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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懵懂 ...

  •   夏末,今日是政大新生入学的日子。
      老生们都已经返校,为这个迎新的日子期待和准备已久。一大早,办公大楼门前广场那一排排杜仲树下,各系办和学生会的长桌就已摆得整整齐齐。半空中各种迎新的横幅,红底黄字,上书的标语不拘一格,或清新、或温暖,还有不少推陈出新的口号。招展的红幅迎着风横在政大上空,把整个校园点缀得精神奕奕。
      长桌和横幅是前一日就布置好了的。此时晨风缕缕,校园尚未开始一日的喧闹。只有半空那些红字格外醒目。政大欢迎你,政大就是你的家……夹杂在这些传统标语的中间,更多是诸如“摸爬滚打大学生,奋斗拼搏政大人”、“政大男强胜高富帅,政大女更甩白富美”这类夺人眼球的俏皮话儿。时间尚早,迎新的学长老师们都还没有就位,偶有几名早到的新生带着新奇的眼神四处窥探,在扫过这些标语之后露出会心一笑。
      哎,大学真好!
      在一棵矮矮杜仲旁的长桌后面,一个长发披肩的白衣女孩气喘吁吁刚放下手里的广告板。她头顶上空挂着本系的横幅,写着“亲爱的学弟妹,政大法律系总算盼来了你们”两行活泼大字。这是政大法律系的迎新台。
      女孩平复着呼吸,先把注册簿、宣传单这些东西在桌上搁好了,才想起来应该最后检视一下广告板。广告板上是政大法律系的历史和师资简介,前一天系学生会宣传组匆匆赶制完工送到系办,她都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过。果然这时偏被她发现一处瑕疵,她的强迫症登时发作,直愣愣地盯着那个错字足有三分钟,最后还是决定用马克笔修改一下。
      一个身影隔着长桌挡在她面前。她抬起头,面前是一个瘦高个男孩,穿着灰色的旧T恤,肩膀却很宽。他眼中有一丝迟疑,衬着流汗的脸庞有些局促。他开口说:“同学……我要注册。”
      这时候才不过八点,新生报到的通知上写着九点开始报到注册,显然他来早了。女孩满心都被广告板上的错误占据着,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她忙从乱七八糟来不及整理的长桌上翻出注册簿,也无心纠正他的错误称呼,用自己一贯柔柔弱弱的嗓音指导他:“欢迎你。来,找到自己的名字和宿舍号,签上名,然后按照报到须知上的流程去报到。”
      男孩放下了手中的行李,把肩膀上鼓鼓囊囊的旧书包也取下来放在长桌上。他耐心地一行一行在名册中找着自己的名字。不知是他太专注还是太紧张,竟没有发现他的旧书包正压上广告板上马克笔刚修改过的地方。
      长桌另一面的女孩安静地等待着。她的视线无处安放,落在了男孩的头顶。他有一头干净清爽的短发,正中有一个漂亮的发旋;虽然衣着不那么时髦,却有一个爽利的轮廓,是一个长相不俗的男孩!她随意想着。这时候,男孩签完了名,将笔放回原处,仍旧背上旧书包转身离开。
      女孩把注册簿收好,又在杂乱的桌上找到了马克笔。再次准备投入到修改工作中时,却不由一怔。
      晕!广告上新涂改的字迹被旧书包摩擦得一片模糊,连同周围一小片都晕染成蓝黑色。她猛一抬头想寻找肇事者,可是他已经消失于校园中。未及思考,她抓起手边的注册簿,翻到刚刚被签到的那一页。上面赫然两个遒劲的大字:孟轲。
      远处跑来两个学生,气喘吁吁地停在她面前:“童老师,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童安安二十四岁,政大法律系系办的辅导员。她是政大中文系毕业的,毕业时在无数同学羡慕的眼光下直接留校工作。她没有经历过残酷的找工作历程,因为有一个好家世。安安的父亲童禹是本市另一所大学的法学教授、法工委委员,母亲李榕是商务部某司的高级翻译,他们身上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头衔多得数不清;在这个拼爹的年代,按照流行的说法,安安是赢在了起跑线上。
      不过她并不自知。她一直在象牙塔里生活,从小就是品学兼优的孩子,一路获得的奖状奖牌家里都已经摆不下。她从小学钢琴、学舞蹈、学书法,浑浑噩噩参加学校、区里、市里的各种比赛,几乎每次都有不错的名次。除了这些才华以外,她还长得很漂亮。修长的身材,秀丽的五官,白皙的皮肤,笑起来乖巧优雅。这一切让她成为一个走到哪里都受人瞩目的女孩子。
      尽管如此,安安的朋友却很少。她性格内向,不擅和陌生人打交道,更缺乏表现的欲望。这使她看起来多少有些清高。她就如同一朵爬在高墙上绽放的蔷薇花,明明是无刺的品种却因为太高远而乏人亲近。工作以后,她生活更加简单,朋友也似乎更是稀罕的东西了。幸好那时她自己还并不太在乎。

      安安拿着那块花掉的广告板,有些沮丧的回到办公室。她的同事宁塔跟她打了个招呼:“怎么一脸不高兴?”
      安安勉强笑了笑,指了指广告板:“花了。好难看!”
      宁塔凑上来看了看,笑着说:“我看还好呀!迎新就两三天的事儿,凑合凑合得了。”
      安安皱着眉,摇了摇头:“我再想想办法。”
      宁塔耸了耸肩。她比安安大三岁,也是政大校友,只不过她是在法律系拿了硕士学位后留校的,正好和安安同一年毕业,同一年参加工作。宁塔也是个漂亮姑娘,只不过不同于安安那种清新脱俗的味道,但她的人缘却比童安安好得多。
      这时候安安桌上电话响了,她放下广告板接起电话,竟然是妈妈。
      “妈,你怎么打办公室电话?”她压低了声音有些不悦。
      那头的童妈不知道说了点什么,安安脸红了红,最后点了点头:“好的,我会准时回家。”
      旁边八卦的宁塔早就竖起了耳朵,一等安安放下电话,便凑上来问:“安安,你妈妈是不是叫你回家相亲?”
      安安不懂得为什么有人可以把探听别人隐私的问话说得那么自然,自然到她如果拒绝回答反而觉得不好意思。她还没有学会撕破脸皮的艺术,只好点了点头,脸又红了。
      她的反应都在宁塔眼里。宁塔忽然觉得这姑娘虽然清高但是单纯的极为可爱。她自嘲着安慰道:“相亲嘛,我一个星期至少要相一次,有什么值得害臊的!”然后她凑近来,显出八婆状开始详细打听。
      安安也并没有知道太多,见她这样好奇,只得把童妈说得信息又转述了一遍。对方是李榕商务部的同事,据说高官子弟,论家世就算是童家也属高攀的,本人更是一表人才。
      宁塔听完,发表总结意见:“你这些都是形容词,形容词在介绍人嘴里是最不可靠的了。我的经验是,相亲就是拣白菜,基本都是挑剩的。”

      安安对宁塔的奇怪理论半信半疑,事实证明,她这次是大错特错。吴杰邦二十九岁,商务部条法司司长的首席秘书,他的父亲是某部委的领导,并同时兼任某重点市□□,这是在□□搞政治的标准仕途,先下放、再升迁,明眼人都懂。童禹夫妇难得在家中齐聚,向这位年轻人显示了一种极大的热情。这种热情难免感染到安安,竟使她产生一种自己终身已定的错觉。
      吴杰邦其人,也确实担得起这种热情。他英俊诚恳,谈吐有礼,见识广博。有好几次童安安都被他侃侃而谈的样子吸引住。她觉得他有一种专注的神态特别动人,尤其是他与童禹讨论起时下一些热点法律问题时、蓬发的一种激情,那使得他黝黑的瞳孔闪闪发亮!安安可以想象这个人在万人面前慷慨陈词的样子,这一刻她觉得她的骄傲低头了。
      晚饭以后,应父亲的要求,她在钢琴上为众人弹奏了一曲。她工作后疏于练习,就算是弹奏自己从小熟悉的练习曲也难免错音频频。只是,对吴杰邦这样平日不怎么与艺术打交道的男人来说,安安的表现已令他惊艳。她再次在他眼睛里看到了光芒,就算她再怎么懵懂,此刻也体会到虚荣心的小小满足。
      天黑后不久,吴杰邦起身告辞。李榕说:“安安你去送送杰邦。”安安从妈妈的眼睛里很轻易地读出一种信息,那是种暧昧的鼓励。看来童禹夫妇对今晚客人的热情已经升华到了极致:恨不能将女儿就这样打包送人算了!想到这儿,安安不禁又向吴杰邦多看了两眼,虽然他优秀到让人不得不欣赏,但她仍然心存困惑。
      世界上的男人毕竟太多了,优秀的、可爱的也不少。安安觉得自己所见到的女孩子们似乎每天都在花痴着不同的男人,可是,这是爱情吗?这心生的好感就是爱情吗?安安甚至觉得,一个人太优秀,那么他招人喜欢是必然的,又怎么能分得清这些喜欢是源于爱情还是虚荣?
      两个人下了楼。吴杰邦没有开车,安安只好陪他往小区门口走。童家房子虽然在市中心,可是所在的小区却很大很安静。初秋的晚风清爽宜人,撩动了安安披肩的发丝,她并不擅长制造话题,所以一直保持着沉默。
      “安安你平常有空喜欢做什么?”吴杰邦忽然问她。
      安安想了想,她是学文学的,从小的爱好都很文艺,“看看书听听音乐吧。”
      吴杰邦笑了笑,安安想起他也应该算文科生,学法律的,也许他也爱读书。
      “你喜欢看电影吗?”忽然他问。
      安安愣了愣,点了点头。
      “那,下周有一场不错的首映,一起去吧?”
      安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在约她啊!像每一个爱情的开始一样,总要经历这最初的邀约,不论是惴惴不安,还是一拍即合。这就像所有爱情的开场白,自此拉开一出戏的帷幕。
      所谓爱情,也没有更多想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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