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齐*

4、四

　　如果不是那首“命运”突兀地响起，高木不知道会抱着徐天继续站多久。可当他意识到那首曲子来自徐天的手机，表情就变得非常奇怪。
　　来电话的人显然不是个有耐性的人，没一会儿，音乐就戛然而止了。
　　高木不再理会，抱起徐天走进了卧室。
　　他清减了。
　　即使时隔七年，高木依然瞬间感受到了不同。
　　眉，几不可闻地蹙了蹙。
　　他脱去他的毛衣，在他身上仔细摸索了一番，将裤袋里的手机扔在一边，然后，在另一边搜到了一个小药瓶。
　　没有标签，没有说明，连药片上也找不到一丝验明正身的痕迹。
　　他随手从柜子里拿出一只小箱子，挑出镊子，夹出一粒药片放入标本收集袋。
　　刚做完这些，耳边又响起了那首“命运”。
　　高木随意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着“铁林”二字。
　　他立刻反应过来就是前几天送徐天去医院的那个警察，藤原的报告说，这个人是徐天的朋友，两家从上一辈开始就认识，这几年，似乎一直是这个人在照顾徐天。
　　想起那张青春洋溢的脸庞，想起他理所当然拉起徐天的手，想起给徐天披外套时难掩的心疼……高木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接听。
　　顿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呼啸而来。
　　“天哥你怎么不接电话？！我刚才打去你家了，姆妈说你见朋友去了，今天晚上可能不回家。我说你见什么朋友啊要聊通宵？告诉我在哪儿？我一会儿接你去……喂~喂~天哥？！……”
　　即使如此嘈杂，那人后面又说了什么却彻底隔绝在了高木的世界之外，直到一切又重归清静。
　　“你又什么都算计到了……” 高木轻笑出声。
　　床上平躺的人，似乎早已睡熟，只有绯红的脸颊预示着睡眠的不安稳。
　　“那你猜到我要对你做什么吗？”
　　他凝视了他片刻，目光突然沉定。
　　彻底关闭了徐天的手机，高木从小箱子里翻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颗药丸在手心。
　　他扶起徐天，捏开他的嘴，将药丸送了进去。
　　接下来，他只需要等待。

　　徐天很难受。
　　胸口发闷，胃在翻腾，浑身上下热一阵，冷一阵，但尚在他的承受范围，脑子模模糊糊地想着，也许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所以当尖锐的疼痛刺穿他的大脑时，他痛得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大口大口地呼着气，本能地去掏口袋，可是什么也没有……
　　他抱住头倒在床上，缩作一团，瑟瑟发抖。
　　仿佛有人在他的脑袋里打架，到处都是磨刀的声音，紧接着，一刀一刀刺入他的大脑！
　　“啊~”
　　“徐天！徐天！”
　　有人在用力地摇他，大声叫着他的名字。
　　谁？……
　　他费力地挣扎着，拼命睁大眼睛要看清楚，可眼前晃动的，只是个面目不清的影子。
　　“徐天……”
　　有个人轻声唤他，温柔又羞涩。
　　是谁？
　　“徐天，我们一起去听音乐会吧……”
　　“徐天，我就想跟你一起去……”
　　“徐天，你答应我吧……”
　　“徐天……”
　　到底是谁？！
　　徐天几乎要用头去撞墙，可是，他硬生生忍住了。
　　撕裂般的疼痛都比不上那个声音带给他的痛苦感觉，他拼命想抓住那个声音，想那个声音继续说下去，一直说下去，直到他……认出那个人！
　　……
　　“徐天，你不要跟木内影佐走得太近。”
　　“嗯？”
　　“总之……就是这样。”
　　“可是，他是我的导师呀，每天都要见的。”
　　……
　　“徐天，你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影佐伤害你。”
　　“……你别乱来。”
　　“你不要担心。他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是三木堂的继承人，可是，他忘了，三木堂不只他一个继承人！”
　　……
　　“徐天！你为什么要帮影佐来害我？！”
　　“……对不起。”
　　“难道你不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我知道。”
　　“徐天！你没有心！”
　　……
　　徐天痛得无法呼吸，他的手胡乱地挥舞着，想要抓住什么。

　　高木震惊了！
　　他知道那药必然会刺激到徐天，也明白过程必然不会太轻松，可即便他做好了看他受罪的准备，也完全没料到会看到他如此痛不欲生！
　　“徐天！徐天！”他想弄醒他，可是他只是瞪大着毫无焦距的眼，一脸的魂飞魄散。
　　除了紧紧抓住他的手，高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他非常后悔！后悔自己在还没搞清楚徐天的状况之下，就贸然给他用了药！
　　手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心惊肉跳，徐天几乎是要捏断他的手骨！
　　徐天整个人都开始抽搐，呼吸急促，喉咙里咯咯作响，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徐天！快醒来！”
　　高木大吼，死死抱住了徐天，他血红着眼，咬紧了牙关，这种感觉一如当年得知是徐天背叛自己。
　　不是想好了要让他痛苦的吗？！可为什么自己比他还要痛？！
　　时间突然在这一刻停止。
　　高木明显感觉到徐天的异常，他不再颤抖，不再抽搐，甚至不再动……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也骤然停止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抱得他越发紧，几乎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
　　突然，有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庞。
　　他一惊，倏地拉开距离，霎时对上了徐天的眼。
　　高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重重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睁开……
　　徐天正静静地看着他，眼底盘旋着很奇特的颜色，似眷恋，似喜悦，似痛苦，似遗憾……
　　他屏住呼吸。
　　然后，他看见徐天笑了，轻轻唤了他一声。
　　“阿寅。”

　　高木全身都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

　　然而一切都仿佛昙花一现，镜花水月。
　　徐天又开始抽搐，抱着头痛苦地在床上翻滚。
　　而高木，终于在那一刻想起了徐天带来的那瓶药，想起徐天痛醒的一刹那似乎就在找它，他慌忙倒出一颗来。
　　“徐天，这个是止疼药吧？你现在可以吃吧？！”
　　徐天艰难地点点头，可等高木把药送到他嘴边，他却又别开了头。
　　“为什么不吃？！”高木惊怒道。
　　“吃了……我可能，又会，忘记你……”
　　徐天的眼睛湿漉漉的，纯净又混乱。
　　“我不想忘记你，阿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