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雨红途》橘平

1、儿时嬉语（1）

　　引子
　　生命只有一次。如果对于每个人来说，在这短暂的生命中，能遇到一个人，让自己全心全意地付出，不计代价，无条件地去守护，哪怕得不得任何回应，也心甘情愿地继续下去，那样的世界，该是什么颜色？果然，是如黄昏时西方天空的那片夺目的霞红吧。
　　人间重晚晴，就是因为这样守护的心情太过短暂，大多数时候都会很快停歇，人们才会如此重视，并将它永远划归于记忆中最美好的那个区域吧。
　　作为一个机器人，我懂了这些，无疑是在自取灭亡。
　　我瘫痪在垃圾堆旁，夜晚的天空显得格外的阴暗，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在这儿待上多久，也许很快就会有人报警说这里有大型家电垃圾吧。
　　流浪了太久，是该歇歇，睡上一觉，回忆回忆往事了。
　　下一次醒来时，但愿还能用这双臂膀，去守护一个人，为他（她）倾尽一切。

　　第一章儿时嬉语（1）

　　第一次见到宋雨墨的时候，是小学三年级下学期。他突然从别的学校转到我们班上来了。这一点也不稀奇。每学期开学的时候，班上最后一排都会出现几张新面孔，而相对的，也会有一两张熟悉的面孔消失。如果是朋友的话，可能在消失前会打声招呼，如果平时不怎么在一起玩的话，这个人消失了就是消失了，下一次遇到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乌黑的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书页。我坐在倒数第二排，他正好坐在我后面，于是就有了搭话的机会。
　　我放下书包，整理好刚包好书皮，香喷喷的新书放在课桌上，掉过头去就找他说话。
　　“喂，你好啊，你是刚转过来的吗？”我对他笑笑，作为男孩子，总是对新的小伙伴充满了好奇。
　　他抬起头，微微一笑，文静秀气的脸看上去很聪明。“嗯，我叫宋雨墨，你好。”
　　他很友好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我也很开心地回应了他：“啊，宋雨墨，哪个雨哪个墨啊。对了，我叫洪图，大展宏图的那个宏图，只不过我姓洪，这样写……”我从脏兮兮的铁皮文具盒里掏出我那被我蹂躏得到处是刮痕的钢笔，拿出草稿本，写上了我的名字。
　　“是这个洪图啊……”他喃喃道，嘴角边泛着笑意。
　　“怎么？你还以为是哪个‘宏图’啊？”这家伙难道语文没学好？虽然咱们才三年级，这个词语以前总该默写过了吧。
　　他接过我的钢笔，在草稿本上写下了两个字：“红途。”然后又在旁边写上了“宋雨墨”三个字。
　　我盯着那两个字，半天没弄明白是啥意思。然后看看他的名字，哦，原来是这样写，感觉好诗意啊，又是雨，又是墨的。
　　“你的名字怎么这么像女孩的名字啊？”我笑着说道，“还有啊，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啊？红途？红色的……路？你是怎么想到这两个字的啊？”
　　他听到我说他名字像女孩的名字，居然也没生气，就微微皱了下眉表示了一丝不满。他细心地把我那只破钢笔套上笔套，从桌上拿起了那本他刚才看的书。
　　“圣女……贞德……”这是啥？名著？
　　转学生居然看名著，好不简单。
　　“不知道就算了吧。红途就是红色的路，这个女孩用剑杀出了自己的一条血路。”他望着那本书，眼睛里充满了钦佩。
　　“哇，这么厉害！”我捧起那本书，仔细打量封面上那幅油画，一身银色铠甲的金发少女举着一把剑，“巾帼不让须眉啊！”我想起了之前和爸妈一起看的电视剧，里面就是这样形容帅气的女孩子的。
　　就这样，认识的第一天，我就和宋雨墨聊上了，而且，还聊得特别投机，直到后来同桌的女生来了，老师也来了，上课铃响了，我们才收声，老老实实地上起了课。
　　那个时候的雨墨还不怎么高，一开始坐在最后一排是转学生的临时措施，后来，老师调了座位，雨墨就坐到了我前面。我心里偷着乐，这样我可以在他后面搞点小恶作剧了，比如贴个纸条，写上“我是乌龟”，或者用修正液涂他的头发。想想就兴奋。
　　不过，他的学习成绩不是一般的好，才来几天，就吸引了老师的目光。他的数学出奇地好，听说他在以前的学校拿过奥数奖的。我虽然成绩不算太差，但作为朋友，老是要他教我功课，特别是不擅长的数学，还是觉得不太好意思。
　　我也算对自己要求还比较高的人，这不是天生的，而是逼出来的。我母亲对我很严格，不像一般的家长那样溺爱儿子。她觉得我注意力容易分散，似乎有多动症，于是在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帮我报了钢琴班和书法班，说：“以后可以多一条出路。”所以，从二年级起，我每天回去都会有一位严厉的妈妈督促我练琴练毛笔字。我家离学校很远，同学们又大多都住在学校附近，于是每天回家了，也没有小伙伴一起玩，只能按照妈妈的要求去做了。所以，那个时候，我非常珍惜在学校的时光，能和同学一起玩，一起聊天，一起肆无忌惮地恶作剧，当然，还有犯了错被罚站黑板。
　　而这一切，在宋雨墨来了之后，有了一些变化。他是个非常喜欢安静的男生，这样的男生一般是不受同龄小伙伴欢迎的。倒不是说他有多内向，只是他好像平时考虑的事很多，不怎么说话，因而就给人内向的印象。我是个例外，在开学那天和他聊过天，知道他是个很有趣的家伙，所以平时，也就我和他聊聊，偶尔一起玩耍，时间长了就变成了狐朋狗友，经常黏在一块儿。他虽然喜静，但是体育却很棒，赛跑，跳远，踢足球，没有一样我能比过他的。嫉妒之余，我不得不钦佩他。
　　就这样，两年过去了，我们都是五年级生了，很快要到六年级了。童年的时光总是快乐而短暂的，上了六年级，就意味着要为中考作准备了。
　　就是那一学期，那个女孩子转学过来了。开学第一天，同样的最后一排，她也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和周围的学生搭话，却不敢开口。
　　如果是男生还好，我可以上去跟他打个招呼，说不定又是一个哥们儿。可是我主动走上去和女孩说话的话，我那帮哥们儿看到了会乱起哄的。宋雨墨当然不会啦，他只会专注自己手头的事，从来不多说一句，这就是我喜欢他的地方。不过讨厌的地方也很多。
　　察觉到我的目光，那个女孩子回望过来。我一时不知所措，只好对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准备迎接女孩的怒容，谁知，她居然也回了我一个大大的笑脸，两个深深的酒窝嵌在两颊旁，齐齐的刘海，梳着两个麻花辫，一时，我觉得脸上微微发烫。转过头去，我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雨墨已经来了，正在看一本新书。
　　他最近对程序设计很感兴趣，还报名参加了市里举办的小学生程序设计大赛，手头的书也尽是这些。相反的，我倒是开始看各种文学类的书籍了，各种题材的都看，不管是删减版的名著，还是奇幻，童话，甚至作文书，我都看得津津有味。也许是有了一定的积累了，再者，也许我小小年纪真从钢琴和书法中体会到了什么，我喜欢上了写作。每次老师改完作文，都喜欢把我的挑出来，让我在全班面前朗读。每到那个时候，我都特别的自豪，不仅是因为能和大家分享自己编的故事，也因为这是我唯一能做得比雨墨要好的吧。
　　但我终归是比不上他的。
　　他听到身后桌椅响声，回过头来。
　　“红兔子，你来了。”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手中还捧着那本看上去就让人烦躁的程序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多了个外号，叫“红兔子”。一开始还只有他一个人这么喊，后来，全班都传遍了。我哭笑不得，问他灵感来自何处，他笑笑说：“你看上去就是只兔子。”我一下子无话可说，心想这是个什么比喻。不过，要喊就喊吧，我心胸是很宽敞的。
　　因为，我也给他取了个外号：“喂，墨鱼，这周末我去你家玩好不好？我还从来没去过呢。”
　　他一听，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不是从来都不去人家玩的吗？”
　　“我都说了那是因为我家住得离学校很远啊，如果我也住在这附近的话，肯定天天去你家骚扰你。”
　　“但是……”他犹豫地望着手中的程序书。
　　“嗯嗯，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去打扰你学习吧？这样，我也带书本过去，陪你一起学习好不好？”
　　“可是你怎么来呢？骑自行车吗？”
　　宋雨墨其他地方都无可挑剔，就是这点十分让我讨厌，那就是，一件简单的事要墨迹很久。喊他出去玩要把出行的交通工具，时间，地点，详细到每个时段做什么他都要弄清楚，而且往往在你跟他说了半天计划之后，他最后来一句：“还是下次吧。”我每次都恨不得往他脸上甩一拳，但是看他那副你敢打我我就跟你绝交的表情，我一下子泄了气。
　　这一次，我真是下定了决心要去他家玩了。不能总是任他摆布，我想通了，说来说去他就是嫌麻烦，嫌我麻烦，嫌招待我麻烦，可以的话他只想沉浸于自己的程序世界，别的什么都不过问。
　　这样可不行。
　　“就这样说定了，周六上午十点，我会去敲你家门的，不见不散。”上课铃响之前，我抛下了这句话，他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估计在思考有什么好的理由可以回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