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歌》流年思

8、08 迷迭香

　　流景将头撇向另一边，不想再看。掀动门帘房外的风声侵入，人走动的声音与沙地摩挲，一个稍显低沉的声音袭入耳畔。
　　“祈国答应讲和。”
　　珑珂欢呼了一声，流景却在被衾中微微攥紧了手掌。然而直到攥紧手掌，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般无力。至少在这对兄妹面前，他拼尽全力不会有三成胜算。
　　那个声音应当就是伊祁琅琊，也只有这位世子才有资格过问贡布的政事。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祈国皇帝这般昏庸无能。不过琅琊山一役，贡布虽然也的确派出了霜胜雪、伊祁珑珂和伊祁琅琊这些猛将，只是只凭这些人绝不可能将底蕴丰厚的祈国打垮，皇帝居然就这般厚颜无耻要乞和？
　　更奇怪的是贡布仿佛早已料到，只投诸这些兵力。据他所知，贡布还有琅琊的哥哥琅璈、霜胜雪的孪生妹妹霜胜霁等猛将。可就算这些猛将倾巢而出，也不一定能掀翻祈国，可他们仿佛知道会发生什么，知道不怎么多投兵力在其中也可以威逼祈国就范。
　　他想尽办法想起身，琅琊却已经走了过来，冷冷地逼视着他。他厌恨这种居高临下的神情，然而他不知道面对琅琊应当做什么。他现在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他也不知道自己应当怎么办。
　　“我妹妹救了你。”琅琊冷冷地看着他，“你最好记住。”
　　再是无力，流景也难以忍受琅琊对他的这种羞辱了。他努力地欠起身子，无奈疼痛在脑海中扩散愈盛。然而固然祈国有古话曾说“输人不输阵”，尽管疼痛已经将近全部侵占脑海，他仍旧竭尽全力逼视着琅琊，尽管自己已经在这里，尊严早已碎成灰尘。
　　琅琊微微一怔，不禁后退了一步。
　　当他发现自己后退了一步，也不由得有些许惊诧。他在贡布是有名的猛将，九岁就敢上阵杀人，这些年还可还曾惧过什么人不曾？然而他偏偏叫流景看得退了一步。
　　“你想如何？”流景语气却很平静，与他的眼神不太相称。琅琊心中恼怒起来，冷冷道：“你记住我妹妹对你的好就谢天谢地。”
　　“公主救了我，救命之恩永生难忘。”流景仍旧平静地道。
　　琅琊忽然不知如何接茬。他原本就不善言辞，更何况祈国语言对他来说是一门纯粹的外语。在战场上他不必多说话，只要冲杀就够了。哪里知道要用这种语言与人辩论。
　　他正在斟酌词句，才蓦地反应过来似乎根本没有必要和这个家伙辩论。
　　“你要如何报答珑珂？”琅琊道。
　　“......”流景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
　　“忘记你的陆春蚕。”琅琊被他这样的神情微微激怒，仍强抑火气，道，“记住珑珂。”
　　陆春蚕三字入耳，流景顿时一震，道：“你如何知道春蚕？！”
　　珑珂笑了起来，从腰带中一抻，抻出一张纨巾来，抖了开来。纨巾似乎有些皱了，也许是团的人不经意。然而角上的桑葚、桑叶与“陆春蚕”三字却清晰如初。
　　流景攥紧了手掌，却没有起身去抢夺。他也不想做那些无谓的反抗。
　　“你也不必顽抗，你逃不掉。”琅琊走了过来，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流景几乎能嗅到他身上贡布人特有的熏香气息，尽管已抱了必死的信念，只是琅琊眼中的杀意仍旧让人浑身发冷。他狠狠地咬住舌尖，疼痛与甜腥的血味刺激了他的意识。他努力地抬起眼睑，不愿让琅琊感觉到他在回避他的目光。
　　“哥哥，你做什么！”
　　珑珂看似纤细，但力量确实不容小觑。她走上前掰开了琅琊的手，嗔怪地看着他道：“你不要弄伤了他。”
　　琅琊这时倒显得有些无奈，狠狠地剐了流景一眼，转身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不要在意啊......我哥哥向来是那样。”珑珂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尔后有些担忧地打量着他，“有没有伤到你？哥哥手劲很大的。”
　　流景不想再看她。事实上珑珂真是个美人，贡布少女的美艳在大陆上都是出了名的，珑珂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他阖上眼睛，除却隔绝光线的晦暗，只有春蚕的笑容点亮了所有的晦暗。虽然一点也不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