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雷锋与王二小》夏越澈

4、第 4 章

　　我把值得不值得我想念的每个人都撕心裂肺地想了一遍。
　　愈是如此，愈是无力。
　　已经过了一个月了，白吃白喝，身体康健，甚至体重上升。
　　捕捉不到任意法门。
　　如果不是单挑身手过人我可能已经在寻访奇门妙方的路上又死过一遭了，不过在那个小巷子里，我真的有想过要不死一次试试看。
　　却终究存着对生命的渴望，不敢简单冒险，于是揍趴了那个江湖术士，一个人孤独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事实上，已经没有回去的路了。
　　我在楼下看见喻文州，他正从车里提出购物袋，两大包，没看见我，准备径直上楼。
　　我今生今世的厚脸皮大概都用在这个人身上了，大抵气运也是。
　　最近时时刻刻生出庄周梦蝶的感受。
　　“文州——”我把两只手拢了喇叭，尽量大声地叫住他。
　　他回过身来，放下右手的袋子，挥了挥手打招呼，等我过去。
　　我迅速地跑过去，接过其中一个袋子。
　　混吃混喝混房子住，这是我的脸皮与我的造化，像是“麻烦你了”这种话最近我都不怎么说了，虽然每次都冒出他为什么这么雷锋精神的疑问。
　　“抱歉，开了个战术分析会来晚了。”他说。
　　“辛苦了。咦，看不出来你是很会买零食的类型。”我一边走一边厚颜无耻地打开袋子检阅新进库存。
　　“少天帮忙选的，”他不动声色地提起了自己的好基友，“还很好奇到底是给谁买的。”
　　“走进社会福利院，关爱大龄孤儿？”我提议。
　　喻文州弯了弯眼睛，“他们瞎猜，说我偷偷养了一个女朋友。”
　　“好想法，”我赞赏，“你们战术会议分析什么？”
　　他为我高超的转移话题技巧所折服，反应了片刻回答道：“去年退役的一位荣耀大神拉了一支战队，准备重出江湖。”
　　我一听一个激灵，“叶修啊！”
　　“嗯？叶修或者叶秋，他名字有争议……尔筱又知道？”
　　“知道知道！这是重头戏，给你剧透！”我的情绪被调动起来，然后，瞬间冷凝下去。
　　整个人如遭雷击。
　　站在原地动不了。
　　喻文州在我眼前晃了晃手，“尔筱？怎么了？”
　　“我知道了，是我没有给你剧透，”我平静地开口，“这就是我为什么没法儿回去的原因。”
　　于是喻文州也被雷劈了——这不太可能。
　　雷锋先生他很淡定地点了点头，“诶，说起来，好像是这样呢，所以……”
　　“回屋里说！”我扬手一指革命的方向。
　　然后我带着用了将近一个月才平复现在又死灰复燃的焦躁情绪言简意赅地同喻文州预言——未成功。
　　他把一只糯米团子塞进我嘴里，微笑着开口：“我不是很想听。”
　　因为把进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再咬过于丧病，我转过身去艰难地嚼嚼嚼，与被噎死擦肩而过地将团子全都咽了下去。这期间也没闲着，整理好了思路，回身就拍了拍喻文州的肩膀。
　　“抱歉，没考虑到你的心情，”我说，“被人提前告知未来，某些时候的确是糟糕的事情吧。”
　　“尔筱知道就好……不过这种情况，应该是我说对不起吧。”他通情达理地丢台阶。
　　“那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怎么样？”我动了动脑筋，“事实上剧透也不光是未来之事，只要是未知的就可以，包括往事，或者一些不影响大局的鸡毛蒜皮。”
　　“会有一样的效果吗？”
　　“试试看。”我清了清嗓子。
　　“所以说，”他难得没有发挥耐心的优点，打断了我的发言运气，“尔筱真的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
　　“啊，”我略微有点被戳穿的窘迫，“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我是未来人其实是骗你的。我应该算是，跨世界来的。”
　　喻文州若有所思，“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一直没有变化呢。”
　　是啊，与我而言就是在穿来穿去统共过了一个月零几天，我还是年轻貌美十九岁呢！
　　“大二的话，应该比我年纪小了哦，”他说，微微一笑，“尔筱老拍我的肩膀像个长辈一样不太合适吧。”
　　……一句话的事情绕了这么大个弯子我也给这个人跪了。
　　端庄地把自己的两只手扣起来，我说：“总之，你就听我讲一些乱七八糟的剧透，然后说不定明天早上就可以摆脱我这个麻烦啦。”
　　“没有觉得麻烦啊。”他客套地说。
　　没关系我有自知之明的，虽然通常用脸皮厚心定神不动来抵消了。
　　“你知道叶修是哪里人吗？”我直接开局。
　　他看着我，“并不想知——”
　　“北京东城区，户口所在地，”我截下话头，“皇城根儿下，高门大户，难怪眼界高远气定神闲吧？”
　　“原来如此……但是这又如何呢？”
　　“你随便听听而已，我不是不讲大事么。”
　　“呵……”他笑了笑，眼波含的是宁静致远的意味，又好像勾了一勾。
　　我是准备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说的，比如一些至今还记忆犹新的段子，但给喻文州这么一笑，我又看他眼睛去了，怎么随随便便就在释放杀伤力的样子，所以一时大脑空白。
　　“记不得就别说了，”他伸手，拍了拍我的头顶，“可以的话一句话剧透就应该行了吧，毕竟上次是这样。”
　　“从我们认识算起，我也得是年长的，”我往后躲了躲，“这动作要不得。”
　　他柔声说好。
　　我心里莫名其妙地塞了一团麻，下意识地判定好今儿这事儿就到这里快点先结了，所以也点头说那行，文州你回家吧，我睡了。
　　“嗯，可是既然尔筱今晚就要走，”他话锋一转，“好歹投喂了一个月，说走就走吗？”
　　“我不是……身无长物么……”这要债的节奏，变了个画风啊。
　　“纪念一下一起看个电影吧。”他说，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扬了扬。
　　有种难以名状的恍惚情绪袭击了我，以至于没法儿说一句体面的回绝来，于是就跟他一起坐在地毯上挑选要看的影碟了。
　　这个月我把他的收藏已经看了一半，他应该全看过才对，所以实际上是任我挑。
　　最后我选了一部十分和平的片子，以至于后来迷迷糊糊地都要睡过去，歪歪斜斜地靠在了抱枕上，还强撑着，挥手和喻文州说再见。
　　他大概是笑了的，又或者没什么表情，只安静地看着电视荧幕。
　　想了想又困倦地补充了一句谢谢你了，然后翻个身蜷起来。
　　电影里的男主角低沉柔和地说了一句：“Sweet dream.”
　　我高高兴兴地睡着了。
　　生命挤过逼仄的黑色走廊，艰难地寻求生路，卡在喉咙里的一个音节像是穿越了千万光年，终于迸发出来。
　　我睁开眼睛，发出了一个字音。
　　守候在我床边的人先是惊喜地站起来，然后痛哭失声。
　　宁和悠然的情绪抚慰着我的神经，但我仍然很疑惑为什么我都这么糟糕了，守在我身边的竟然只有铭蔚而不是我爹妈还有老弟总动员。
　　铭蔚擦着眼泪摁了呼叫铃，然后掏手机打电话，大概是打给我爹妈的，她的另一只手一直握着我，挂了电话之后两只手都握上来，一遍又一遍地叫我的名字。
　　“筱筱，筱筱……筱筱……”她哽咽着，表情惶惑。
　　但是我很平静，只是觉得，哎，被点滴弄得冰凉的手被她握着可真温暖。
　　我盯着她身上的那件眼熟的外套，仔细分辨了名字，艰难地想了一下为什么不是YU WENZHOU，然后得出答案，大小姐买了不止一件。
　　这才是真爱粉啊怎么不让她穿越呢……然而要是得受这种苦的话，我宁愿她平安喜乐地一直活在这个世界。
　　好疼啊……使人丧失一切尊严的疼痛。
　　据说一些动物在临死前会预感到即将来临的死亡，从而给自己寻找一个体面的埋骨之地，人类会在进化中保存下来这样的本能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这种预感。
　　“铭蔚别哭，我好得很。”我想发出这样的声音，却只是张开嘴唇，说不出话来，控制不了。
　　有人冲了进来，是医生，还有我的爸爸妈妈，尔雅含着泪地扑到我身边，双手不知所措地抓着医院的被子。
　　王二小，王二丫，我们姐弟俩的名字完全取反了嘛。
　　不过他爱哭的个性倒是蛮符合的，我却是有革命烈士的气血啊。
　　哎哟，咱们老王家的独苗苗，你可得坚强一点儿啊……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姐姐啦。
　　“让这孩子去吧！”爸爸双眼通红地嘶吼，眼泪滚滚地落下来，“让她，好好地走吧……别再受苦啦……”
　　我歪了歪头，想要安慰他，但是说不出来话，大概是伤着脑子的关系。不过也都无所谓了，医生拿下了我的氧气罩，使得我可以好好地给他们笑一个。
　　明明回来了，还是，支撑不住呢……
　　黑暗慢慢地覆盖了天地。
　　撕心裂肺的哭声，渐渐哼成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