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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四.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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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虞第一次遇到云沉,是五六年前的事。
那个时候的阿离还小很是乖巧,于是为了奖励听话的阿离,游虞亲自去了一趟酒楼准备买些好酒好菜回去。
然后在等小二打包饭菜的时候看到了对着一桌子菜神色空洞漠然的云沉。
当地的地头蛇约莫是看着云沉只有一个人且像是个好欺负的,于是上前挑衅,但云沉却不哭不笑不语,只是呆呆地坐在桌前对着酒菜发愣。
那空洞的眼神让游虞想起了幼年时被灭了满门的自己。
当时看着父母死在眼前的他就是如此,只不过他遇上了救下他并且收他为徒的师父,在师父去世以后又遇上了乖巧可爱的阿离,所以他才没有像是面前的这个人一样。
一把毒粉解决了地头蛇和那几个喽啰,游虞在云沉对面坐下然后拍了拍桌子。
“喂,还没死就吱一声。”
沉默了片刻,桌前的人才有反应。
“你说,”云沉抬起头,“为什么人会就这么突然就没了呢?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
“生老病死,是谓人之常情。”经历过的游虞自然能体会云沉这种被所有人抛弃的感受,所以语气也特意放柔了一些,“朝生暮死。有新生,就有死亡。”
“人之常情。”云沉转头盯着他发了一会儿楞,然后嗤嗤地笑了起来,“人、之、常、情!”
“阁主。”还没等游虞再开口劝,两个短身紧打的男子已快步走到云沉旁边,“阁中事物已多日无人处理,还请阁主回去主持大局。”
“无人处理?”云沉摩挲着手里的酒杯,冷冷哼了几声然后猛地用劲捏碎了手中酒杯。
“阿濯奚砚不在事情就处理不了了?当真是养了一群废物。”云沉将手中碎屑丢在桌上然后极是讥诮地看向来人,“看来醉生梦死在江湖的名声也不过是虚名。”
“阁主恕罪。”两个下属无甚反应,只是继续谦恭地站在云沉面前。
“罢了,你二人一贯是只肯听奚砚命令的,犯不着在我这儿受委屈。还请回吧,再过几日我自会回阁中的。”
“阁主——”还想说什么的醉生被梦死拽住,然后两人一同行礼告退,“属下告退。”
“何必对你的属下迁怒,毕竟是你自己的人,迁怒了反教他们对你离了心。”对比起格外暴躁的云沉,一向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游虞反而分外的心平气和。
他用袖子随意的扫去桌上刚才云沉捏碎杯子留下的碎片然后又从旁边拿了个干净的酒杯提壶倒满放在云沉面前。
“他们不是我的属下。”云沉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却嫌不够,又从游虞那边取来酒壶往杯中再倒。
“不是你的下属?你不是七言阁阁主吗?”游虞颇为诧异,刚问出口又立马住了嘴,“——抱歉,是我失言了。”
“无妨。”云沉却摇摇头并未因游虞戳破身份的话而变得防备,“风奚砚和白濯的大名江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本也是江湖中人,能从我话中推测出我的身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七言阁是我当时有了念头后,由奚砚阿濯一手创立的。虽说我担了阁主的虚名,但真正处理事情的也还是他们。”云沉又饮尽一杯酒然后长叹了口气,“他们扶持我做阁主,也只是为了让我这个废物有底气在江湖行走。至于现在么……呵,没了主心骨,一个废物还能做什么。”
“何必妄自菲薄?”游虞拿在手里转来转去的筷子抵在云沉想要再次拿酒杯的手背上,“这世上没有废物,只有不愿意让自己变得有用的人。更何况你苏阁主,也并不是个无用之人。”
“我还是知道自己的分量的。多谢你肯花心思安慰一个初见之人。”云沉笑笑,并不信他的话。
“不是初见,我以前见过你。”游虞抵在云沉手背上的筷子用力加重了一分,“当时我看到你救下了关不疑。”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原本还颓废的云沉听了这话浑身一僵,唰地抬头看向游虞,目光如刀。
“还有几个东厂的走狗。”故意停顿了一下的游虞满意的看到云沉眼底染上的杀意才把后半句说完,“不过被我毒死了。”
“多谢。大恩铭记于心,不日必报。”云沉眼底的杀意散去,起身对游虞郑重的行了一礼。
“报什么恩,小事一件罢了。”游虞摆摆手,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你为友情和侠义之心救了六扇门的关不疑,我游虞虽是个荒诞不羁的人却也还懂得什么叫良知,举手之劳自不会疲于动手。”
“当然你一定要感谢我一下的话,我也不会拒绝。我知道你把关不疑送到了你在苏州开的客栈里还教了他厨艺,即是如此,你何时有空了便做一桌子酒菜给我吧。”游虞眨眨眼,顺手夹了一筷子鸡肉到嘴里,“唔,你选的酒菜也不错嘛,这鸡肉真嫩。”
“好,改日我便做一桌酒菜酬谢游兄。”云沉看着很是自来熟的夹菜猛吃的游虞突然就释怀了,“今日有幸能与游兄相识,也是缘分,不知游兄可愿交我这个朋友?”
“游什么兄,听着怪别扭的,叫我游虞就好。朋友么……”游虞之前的正经像是假相一般全不再见,抖着腿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不是朋友做什么与你坐同一桌吃菜喝酒?”
“师父你倒是悠闲地和人坐同一桌吃菜喝酒,可知现在已过午时?”游虞正乐呵,然后便被从背后传来的一字一句都带着怒气的童声吓得浑身一颤跳了起来。
“阿,阿阿离?”游虞转头果然看到一个梳着童子髻的小童子正双手叉腰气呼呼的看着自己。
“师父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徒弟?家里饭都做好多久了都不见你回来吃饭!还好我上次替你洗衣服不小心弄撒了千里香才跟着味道找到了这里,却见你在这里大吃大喝!”小童子一副气得跳脚的模样,指着游虞便是一阵抱怨。
“阿离,我的好阿离,”游虞努力的伏低做小赔笑脸,“师父这不是忘了时间吗,本来是准备打包了酒菜带回去给你来着。现在——恩,现在酒菜应该是好了,我这就去找掌柜的!对了云沉,你也来和我们一起吃吧,一个人吃饭不香的!”
说着,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神医游虞便要落荒而逃。
“等等,”看到游虞转头一脸惊恐的看着他生怕他再给补刀一般,云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是说,酒菜不可浪费,我这边点的一桌也没怎么动过,不妨一起打包带走吧。”
“好好好我这就去!”看到一旁的阿离似乎还想说什么,游虞立马使了轻功一溜烟下了楼。
“师父性情不羁,方才打扰先生了。”游虞下楼后,小童子像个小大人一样转身对着云沉作了一揖。
“阿离你这是什么话,”云沉连忙扶起阿离让他在凳子上坐下,“你师父心中清明看事透彻,我反而要感谢他对我的开导才是。我与他已是朋友,朋友之间又有什么打扰不打扰。阿离若不介意,以后叫我一声哥哥可好?我虽不才,在江湖上也是可以护你一二的。”
“阿离,谢谢云沉哥哥。”褪去小大人的严肃正经,阿离也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幼童,他对着云沉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我闻到师父买的酱烧鸡的味道了,咱们赶快回去吃饭吧。”
“好。”云沉微笑着看着阿离跳下凳子跑到楼梯口从游虞手中接过食盒往楼下跑的阿离,“我这就来。”
“怎么样,阿离可爱吧?”看着已经走到一楼的小童子,游虞一边把桌上的酒菜装进手上的另一个食盒里一边挤眼睛,“看到那么可爱的阿离,云沉你该不会再消沉了吧。”
“阿离很好,很可爱。”云沉认同的点了点头。
“所以呢你看,只要再给自己找到一个精神寄托人就不会消沉了。”游虞盖好食盒也转身往楼梯口走,“云沉你失去了风奚砚白濯却也还可以有别人,再去给自己找个精神寄托吧。人的一辈子很长,总是要过下去的。”
“同样是一辈子,好好过才对得起自己。”走到楼梯口的云沉看到走在前面的青年回头给了他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