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之永世麒麟劫》楼兰忘川

130、时光之漏·追古1

　　从地上起来，张起灵指着流光幻境中的九道记忆之门，对吴邪说每一道门的背后都藏着自己的一世记忆，随后就牵着他往最左边的那道门走去。

　　进入记忆之门，他们出现在卫国一世吴邪的坟前。

　　“当年，如果我能早回来一天，事情的结果可能就不会是这样！”张起灵一动不动站在坟前对吴邪道。

　　吴邪抽出被张起灵握着的那只手，安慰地在他肩上拍了拍，却没有说什么。

　　看着莽莽山林间的孤坟，吴邪除了觉得有些荒凉外，还因坟里葬着的是初世吴邪而让他心里有种不可言喻的特殊感觉，于是他就开始回想张起灵曾跟自己说过的二人卫国一世的种种，试图拉近自己与那一世吴邪的距离。

　　神思游离间，吴邪忽地觉得面前的石碑有几分眼熟，只这一念生起，眨眼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小古董铺子，不过里面却是几年前的陈设。

　　在一个博古架上的玻璃展柜中，吴邪看到了一张画面有三分残损的拓片，猛然想起曾几何时自己也有伫足在它面前凝视过它上面的那句古老誓言，那句自张起灵进入长白山青铜门之后，自己就不敢再奢望的誓言。

　　“我知道了！”这时，吴邪像是突然被什么点醒，急忙从玻璃展柜中将那张拓片取出，再一眨眼，他已回到了初世吴邪的坟前，就见张起灵依旧站在原地，神色凄然地注视着眼前的石碑，仿佛并未察觉刚才自己在他眼前消失了一小会儿，等他将视线移到自己身上，才有些诧异自己手里怎么会多出一张拓片。

　　“我知道了！”吴邪没有跟张起灵多做解释，只冲他坚定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便上前两步在坟前蹲下，继而双手展开拓片将正面举朝墓碑，“你看，他要对你说的话，即使经历两千多年的风风雨雨，也还一直都在这里！”

　　“现在我告诉你，你死前一直想记起的那个人就是他！”说着，吴邪仰头看向张起灵，“他就是那个想对你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

　　“两千多年了，他的誓言还在，并且兑现在了这一世的我身上，而我，就是你今生的转世！”收回视线，吴邪又接着道。

　　“公子邪，我要告诉你，当初小哥他从没想过要伤害你或是伤害那个齐国公主，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想保护你，不想你为一个不爱你的公主伤心难过。”

　　“可你却是怎么对他的？你丝毫不管他是否喜欢那个公主就想把她让给他，你只为那个公主考虑却根本就没想过小哥的感受，如果当初你能替小哥多想一点，或许也不会发生后面那么多不幸的事，而小哥也不会把自己逼到绝地！”

　　“为了和你续缘，他让自己拥有了长生之身，从你的那一世开始，往后他就经历着一世又一世与你的生离死别……你不会知道，他这两千多年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跟今世的我走到了一起……如果时光能回到最初，你该是欠他一声道歉的！”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吴邪放下拓片，伸手抚摸着石碑上那八字誓言纹路清晰的刻痕，“他要对你说的这句誓言不仅刻在这块石碑上，印在这张承载了两千多年时光的拓片上，更是矢志不渝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上，你能感受得到吗，公子邪？”

　　吴邪话音刚落，就见坟墓和石碑一起抖动起来，张起灵见状立马拉起他往后退了几步，拓片因此被他失手掉在地上，紧接着，颤动地石碑便渗出汩汩血泪，坟前也忽然升起一阵旋风，裹挟着满地落叶就开始在二人身遭久久徘徊，风声呜咽，像是一个极伤心的人在哭泣。

　　二人心下都感觉这应该是初世吴邪在悲泣，不管他有没有记起往昔的事，现在他已经等到了自己的答案，是到该放下的时候了。

　　果不其然，待到风势缓下来后，墓碑上早已被血染红的八字誓言顷刻间就变了样子，幻化成初世吴邪要对张起灵说的话，“对不起，灵！”

　　片刻，二人眼前的景物忽然变得扭曲模糊，并开始迅速倒退，回过神时，他们发现自己已身处流光幻境之中，第一道记忆之门已消失无踪。

　　“刚才发生了什么？你手里怎么会有张拓片？”张起灵紧张地双手抓住吴邪的胳膊问道。

　　“那是好些年前我收到的一张拓片，刚才我看到墓碑，就觉得有些眼熟，然后不知怎么地就回到了咱们的古董铺子，不过铺子里的陈设是你还没从长白山回来前的样子，我从那里拿到了拓片，接着就莫名其妙地又回到了墓碑那里。”

　　“那你说的那些话……”

　　“或许可能是因为我是他的转世，能跟他心意相通吧，所以我知道他想知道什么。”吴邪道，说着便转头看向刚才那道记忆之门所在的地方，“你看，还真的起作用了，他不但听懂我的话向你道歉，而且连门也不见了，或许这才是你被困在累世记忆里的真正原因吧，‘他们’都有心愿未了，可你却感知不到，不过现在我来了，所以转机也就出现了。”

　　“太危险了，刚才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有离开过，万一你在哪里迷失，叫我上哪儿去找你？”吴邪话刚说完，人就被张起灵一把抱住，也不知道刚才自己的那一通论调他听进去几分。

　　“我没事，小哥！”吴邪回抱住张起灵，柔声安慰道，接着又放开他，“我们快进下一道门吧，争取早点离开这里！”

　　“不行，我们不能再这么进去了，太冒险了！”张起灵摇头。

　　“那不如我们就十指相扣，进去了记得谁也别放开谁，怎么样？”吴邪建议。

　　“嗯！好！”

　　进入第二道记忆之门，二人出现在战国一世吴邪的坟前。

　　“当年，小哥在你坟前为你吹了一天一夜的笛曲，作为琴师，你一定很遗憾不能与他琴笛合奏吧？更难过自己已经没机会再把新练的曲弹给他听了吧？”吴邪对着坟墓说道，随即又转头看向张起灵，“小哥，我们试试把你送他的那把琴拿出来好不好？”

　　张起灵会意，就与吴邪合力去开墓碑下的石板，可打开后却发现里面并没有琴，只贴着一张“锁魂符”。

　　“空的，怎么回事？”吴邪惊讶。

　　“当年我是揭了符才把琴放进去的……”张起灵也怔了怔，才道，思考了一会儿，便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看来，你刚才的分析可能是对的！”

　　“啊？”吴邪还没跟上他的思路。

　　“这个东西叫‘锁魂符’，一旦离开封印位置，他的魂魄就会立即前往冥府。而现在符还在这里，就说明他的魂魄也在，恐怕他真是有心愿未了，所以就选择在符还没被我揭下来之前的这段时间内等待机会，或许就是想再为我弹奏一曲吧……”张起灵解释道，说罢轻轻叹了口气。

　　“小哥！”吴邪用与张起灵十指相扣的那只手握了握张起灵的手，很难体会他现在的感受。

　　“那这下我们要上哪儿去找那把琴呢？”陪张起灵沉默片晌，吴邪就犯难道。

　　“找琴？”闻言，张起灵顿时受到启发，黑眸一亮就道，“我明白了！”

　　“嗯？”吴邪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北京，国家博物馆！”张起灵言简意赅。

　　“北京？博物馆？”吴邪还没醒过味。

　　“你忘了当时你昏倒之前看到什么了？”张起灵提示。

　　“我看到什么？”吴邪开始回忆，“哦对了，古琴！一把古琴！啊，你的意思是……”

　　“嗯！就是它！”张起灵肯定地点点头，话音刚落，二人周围的环境陡然间就变成一座现代博物馆的样子，并且眼前就是那把古琴的展柜。

　　“小哥，”此刻，吴邪不由有些激动地看着张起灵，“我现在才发现，原来缘分一直就在我们身边，跟我们形影不离，我那张拓片和你这把古琴就是证明！”

　　“或许吧……”张起灵看着吴邪，不置可否地应道，心下却是在想，自己早已将永世麒麟劫解除，难道……这一世自己和吴邪竟有幸得到命运的垂青，跳出了它的诅咒？

　　见张起灵并不如自己这么乐观，吴邪知道他心中的隐忧，不想让他想太多，就善解人意地拉开话题，“小哥，我们还是先把琴拿回去吧！”

　　“嗯！”张起灵点头。

　　等二人再将视线移到古琴身上时，就见展柜的玻璃罩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只几秒钟功夫，琴身便已暴露在空气中，吴邪还来不及惊讶，张起灵就已单手抄起古琴抱在怀里，“走！”

　　无形的时空隧道仿佛是听见了这声命令，下一瞬，二人便被送回战国一世吴邪的坟前。

　　随即，张起灵单手将琴置于墓碑下的石板上，就与吴邪退后两步，安静去做听众。

　　少顷，琴弦无风自动，奏出袅袅乐音，悠扬婉转中暗含许多欢乐，似是在对情人絮语，待这缱绻流淌、绵绵不绝的一曲奏罢，二人仍觉余音绕梁，彼此回味之际不觉已回到了流光幻境，战国一世的记忆之门就此隐没。

　　第三道记忆之门，秦朝一世，二人出现在西王母国的天石内。

　　“终于找到了！”站在两具身着大红喜服的遗体所在的山洞入口处，张起灵感慨道，却是迟疑着没再上前。

　　“怎么，小哥你之前没来过这儿？”吴邪同时与他停下，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嗯！我进来了很多次，可一直都没找到这里！”张起灵道。

　　“看样子，你的潜意识还是不肯相信当年我对你说的话，所以才在你进入天石后，就替你选择了逃避！”听了张起灵的话，吴邪皱眉思索片晌，想起三年前自己曾在西安有跟张起灵聊过关于天石内的秘密的一幕，就道。

　　“……”张起灵懂了吴邪的意思，也想起当时自己诚恳地对他说过相信他，永远都相信他的话，可现在……自己的潜意识却出卖了自己，证明那时自己还是对他说了谎，于是心下便开始慌乱起来，与他十指相扣的那只手下意识就将他的手扣得更紧，而后愧疚地对他道，“对不起，吴邪！”

　　“不要自责小哥，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当时你肯定是愿意相信我的，只是你的这个心结太重，单凭我一时的片面之词是很难帮你一下子就解开的！”吴邪脸上挂起一抹浅笑，宽慰张起灵道，接着就将视线移到躺在秦朝一世吴邪身边的女尸身上，“不过你看，现在机会来了，我们是时候该让谜底真相大白了！”

　　说罢，吴邪又转头看向张起灵，就见他黑眸露出感激之色，坚定地冲自己点了点头。

　　随后，二人来到女尸身边蹲下，张起灵便伸出空余的左手捏住女尸的下巴将她的头扳转到一侧，跟着食指和中指就开始在她的下颌骨处摸索，并很快发现了异常，“是易容，她真的是吴瑕！”

　　见自己当初从梦境和记忆残片里得出的结论被证实，吴邪立马长舒了一口气——那一世的吴邪果真没有背叛自己的小哥，他的心结终于可以解开了。

　　“小哥，把我放开吧，快帮她把面具取下来，这些年她顶着一张面具长眠一定是很伤心的！”突然，吴邪道，说罢就想抽回与张起灵相扣的手。

　　“别松手！”张起灵察觉吴邪的意图，立即回头看向他，同时死死钳住他的手，“不要放！”

　　“可你不好帮她把面具弄下来呀！”吴邪说出自己的顾虑。

　　张起灵自然也知道一只手是没办法帮吴瑕把面具取下来的，于是视线便投向躺着的兄妹二人，随即就发现放置在他们之间的红绣球，绣球两端的红绸分别被二人单手握着，“有了！”

　　转眼，红绸的两端就分别系在了张起灵的右上臂和吴邪的左上臂上。（天石可保人死后肉身不腐，自然也可使布料不朽）

　　十几分钟后，张起灵终于把吴瑕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千年后再次见到她的面容，他终是忍不住神色悲伤道，“这么多年委屈你了，瑕！”

　　听到张起灵用如此亲切地口吻称呼眼前早已仙逝的女子，吴邪心头猛然颤了一下，目光在张起灵和吴瑕之间打了一个来回，就不受控制地投到了咫尺外秦朝一世吴邪的脸上，才恍然发现这一世与前两世不同：前两世只各自有一座孤坟凭张起灵去悼念，而这一世“他”就躺在张起灵面前，虽死犹生……

　　如果待会儿自己的小哥也拥这么亲切地口吻叫“他”一声“邪”，那自己心里会不会难过？毕竟这一声“邪”，就能把自己的小哥和自己拉开两千多年时空的距离，可自己并不想离他这么远啊！

　　“在想什么？”张起灵见吴邪正盯着秦朝一世的吴邪出神，就问道。

　　“啊？”吴邪被吓了一跳，“没、没……没什么！”

　　“都想得出神了，还说没什么？”

　　“哦，其实……”吴邪让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其实我是在想，他们俩毕竟是兄妹，穿着喜服躺在一块可能不大合适吧，至少也应该帮他们把喜服脱下来，可是……可是也没衣服给他们换啊！”

　　“原来是在想这个！说的也是，是应该帮他们把喜服换掉！”张起灵看了看兄妹二人，就对吴邪点头道，接着往自己身上看了看，然后黑眸又去打量吴邪。

　　吴邪知道他的意思，忙对他摇头，“不行不行，他们本来就已经够惨的了，穿我们现代人的衣服也太那个啥了，况且吴瑕穿着不论你的还是我的都不合身啊！”

　　张起灵觉得吴邪说的有理，就叹了口气没再打二人衣服的主意。

　　“不如我们起来四处去找找吧，说不定能找到点窗帘幕布什么的，凑合着也能用！”吴邪道。

　　“也只能这样了！”

　　半个小时后，二人回到兄妹二人所在的山洞，吴邪很抱歉地对兄妹说，除了错综复杂的通道外，他们没有任何收获，实在不行那也就只能帮他们把喜服脱下来给他们各自当被子使了。

　　正准备动手，张起灵忽然想到什么，就拉住吴邪，“等等！或许有办法了！”

　　一听有办法了，吴邪眼都亮了，立马一脸崇拜地看着张起灵，“什么办法？”

　　“还记得那天我们去喇嘛庙的路上，你给我讲的那个你前一晚做的梦吗？”张起灵问道。

　　“嗯！”吴邪回想了一下，点头，不明白张起灵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你说在梦里你看见黑眼镜正在用缝纫机扎戏服，或许，我们可以去找他帮忙！”张起灵道。

　　“啊，可那只是一个梦啊，小哥？”吴邪简直不敢相信张起灵在说什么。

　　“那不是普通的梦，而是一个关于来世的梦！”张起灵用笃定的语气道，同时一只手放在吴邪肩上示意他冷静，“一定是你在三生石前的愿望实现了，你梦到了我们的来世！”

　　“什么？”闻言，吴邪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没跳起来，这么离谱的话让他根本没法冷静。

　　片刻后，吴邪仔细回想了一遍自己的梦，却还是不能赞同张起灵的说法，就提出自己的观点，“那个梦是有些奇怪，但也不可能就是我们的来世吧？梦里除了我们的身份变成了大学生，还有不认识黑眼镜之外，其他都很正常啊，就比如黑眼镜还是他那副老样子——不过好像也不认识我们，可感觉他对我们印象挺好，所以才见面他就肯把他领养的那孩子托付给我们……”

　　“你感觉梦里的黑眼镜还是老样子？”等吴邪停下来，张起灵就问道。

　　“是啊，除了身上穿的衣服有点变化外，基本就跟这次他来墨脱差不多一个样儿！”吴邪道。

　　“这就对了！”张起灵点点头，“现在，我是应该告诉你一些关于他的事了！”

　　随后，张起灵就把黑眼镜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吴邪，然后又说了他与小花之间的一些渊源，目的是让吴邪知道黑眼镜这辈子认定的人就是小花，即使寿命长到他自己都说不清可以活到什么时候，也不会再改变对小花的初心。

　　听完张起灵的话，吴邪再次被震惊，没想到自己身边除了一个张起灵外，竟还有一个几乎近似永生的黑眼镜，而且自己和张起灵的故事他也是除神农外唯一的一个见证者。

　　过了许久，吴邪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发现张起灵已把自己带离了“来世之梦”的话题，就道，“可这也不能说明那就是我们的来世啊，而且照你这么说，那他应该是认识我们的才对呀！”

　　“他假装不认识我们也是正常，否则有可能会吓到转世后的我们，或者是被我们当成神经病！”张起灵道。

　　“那他倒是够聪明的！”吴邪道，“可我还是想不通……”

　　“你还不明白？”张起灵看了看吴邪，“那个孩子就是小花的转世啊！”

　　“啊！！”吴邪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可那明明是个女孩子呀，还穿着裙子呢？”

　　“你觉得他在小时候穿裙子有问题吗？”张起灵反问，接着又提示吴邪，“还有，你觉得黑眼镜那些戏服会是给谁做的？”

　　“……”只两句话，张起灵就让吴邪哑口无言。

　　“而且，小花对他那么重要，他却把他交给刚和他认识的我们来照顾，并且还出去那么久，你真觉得那是他心大么？”张起灵摇摇头，“那是出于对我们的信任！”

　　“难道，那孩子真是小花的转世！”听张起灵这么一说，吴邪已然开始信了他的话，之前提到戏服这茬时自己还嘲笑黑眼镜搞怪，现在知道他的用意后心下不免有些感触，仿佛是看见了另一个张起灵。

　　“既然你已经相信那个孩子就是小花的转世，那么还要怀疑我们的大学生来世吗？”张起灵继续问道。

　　“呵，这太神奇了，我这脑子里一天都装着啥呀，怎么前生后世的事都能梦到！”吴邪觉得好笑，“不过，转世后我们可要比小花大十五六岁呢，我们都成年了他还是个小不点儿，这也太夸张了吧！”

　　“这说明他在这一世要比我们长寿！”张起灵道。

　　“哦……挺好的！”吴邪点点头，“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这里是记忆的幻境，而梦也是一种幻境，你的那个梦是储存在你的记忆中的，根据刚才我们穿越到其他记忆中的经历，只要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我们就可以试一试通过冥想去到你的那个梦里，不过我没有你的记忆，可能会到不了，所以待会儿我们最好是互相抱着，以防万一！”

　　“明白了，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