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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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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于飞 60
虽然放下一颗乱跳的心,可是我依旧有些心虚,毕竟作恶又被当场捉住。我想道歉,可又不知道应该为什么道歉,如果不道歉,我又应该说什么?才刚来就惹出这么大乱子,我在心里暗恨自己。
大世子等了我一会儿,见我低头不说话,指着那边昏倒的吴大人说道:“这吴德才可是瑾妃娘娘的嫡亲哥哥,一会儿瑾妃和瑛妃都会过来,你是留在这里跟她们三曹对案呢?还是同我去落枫亭听故事?”
什么,那个吴大人是瑾妃的哥哥,我忽然想起瑾妃似笑非笑的模样,还有那个仆妇令人恐惧的魔手,我立刻说道:“我跟你去落枫亭!”说完了,我看见大世子笑了起来,那笑容真好看,就好像三月初放的春花,迎风招摇。
大世子拉着我往外走去,走了几步,我忽然停下。他奇怪的看着我,我说:“不行,我不能这么走了,等下那个瑾妃一定会乘机难为姐姐,我跑了,姐姐怎么办?我要回去。”我岂能留下簪瑛一个人应付那些乱摊子,我要回去。
大世子连忙拦住我:“哎,你别回去啊。你回去才是添乱呢,放心吧,瑾妃自有办法的。”
我跺脚,“她能有什么办法,左不过是替我受过,我要回去,你让开。”
大世子见我急了,收起嘻笑模样,认真说:“凤飞,你相信我,瑛妃没有事的,吴德才不会说出你。”
我抬头望向他,不知道他为何能如此肯定,但一颗高高吊起的心,却慢慢落回到原位。莫名其妙的,我相信这个人。
我跟着他缓缓走到落枫亭,面对湖面并肩坐好,我不知道这个王府中究竟有什么样的故事,但我知道,任何一幢朱墙之后,都有一堆寂寞苍白的灵魂,这个人的背后,又有什么样的故事呢?
许久,他也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湖水沉思,我担心簪瑛那里会不会出什么乱子,只好开口说道:“大世子,我,我方才……,嗯,那个,吴大人他会不会有事?”
他仿佛被惊醒般,回过头看我,温柔而坚定的说:“不是告诉过你了,我叫苏放!”说完,只是用眼睛看住我。我低头,这个人倒是跟我自来熟,苏放就苏放,我下定决心,“苏放,你说那个吴大人会不会有事?”
苏放见我称呼他的名字,微微一笑:“放心,他死不了的。”
五毒粉倒在手上当然死不了,这个我也知道,不过罪是一定要遭一遭的,更何况以我和簪瑛现在的身份,哪里得罪得起这样的权贵。这些话又没有办法问出,只好瘪起嘴自己生气,什么皇宫、王府、候爷府,统统都是一样的,我不去惹麻烦,可是麻烦总是自己缠到我的身上来。
苏放一直在饶有兴趣的打量我,我生他的气,故意不去睬他,盯住水面的一角,似乎努力研究什么机密问题。许久,我听见苏放长叹一声:“凤飞,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这话儿问得奇怪,我转头看向他,他似乎变得正经起来,正忧伤的看着我。我的心里头咯噔一下,好美好忧伤的眼睛啊。苏放见我不说话,自己接着说:“你其实很担心瑾妃和吴德才去为难瑛妃的,是不是?”
好极了,原来你知道,我用力点头。他又问:“那你为什么不问我呢?”
问你?!这许多年,我早就明白祸从口出这个道理,人家想要你知道的事情,一定会告诉你,否则问也白问。我的麻烦难道还不够多么?我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他,心中暗下决心,如果他故意吊我的胃口,想说不说的,那么以后我都不要再理会这个人。
苏放看着我,忽然忧伤一笑,他扭过头,轻声说:“你不要担心瑛妃,吴德才不会说出是你弄伤他的。他担心如果你不救他,他的手会整只烂掉。”
我大叫:“整只烂掉?!不会吧?我本不想的。”
苏放很奇怪,“怎么,你该不会不知道怎么治吧?”
我着急的点头:“我本是拿这个东西防身,谁想它的毒力这么大,怎么办啊?要不要紧?”
苏放听了后,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哦,那吴德才可太不幸了,没关系,没关系。就是烂掉了也没关系。”
当然没有关系,又不是烂你的手!最关键的是,下毒也不关你的事!你能有什么关系,在旁边看热闹就好了。可这对我的关系就是大大的了,即使维岳王不追究,瑾妃又焉能饶了我。想想那个仆妇的魔手,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寒战。
莫名的烦躁和不安在周围流淌,这种因为对未来担心而引起的烦躁在我心里引起前所未有的恐慌。此时,我不仅仅是担心自己,更加担心的是簪瑛,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注定要成为一个悲剧,如果真的是,我也不希望因此而遗祸我的家人,我情愿独自承担。
我倒在厚厚的草地上,任太阳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很舒服,如果不是在担心簪瑛,我几乎可以睡着。我感到苏放也躺到我的身边,他喃喃的说:“我的母亲原本是城外的浣沙女,父王去城外打猎,无意中遇到她,喜爱她俏丽的容貌,把她接回到宫中,从此专宠一人,所以他们到现在都说,母亲是狐精转世,专会蛊惑人心。后来母亲有了我,父王更加百般的宠爱她,我想那段日子一定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可惜我不记得母亲的样子。很多人说,我甚像母亲,也有人拿这个大作文章,说我不是父王的儿子,是外面的野种。”
我支起耳朵,转过头去睁大眼睛看着他,苏放依旧眯起眼睛看向太阳:“那个时候父王还只是世子,老王爷在父亲和二王叔中间犹豫很久,他欣赏父亲的仁慈可是担心他的软弱;欣赏二王叔的刚毅果断,又担心他的暴烈和好战。朝中大臣分成两派,整日吵闹不休,老王爷也很头痛,不知道听从哪一派为好。不想有一天,世子府中忽然来了刺客,在万分危急中,母亲替父王挡下致命的一刀,凶手留下凶刃仓惶离开。可是刀上有毒,御医们回天乏力。母亲在临死之前指认凶手,那人是二王叔的手下。就这样,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二王叔失尽人心,母亲用她的生命维护了父亲的地位和安全。”
我静静的流下眼泪,“那个时候,你多大了?”
苏放转过头看着我,“我尚在襁褓中,这些都是后来别人告诉我的,我自己什么也不记得。”
我又问他:“那么你后来好么,王爷一定待你很好。”
苏放轻声笑道:“我根本不常见到父王,因为父王每次见到我都会伤心然后生病,所以宫人们总把我藏在父王看不到的地方。每到重要庆典,她们才会把我盛装打扮,然后在父王面前略照一面,就赶紧把我领开。”
我默然,这样的人生,难为苏放是怎么度过的,他在幼年时代就失去了母亲,同时也失去了父亲。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问他:“那么,你恨你的二王叔么?”
苏放用精亮的眼睛打量我,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摇摇头,“他现在很落魄,尽管王爷爷没有杀他,父亲也没有在继位后杀他,可是,有的时候我从他的王府门口路过的时候,总想着,他的日子才叫生不如死。小凤,你说这世界上什么东西最让人难以承担?”
这个问题问得突兀,我不自觉的往后缩缩,尽管今天的太阳很好,可是我依旧感到很冷很冷,我把双臂交叠在胸前,“最让人难以承担?大概是背叛吧,你最信任的人在身上留下的伤痕,恐怕是一生都去不掉的。”
苏放的手忽然放在我的手上,我一惊,想把手抽开,他却紧紧的按住我,我看着他的手指,纤细、柔长而且温暖。苏放微笑着摇头,“背叛固然令人感到伤心痛苦,可是,还比不上冤枉的痛苦。这世界上最最让人痛苦难以忍受的,就是冤枉二字。”
我忽然心惊,什么意思,这句话什么意思?
苏放看着我说:“二王叔半生风光英敏,可是最后却被人冤枉成弑兄谋位的小人,而且生不如死,你说这是不是让人难以承担?”
我放下一颗扑腾乱跳的心,“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苏放用一种无奈的眼光看着我,摇头苦笑,“算了,小凤,你就像玉墀山上最纯净的茶花,这些事情你原本不必明白的。我们接着说吧,再后来,瑛妃入宫,很得父王的宠爱,她不像其他的妃嫔只是表面上对我好,长久以来,一直很照顾我。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如果我的妈妈还活着,也许就像她那个样子,温柔、聪慧、可亲。宫中同样很多人嫉恨她,人前背后的中伤她,可是她一直处理的很好,父王依旧最喜欢她,最宠爱她。但她却一直没有子息。吴家在维岳很有地位,世代担任司马一职,很多人说父王子息单薄,而我的出身又卑微,于是吴家送了女儿入宫,父王封她为瑾妃。树大招风,吴家的娇纵蛮横引起朝中其他人的不满,两派冲突以久,当知道瑾妃有孕后,他们的冲突就集中在世子继位的问题上,一派以吴家为首,力保瑾妃;一派以太傅为首,要推我为王世子。所以你放心,在这个关节处,吴德才不会供出你让把柄落地,因小失大,坏了他们吴家一世的荣华富贵。”
我虽然不聪明,也听出这里面的不对,“咦?听起来一方把你作为对头,另一方却把你当成棋子。落到对头手中,结果是不用想的了;那么如果自己这方胜利了,结果会如何呢?”
“自然是那些功高镇主的权臣说了算,过桥抽板、上房抽梯,连台的好戏”,他冲我挤挤眼睛,“看,反正吴德才不会立刻供出你,你不用担心自己和瑛妃了吧。”
我傻傻的看着眼前这个俊美的世子,忽然发现他其实是一个非常勇敢,非常骄傲而且绝顶聪明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