碎我此刻的平静。
　　他怪异的干笑两声：“你就不好奇你那本笔记本我是怎么拿到手的？”

　　我冷笑，没有吭声。心脏却剧烈的跳动，手掌捏得骨头都似乎要断裂的痛楚，都比不过我此刻的痛心疾首。
　　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阻止不了，知道得太晚，不如不知道。

　　凭借着汪吉的手段，要查到人也不是很难的事情，只是一开始他没想到要去调查对方而已，我所以我上次无意的提醒，他肯定有留心。

　　“你学长真是耍的好手段，有魄力，够狠心！不过小苏，你确定他是爱你的吗？”他古怪的咧开嘴，笑了笑，黑暗中的他显得无比邪恶，但并不可怖。
　　这个时候无疑需要感谢他父母给了他一副好相貌。
　　即使此刻如此狰狞，却还有在污浊中残留着难以言喻的美感。
　　却又如此让人想拿把刀把他美丽的头颅割下来，这个人配不上他那张脸！

　　我低下头，不想让他看清楚我的表情。
　　喃喃低语：“你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

　　他并没有回答我，反而大笑出声：“米苏！你看看你都是选的什么人？全他妈是qin兽，对！全他妈是qin兽！”

　　他情绪很激动，笑得全身都在发颤。
　　我却抬头平静的冲他笑了笑，有些泄气般低语：“你他妈也是qin兽！”
　　他顿住，停了停，瞟了她一眼，仰起头嗤笑：“对，我他妈也是qin兽！”

　　“我知道那件事是学长做的，不过没关系，虽然我恨你们，但是我却不愿意我手上沾满鲜血，你们得活着，得好好的，坚强的活下去！”我一字一顿的说，眼中含着笑，丢开手中的链子，在他惊愕的眼神中。走到他面前！

　　“很讶异？看你都说不出话来了？”
　　我挑眉，有一种憋屈了很久，总算出了口气舒畅感。

　　“你……阿苏！”他如同做梦般瞳孔放大，然后陷入了昏迷。

　　我拿起他身上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学长，现在这种状况不知道聪明的你有没有预料得到呢？黑手党的滋味可好受？”

　　对面男人隐忍的声音传来：“是你，小苏，告诉我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这么对我呢？”

　　“我也没做什么呢？毕竟你是我的学长，我什么都知道了哦，包括学长对我，那几乎病态到神经质的爱！”

　　我的笑声很甜，很天真，像是在讲述一件天真又及其有意思的故事。

　　对面的声音沉默了。

　　“学长现在很兴奋吧，对吧，你就是这样的变态，希望我能永远记住你，永远注意你，其他所有东西都不重要。”
　　说到这里我顿了顿，接着冷笑道：“我的爸爸，是不是超级碍眼！”语气甜美而又森冷。

　　我听见对方在大口的呼吸，似乎有些难以抑制的情绪，很快就要喷薄而出。
　　“毕竟你最最爱的学妹，心里只看得到自己的父亲，近乎到你自以为是的病态！”空气中环绕着我平静冷漠的语气，如果有面镜子，我一定还能看到我的脸上的表情是多么扭曲。

　　“你去了那个房间？”良久对方笑了笑，似乎轻松了，但又似乎语气中带着不同寻常的狂热。

　　“是的，我去了！我看到了一切。通过汪吉的手，通过某些手段，我顺着线索找到了真凶！”
　　我静静的阐述。

　　到了这个时候了，学长居然也不再辩驳什么：“告诉我你怎么发现的？”

　　我并不想这么轻易的告诉他，可实在憋得太久了，忍不住让人知道我做了些什么？也不想让他们活得那么痛快。
　　停顿了许久，我听见对面的沉重的声音。
　　“第一次我就觉得不对劲，当时没有在意，为什么我刚接到你出现的消息没多久，就被绑架了？为了摆脱汪吉，我连手机号都索性马上丢了，知道我过去那个号码的人很少，那个号码是我为了我爸专门准备的，这件事情，我只跟你讲过。汪吉那种无脑的人，是怎么在囚禁之后拿出我过去的笔记本，他不是那种藏得住事情的人。

　　是谁把笔记本给他，而且还是遗失了那么久的笔记本？
　　凑巧的是笔记本遗失的时候正好是在你大学时期消失的前两天，那个时候我误以为是汪吉挤兑你，导致你辍学，也因此我曾愧疚很长一段时间。可是很奇怪不是吗，我相信汪吉绝对不是第一次找你麻烦，怎么会在那次之后就突然忍受不了，毫无征兆的消失呢？

　　后来我才知道真正原因，是因为你发现我的笔记本，发现我对汪吉感情是虚伪的，如你这般骄傲的人，怎么会跟一个替代品计较，但很显然，你愤怒于我对我父亲的感情。但是当时的你真的很弱小呢，弱小到就连汪吉这种没有脑子的人都可以随意碾压你。所以你要出去闯荡，直到可以得到所有你想要的。
　　从我得知你是HR公司创始人开始，我就隐约觉得事情真想不会那么简单。

　　你知道汪吉身份，很难扳倒，想要得到我，首先你得怎么做？对，让我们之间产生裂缝，我很好奇汪吉跟我这么久都一点蛛丝马迹不被我抓到，为什么非得到新婚前一夜这么不小心露出马脚？
　　那条短信是你借着那个女孩的名义发的吧，跟那个女孩没有任何关系，事后我也去找过女孩。

　　可是你没想到的是汪吉居然对我动了真感情。”

　　“对，你说的都对，然而这又怎么样？你本来就不应该属于这种人，愚蠢，暴力，自私，你不该这么被埋没。”他倒是笑了，喘着粗气。
　　“不过我倒是想问问，你是怎么和SR组织联系的，你不可能有机会……”

　　“不用惊讶，从我知道你的底细起，我就知道你的人一直在监视我，家里隐蔽的地方也全是摄像头，我的电脑，电话恐怕全都被你控制了吧。可是你不奇怪吗？你应该知道我是个病人，咖啡这种东西，若是正常情况下，我是不应该碰的。”

　　那边沉默了良久，久到我都以为他要死了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语气中还带着一丝难言的兴奋：“呵呵，原来如此，如果我现在去看的话，估计可以从你写给咖啡厅的反馈卡上找到你们联络隐藏的代码信息。”

　　我没理他，接着道：“我的父亲，是你告诉他我被汪吉囚禁了吧，真是个好主意呀！看来你是把我父亲调查透了，知道依着他的性格哪能不宰了汪吉，汪吉一死，我父亲一个小小的警察哪能斗得过汪吉父亲，估计下场会很惨。你自作深情的迷惑我的父亲，请求他把我交给你，带我偷走，我父亲哪还有不肯的，指不定还自己主动去顶罪。一次性解决两个敌人，然后再来个英雄救美，便宜都被你赚了。”我惨淡的笑了笑。

　　“但是你没想到吧，我看破了你的计划，我是故意的故意替死，可是你怎么能这么狠呢！让我死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让我父亲把心脏给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我声音越来越不平静，到最后几乎是哀嚎到嗓子都嘶哑。

　　我喉咙嘶哑，我知道我不能太激动，心脏承受不住。我努力平息下自己的情绪。

　　“因为我爱你，我爱你啊！”他诡异的声音完全不受我激动的影响，就像在耳边呢喃，轻柔有力而包含深情。

　　我几乎被气笑了，用最恶毒的话语诅咒：“去你妈的爱，恶心的够可以的。就跟你身上的臭味一样，每次我闻到我都几乎要呕出来！你这样的人，怎么不去死啊？怎么不去死！！我知道是你的，把我撸去汪吉家带着面具的那个男人是你，我父亲杀汪吉的那天清理房间的人我知道都是你。”

　　都是你，都有一样的臭味，所以我出来以后就知道了所有真相，可是一切都太晚了，知道得太晚了。

　　“你想要我死吗？”他语气很平静。

　　我淡淡的笑，冷声问道：“你想死吗？你是不是到现在以为我会杀了你，呵，很兴奋吧，能死在我的手上。”
　　“你……”他的声音有一丝崩裂！似乎带着某种惊讶。
　　“很好奇我为什么知道，自以为聪明把别人当成傻瓜？鸟说，什么样的花最美丽，花说，最美丽的花，源于死和真爱，有着动人的心碎，印刻爱人的心头。”

　　我冷了眼神，还记得自己当初接到sr机密组织给我传来的图片的时候，那些用我照片堆积成的乱七八杂的图片和线条时，起初也只是简单的猜到了他动机是因为太喜欢我，才会设计我的父亲，导致他身亡。

　　没想到，他最终的目的。竟然是把人命当成一场游戏，炫耀他的成功，带我去他家，为的就是让我发现一切都是他做的，然后失去理智杀了他，就如同他隐蔽在那些乱码的图片中狂乱的心一样。

　　他知道我不会爱他，他知道我是做戏的，他也在做戏，他让我杀了他，只是为了让我记住他，永远……比爱情更远。

　　而比爱情更远的，只有恨，只是恨！

　　那边手机彻底没声音了，像死了一般。

　　我冷哼了一声：“所以恭喜你，我不会杀了你，我也没有心情满足你的变态欲望。而且你会活着，你跟汪吉，都得给我好好活着，活着看我父亲如何重生。”

　　他总算是有反应了，语气颤抖而又紧张，对于一个自命天下无人比自己聪明的变态来说，这种反应还真是比铁树开花还难见：“你要做什么？！！！”

　　我许是知道他现在挫败的模样，我心情出乎意料的好起来：“你还记得我接近你的那段时间，我聪明的学长你，帮我做了一个仪器，想来那个仪器对现在医学简直就是个奇迹。
　　像颅内手术这种精细的手术，人不可能在完全无损大脑的情况下做移植，但是机器可以，无比精细，机器测试出来的数据，可以达到几乎无损？
　　只要由我提供多年来帮sr组织研究的移植人脑手术的各方面研究步骤，以及各方面数据。再找个高手修改这台机器的程序，把我要的输入进去。”

　　我听见电话里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可是你爸爸的大脑已经死了。没有人的大脑在离开人体后能活这么久的。更何况还会有排异反应。”

　　“不会的。”我淡淡的回答，走出汪吉家门，门外SR的人已经到了，恭敬的拉开车门。
　　“心脏合适的话，大脑匹配的几率也会相应高一些，我做了一些测试，在手术上加了些修改，这个手术成功率有53.33%。

　　还有一件事情，或许你不知道，我爸爸身体死亡之前，我已经把他的大脑放入我之前研究的拟态中，一种模拟人类大脑的培养器。大脑在拟态中能活将近三个月。”

　　我望着车窗外的树木一排排的从眼前后退。

　　“不，不，不，我不许……”电话里的人声音从压抑到激动，到撕心裂肺般的痛苦的咆哮。

　　我毫无反应的听着，任由他发疯很久，然后笑了笑：“你觉得怎么样呢？是不是为今后幸福的人生激动的不行，身体是爱着的人，可是灵魂却是自己无时无刻不嫉妒，不想要杀死的人。”

　　“不要，我错了，你要怎么对我都行……”他哭泣，绝望的声音似乎让人从骨缝里渗透出寒意，一丝一丝弥漫到全身，我旁边坐着的SR小姑娘听了，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不准备对你做什么呢！什么都无所谓了，爸爸要重生了，我……也要死了！所以你，还有汪吉，要好好的活下去，永远痛苦的为你们的肮脏忏悔吧，我也一样，我也得为我的任性，愚蠢付出代价。”

　　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我冲旁边的人温和的笑了笑。

　　拜托他帮忙把刚才的手机录音发给汪吉。

　　本来想要打开摄像头，可想象着镜头那端的人会看到我，我重新细细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和头发。才小心的打开摄像头，露出灿烂的笑容，本来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一下子突然说不出来了，我怕我一开口，会忍不住想要哭出来，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爸爸，请原谅我，然后……好好活下去！”

　　我关了摄像头，让旁边的人交到他手上，连同那本失踪多年的日记一起。
　　一抹翠绿吸引了我的目光，路边的似乎有一株柚子树。
　　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在车内，似乎闻到了年少时树上开满的小花，正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