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红开衍生追孟）》秋山又几重

6、迷茫

　　如影随形不知疲倦的脚步声终于被摆脱了，叶翔慢慢松开小何的手臂，不停地喘着粗气，脱力的瘫坐在地上，他背后靠在一棵树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身体却依旧颤抖不止，脸上还躺着冷汗，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平凡的受到了惊吓的樵夫，看到现在的他，谁也想不到他的剑曾经有多么的狠戾，多么的精准。
　　何方冷冷的看着他，现在他丝毫不会去同情他，他只想看他的笑话，看他现在狼狈的样子，又怎么会让高姐念念不忘？
　　他举起自己的刀，逼近叶翔不断起伏的胸口，“我要你的解释。”
　　叶翔微低着头，他身上还散发着酒气，长而散乱的头发披落在小何的刀上，他根本没有精力去理会那个总是鲁莽冲动的少年，只是淡淡回道，“刚才若不是我带你离开，恐怕那人会杀了你……不，那根本不是个人。”叶翔的眼睛亮了一下，可随即又很快黯淡下去，像一滩死水一样，他又靠回树上，喃喃自语道，“他又怎么能算是个人呢？他连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做人，他早就……”
　　那段痛苦记忆就像他心里的一道伤疤，一旦揭开就会血流不止，他绝望的摇着头，习惯性的想从身边取过酒来喝，却发现他并不在自己的小屋里，身边，根本空无一物。
　　何方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忍不住出言讽刺道，“看看你现在这幅德行，就像个废物一样，你还能做得了什么？难怪高姐要把那件事交给我去做，要是凡事都指望你这种废物，快活林早完了！”
　　叶翔痛苦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不解地望着小何，问道，“你说什么？高老大让你做什么了？”
　　何方不动声色，“你想知道？像你这种废物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难不成你还能替我去杀了他？”
　　“快说！我要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叶翔吼道，这是他第一次对别人吼，在所有人眼里，他都是那样的温和沉稳，处变不惊，而现在的他，已经和从前的叶翔几乎是背道而驰了。
　　“那你先告诉我，刚才河边那个满身煞气的人是谁，和你又是什么关系，任谁都看得出来，刚才要不是他手下留情，我们根本不可能逃出来。”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叶翔的双手在颤抖，曾经那双稳稳的手现在抖得像筛子一样，他低头凝望着自己的身体，这具苟延残喘的残躯，为何还活在这世上，他或许早就是该死的人了，可是他没有勇气，他做不到。
　　终于，叶翔缓缓的开了口，“你总该听说过剑猩红吧，二十年前会宾楼花魁惨死，就是死在他的剑下，他的手法残忍，毫无人性，而且他的剑法出神入化，就算是……就算是我们四个人联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剑猩红？他不是二十年前就死了？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翔望着他们一路跑来的方向，眼神格外的专注，就像高老大曾经凝望着他们那条长廊时一样的深情，“他不是死了，他只是有了新的名字，可是他的心却再也活不起来了，如今他重出江湖想必是有非做不可的事，只希望不要和快活林有关……”话音不详，只见叶翔坐直的身体又软了下去，缓缓的躺倒在地上，不顾那泥土的湿凉，口中喃喃道，“更不要和高老大有关……”
　　何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着地上的叶翔说道，“高姐不需要你来关心，你还是先担心自己的命吧，我还有事，要回去了。”说这一脚从他身边迈过去，临了又回头补充了一句，“对了，你不是想知道高姐给我的任务是什么吗？她叫我——去会宾楼卧底。”说完冲叶翔眨了眨眼睛，得意地用刀指了指自己，“你知道她要我杀谁了吧？这样的人只有我能杀得了。”
　　夜，更深了，几片浓云遮住了天边的冷月，整片树林里就连一丝光都没有，只剩一个一袭灰衣的人颓败的躺在地上，他的眼神方才望穿了来时的路，如今却空洞而又悲伤，死气沉沉，或许他的心也早就死了，只剩下行尸走肉般的人。
　　刚刚那个跋扈而又直率的少年已经走远，寂静的树林里听不见他脚踩在叶子上发出的声音，也听不见脚步的回音。
　　灰衣的青年闭上眼睛。
　　没有酒，这一夜，他又该怎样度过？

　　“二师兄！”追命一进茶馆，就向那个头戴斗笠的青年扑了过去，昨晚的胜利让他今天一整天都看起来很好，神采奕奕，笑容可掬的。
　　被唤作二师兄的正是六扇门东方总捕——铁手，他一展黑色的斗篷，问道，“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可是案子有了什么进展？”
　　追命在他身边坐下，也取过茶杯来给自己倒上水，嘻嘻一笑，“非也——案子还是老样子，只等下个月孙玉伯大寿，我潜进孙府一把把那个人给揪出来。”他说着手上还做了个抓住的姿势，一脸的自信，“不过呢，我最近遇到了个特别有意思的人，事情就变得好玩多了。那个小头牌长得，啧啧，那皮肤，那腰线，可惜就是一身的刺。”
　　追命自顾自地说着，他还记得昨夜月华如水，他把孟星魂压在地上，一屁股坐在他纤细却有力的腰上调笑时，那人回过头瞪他一眼，那眼神中的冷意，让他在暖风阵阵的夜里，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铁手横了他一眼，淡淡的开口道，“我最担心你会感情用事，不管那个什么头牌和案子有没有关系你自己都要注意分寸，我来是想告诉你，师父叫你查案的事情已经走漏了风声，被宫里的人知道了，皇上不知怎么好像有几分想要召你回去的意思，只是没找到合适的理由，还没有正式下令罢了。”
　　“砰！”追命手中的茶盏重重的落下，“二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我回京城，这案子就半途而废了？”
　　“查当然还是要查，只是你自己做好心理准备，朝廷里和这个案子有关的人可能随时都会来找你的麻烦，皇上那儿也可能会……”
　　“我知道了，二师兄。”追命刚才因为激动而紧握茶杯的手颓然的松开，一股无力感从心底慢慢的涌上来。
　　铁手早料到他会是这副反应，心下了然的拍了拍他，“那我走了，你自己多加小心，若是皇上真的有了命令，我……我会来接你。”

　　告别了铁手，追命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他其实并不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可是现在，他独自一个人走在江南熙熙攘攘的街头，看着来来往往那陌生的脸孔，听着那自己并不熟悉的口音，一时间想起了许多事来，他想起当年自己抓捕黑蝴蝶的那个晚上，想起那个怒气冲冲的对自己出手的姑娘，她是飞贼，自己的任务就是将她捉拿归案，可是她却是那么的美，那么的善良，可以为了救济那些可怜的女子而去偷，去骗，她的想法那么纯粹，她只是想狠狠惩戒那些负心的男人，为被欺负的女子讨回公道。
　　而自己和师兄几次成功的把她捉拿归案却是因为他们利用了她的善良，她的打抱不平。
　　当黑蝴蝶的母亲飞天狐狸自杀的那一刻，他甚至觉得她们才是伟大的，才是有血有肉的人，而自己却是那么的不堪，那么冷酷。
　　他是个捕快，他的任务是除暴安良，可是为什么会让无辜的人受到伤害？邪恶的人逍遥法外？
　　如今，他一心只想查清当年会宾楼花魁苏晴的死因，揭开悬案背后的秘密，给受害的人一个交代，也向师父证明自己的能力，可是却因为宫廷中人的反对而时时面临草草结案的可能。
　　在六扇门这么多年，他太清楚官场中的官官相护了，正因为如此，这件本在二十年前就该结案的案子却拖到了现在。因为它牵扯到了官场中许多人的切身利益，所以他们才会勾结起来利用各种可能来阻止自己。
　　曾经他一直觉得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凭着自己的努力，总会改变这种现状的，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切却依旧。
　　自己一个小捕快又能有多大的力量，纵然拼了这条命，能敌得过多少高官？能敌得过皇上？
　　他也曾经心灰意冷的要归隐山林，躲到自己的小院子里浇菜喂鸡，日出而起，日落而息，当时他站在院子里，夕阳的余晖洒在他沾满灰尘的衣袍上，他却突然感到迷茫害怕，他本以为那样的自己就会感到解脱，可是正相反，住在小屋里的时候，他的心里空茫茫的一片，根本不知道下一刻要做什么，他恐惧，不安，那并不是他逃避的港湾，或者说，他这种人永远都没有资格逃避，因为他会不甘，会更加看不起自己。他还记得那次，是黑蝴蝶跑去劝他，他承认那个姑娘曾经让自己动心，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是她拉他出来，可是那个女子却已像蝴蝶一样飘到天涯了，如今自己的迷茫又有谁知道？还有谁会不放弃心灰意冷的自己，重新给自己希望？
　　他一路胡思乱想，也不知走到了哪个路口，周围越来越偏僻，叫卖的声音渐渐远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渐渐稀了，江南人家的街道不像北方那般宽敞通达，楼阁建得精致繁复，道路也错综复杂，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突然，他注意到前面的街角有个人正费力的扶着墙，蹲在地上好像呕吐不止，即使隔得很远，可是那单薄的背影不是小陈又是谁？
　　方才的自怨自艾一扫而光，追命快步走过去，孟星魂正吐的昏天黑地，根本不知有人靠近，更不知那只温热的手此时已经搭在自己肩上，追命忍不住柔声问道，“小陈，你怎么啦？”
　　孟星魂不说话，肩膀却不断的颤抖着，胃里早已吐不出什么，可是还是干呕不止，十几年来，每次杀完人他都会感到无比恶心，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吐个不止。
　　他身边扔着一把短刀，刀剑还沾着新鲜的血。追命一看便知晓了，陈志明自称是武举人出身，方才一定是帮吴大用杀人了。
　　他也蹲下身体，搭在孟星魂肩头的手缓缓绕过他的肩膀，手上用力把人揽紧，心里顿时软了大半，皱眉道，“既然你这么讨厌杀人，又何必做这种事呢？”
　　孟星魂冰凉的后背突然被埋进了一个温暖的怀中，胃里的抽搐也顿时减去了不少，他缓了缓，终是忍不住靠了过去，轻声道，“不要让掌柜的知道。”
　　怀中的人突然把身体的重量压在自己肩上，追命反而更加心安，拍了拍那人肩，“放心吧。”
　　说着正要扶着他起身，孟星魂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急急解释道，“也不要告诉别人。”
　　追命重新蹲下，再一次伸长胳膊揽紧了面前的人，温柔的答应道，“好。”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是标题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