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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季春风这个人,一辈子与客栈脱不了干系。
      这里是扬州城外十里亭附近的一个小客栈,也就是季春风一家四口人的赖以为生的家计。季家的客栈位置不错,每天都会有不少进出扬州城的人在这里驻足。小本经营,虽不能大富大贵,可总算是三餐温饱。
      在炉头旁边忙活着的人,就是春风的父亲,一个谈笑风生的中年人。季春风的父亲身体很健壮,可是头发却花白了,他自己说这是因为聪明人得经常思考的缘故。春风的母亲是个很平凡的女人,她平时都在家里做一些手工活,大多都是绣花之类的功夫。
      在客栈里面打尖过夜的人,也许一辈子都不知道,里面那个给他们烧水做菜的男人,年轻时竟然是武林上赫赫有名的剑客。
      能让一个有名剑客退隐于市井之中的,不过就是一段英雄救美的老套爱情。
      可话虽如此,但季春风却还是对这样的爱情充满期待。她总是幻想有一天,自己也能碰上一个值得自己托付终生的男人。不过季春风似乎忘记了一些事情——以她的一身武功,好像不大可能以英雄救美来开始一段刻骨铭心的美丽爱情故事。

      闯江湖可不比游山玩水,季春风在外游走了差不多一个月,便晓得了坐食山崩的道理。
      出门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嘱咐与她:“行走江湖的人多是满腔热情,可只要吃尽了兜里的银子,便会明白这江湖并不好走。”语毕,父亲便给了春风十两银子,还把自己随身的宝剑交与了她。
      处身于自己盼望已久的“江湖”之中,春风的心情不由得有点儿复杂。生活逼人,迫不得已之下,季春风不得不干回了老本行——在扬州一个小客栈里面当跑堂。她想只要存够了路费,便可以继续跑江湖。
      客栈的老板严掌柜是个老实人,勤勤恳恳的忙活了大半辈子,才有了这么一个小客栈。他有一个儿子,名字叫严谨。严谨相貌俊朗,也很斯文,就是有点迂腐,经常把四书五经挂在嘴边。
      严谨喜欢春风,大家都知道,除了季春风。春风出来闯江湖,为的就是一段惊天动地震慑鬼神的爱情,然而她偏偏缺乏爱情的触觉。
      这天,季春风跟严掌柜说她不干了,要离开严家客栈,严谨知道了赶紧来到春风的屋子。
      “春风,你要走?”
      “是啊!你爹给的工钱不少,我已经存够上路的盘缠了。”
      “可是……你不是在这里做得好好的吗?为什么要走呢?所谓江湖凶险,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是正道啊!”
      “严大哥,我出来就是为了闯江湖的。要是想安逸,我为何不留在家里?”
      “春风,你就不能想想我吗……?”
      “啊?”
      “我……”喜欢你。
      这话能说出口吗?
      虽然说男未婚女未嫁,可婚姻大事,还是得有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这样唐突表白可是于礼不合。再说春风是黄花闺女,如此说话难免有调戏之嫌……
      严谨的话没有说完,季春风便在一旁等着。可她看着严谨的表情,时而皱眉、时而摇头,她觉得他似乎有许多没有说完的话正在脑袋里整理着。
      “严大哥,你还好吧?”
      “春风,你要去哪里?”严谨回过神来,突然态度坚定的问。
      “随便什么地方都行,反正行侠仗义是不分时间地点的。”春风说着继续整理她的包袱。看来,她是铁了心要离开这里了。
      “我跟你一起去,好吗?”
      “你?严大哥你一介书生,要跟我去闯江湖?”春季惊讶地瞥着严谨,鄙夷的问道。
      “你一个女孩子上路不方便,我跟你一起去,多个人多个照应。”
      多个人多个照应——严谨是这样说的,春风也听到是这样。可是,严谨不是不会武功吗?他要怎么照应我呢?春风开始怀疑严谨给她的理由,她觉得这根本就是一个借口!严谨跟她一起上路,一定有其他目的。
      看着季春风一面狐疑,严谨也不敢怠慢。他知道自己有多喜欢季春风,如果现在放走了机会,那么,过了这个村肯定就没有这个店了!
      “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也是时候出去走走了。”这个理由能说服季春风吗?
      严谨心里有这样的疑问。可是据他跟春风一起这么长的时间,他觉得春风是一定会相信他的。
      果然,不出所料!
      “原来是这样,好吧,我们就一起上路吧!”
      季春风笑着答应了严谨,他们约定明天一早就上路。

      从扬州到苏州,一路上,季春风丝毫没有忘记自己的目标——所谓的行侠仗义。
      在江湖上行侠仗义的方法有许多种,季春风选择的是最直接、最方便、最简单的一种,那就是“劫富济贫”。
      就在他们刚刚离开扬州的时候,便在扬州城外一个叫听桥镇的地方休息。刚进听桥镇的时候,季春风听说镇上有个叫吴道德的富商,那人腰缠万贯却为富不仁。依仗自己有几个丑钱,便纵容儿子到处为非作歹。季春风听了拍案而起,怒气冲冲的说:“哼!老天不报时辰未到,今天晚上就让本小姐来替天行道!”
      于是,当天晚上,季春风便只身偷入吴道德的府邸。行事之前,春风便与严谨商量过要怎么整治吴道德。严谨细细思量了一下,说:“把他的头发胡须剔了,再留下警告的字句,这样可行么?”
      “好主意!就这么办了!”
      春风带着严谨帮忙写的字条,偷偷潜入吴府。往吴道德的房间吹了迷烟,见吴道德昏了过去,春风手起剃刀落,把吴道德的发须剔得像狗咬似的。
      春风“嘻嘻”的笑了两声,想到:“这人平时老是欺压百姓,今晚一场来到,说什么都要为老百姓讨个公道。”
      季春风找到了吴道德的书房,在里面翻箱倒柜、敲墙挖地,几乎把吴道德的不义之财都挖了出来。季春风拿了金子银子、珠宝银票,再看看那些房契地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拿出火折子就把那些契约一把火烧了。
      第二天一大早,听桥镇上每家每户都发现自己家门前放了些金子银子,都说这是老天爷显灵了。后来,在吴道德向官府报案的时候,他们才知道那个“老天爷”,名曰“春风化雨”。
      “春风化雨”,是严谨为春风想的名号,他说这听起来很有替天行道的味道。这季春风吃髓知味,她看这次的侠义行动得顺利,便整天想着要继续劫富济贫。从扬州到苏州,一路下来几个月,她几乎都生活在这样的侠义生活之中。
      老百姓感激她、江湖人称颂她,季春风渐渐在江湖上有了名气。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严谨却劝她收手。他说:“虽然劫富济贫确实有江湖豪侠侠义之风,可这终究都是盗贼之行。既然春风你已经有了名气,我看你能不能做点其他什么的……”
      “不行!既然我已经是有名的侠盗,那还有什么比这样更好的呢?!”
      季春风不听严谨的劝告,结果,事实真的如严谨说的那样——满街贴满了通缉“春风化雨”的告示。

      严谨深爱着季春风,尽管她现在是朝廷的通缉犯。严谨是个书生,说好听点就是个客栈的少东。他不会武功,所以,季春风晚上行侠仗义的时候,他只能留下来为季春风祈祷,祈祷她一切顺利。
      可是上得山多终遇虎,这次,季春风就触了个大霉头。
      苏州首富贾仁义的护院是前任的苏州府衙门的捕头,武功了得而且江湖经验老到。季春风摸进贾府被他发现,两人拼了上百招,季春风终于支持不住。正当护院要上前拿人的时候,有一个人出现了,救走了受伤的季春风。
      严谨一路上照顾季春风的起居饮食,无微不至。季春风有这么好的体魄,大抵也有严谨的功劳在里面。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照顾自己深爱的女子,直到白头,那该是多好的事情。在这天晚上之前,严谨一直都一相情愿的以为自己跟季春风的关系会越来越亲密,感情会越来越深厚。
      可是他错了。
      严谨这个人,在季春风看来是个“三好人”——写字好、厨艺好、脾气好。除此以外,他就是一个书呆子,不知少林武当,只识孔孟老庄。
      而且现在,在季春风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她期待了很久的英雄,一个真正的英雄人物——他的名字叫甄峻孜,是名扬江湖的大豪杰甄应芎的儿子,也就是哪天晚上救了她的人。
      从那天起,严谨跟季春风之间,多了一个人。

      季春风对甄峻孜很依恋,一天到晚都粘着他。聪明人一看就知道她的情意,她自己似乎也没有隐瞒的打算。尽管是把自己弄得全身脏兮兮的也要亲手给甄峻孜烧饭做菜;尽管是把自己累得站不稳脚也要帮甄峻孜洗衣补衫……季春风对甄峻孜的付出,被严谨看在眼里,没什么就只有心痛。
      甄峻孜对季春风的态度也有点暧昧。不管是接受还是拒绝,他总是不给春风正面的答复;但对于春风的情意,他却照单全收。
      严谨对爱情很坚持、也很容易放弃——坚持是他专一,容易放弃是因为他知道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得到她。
      严谨开始怀疑自己的未来——甄峻孜英俊潇洒,武功高强,又是大豪杰的后人,跟他在一起,春风一定可以过得很好吧。如果她跟了我,大概就只能一辈子窝在那个小客栈里面当个卖酒的妇人了。
      严谨想着一大堆复杂的事情,脑袋越来越混乱。手上的杯子突然掉到地上,陶瓷碎裂的声音把严谨拉回到现实中来。看着满地的碎片,严谨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心。
      事情,也该有个了解……
      这天,严谨做好了早饭,便开始收拾行李。他为了季春风而离家远行,但是现在,神女无心襄王梦破,他打算回去扬州侍奉在父母身边。上京赶考也好、在家经营也罢,季春风已经找到了她的所爱,自己留下来也是枉然。早饭之间,严谨跟季春风他们别过,便独自上路回去扬州。
      季春风看着严谨落寞的身影,仿佛有千言万语在心头。然而季春风并没有留他,她知道,严谨心里有心结,那个心结,只有他自己才能解开。
      想到这里,季春风心头一震——究竟是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这么了解严谨的心?而又是什么时候,自己慢慢地开始在意严谨的想法……
      一切的一切,都让季春风心绪紊乱,坐立不安。季春风的脑袋不适合思考,所以她放弃继续去想严谨的事情。
      严谨离开已经两个多月了,季春风突然想起,再过几天好像就是严谨的生日。这两个多月来,季春风一直跟甄峻孜一起,去干那些江湖人觉得是行侠仗义却会让官府很头痛的事情。前两天,甄峻孜说季春风的天分很高,问她要不要跟他回去,拜他的父亲为师。
      “甄大哥你说真的?我真的可以拜你爹为师?”季春风听了,精神为之一振。
      甄老前辈的轻功独步天下,现在自己居然得到了拜在他门下的机会,这是老天爷的厚爱哪!
      “当然是真的!春风你跟我一起那么久了,我有骗过你吗?”
      “好好好,我马上去收拾行李,我们马上就走。”用走的似乎也来不及,要是会飞那该多好。
      季春风飞快收拾好细软,顾了两匹马,便在客栈外头等着甄峻孜。
      甄老前辈的门下……呵呵!不知道严大哥他过得怎样了?要是他知道我可以拜武林中的大英雄为师,他一定很替我高兴吧?他一定会做一桌子的好菜,还有我喜欢的加了梅子干的花雕酒,然后送我新的剑穗……
      甄峻孜策马与季春风并肩而行,见她略有所思默默的走着,心想她是不是生病了,便问道:“春风,你怎么了?”
      “天气好像有点热呢……”天气一热,严大哥似乎好像特别容易生病。
      “嗯,特别是南方。”
      “我教他的那个方子,不知道他有没有用……”
      季春风一直在自顾自说,甄峻孜发现她变了,从严谨离开不久的时候就变了。
      吃饭的时候她说不自觉的说“严大哥的手艺比这好多了”;买件新衣服她也会说“严大哥都说我穿蓝色比较好看”;就连住客栈,也会说“严大哥家的客栈比这里好多了”。虽然季春风真的打从心底喜欢自己,可是,她的喜欢似乎并不是她自己所想象的那种。
      甄峻孜想起那天严谨离开时的样子,那是比生离死别更惨淡的思绪。

      严谨回到扬州,大家见他一个人回来,便知道事情的大概。对他跟季春风的事情,大家都是很识相的没有问。
      “儿子,你这样会熬坏身子的。”严母捧了鸡汤来,放在严谨的书桌上。
      这孩子自从外头回来以后,不要到客栈帮忙就是窝在房间里面读书,清晨起大早,晚上却不知道睡觉,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
      “娘,我没事……”
      “没事会这样吗?儿子,天下何处无芳草。你有功名在身,家里也不是穷不开锅,你何必对她念念不忘呢?”
      严谨捧起碗子,低头喝着鸡汤,什么话也没有说。
      “儿子你好好想想吧。虽然娘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你选择一个人回来,那你就应该学会放手。春风是个好女孩,可你却是我儿子啊。你这样,叫娘看了就痛心。”
      严谨依然低着头不说话,严母看他这个样子,也不打算说什么,便出去了。
      严谨打开书,心绪却飘到九天云外。突然,严谨放下书,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淡黄色的纸来。纸上不很工整的写着一些药材的名字,还有药量。
      那是季春风给他的所谓的祖传秘方。
      季春风说这个可以治好气咳病,可是严谨拿去问过大夫,大夫说这不过是民间常用的清热消暑方子罢了。
      严谨端着那条方子,边看边笑。他记得季春风给他抄方子的时候,不小心把墨水沾到袖子上而不自知,然后袖子一扬,墨就又沾到衣服上了。那时候她嚷着是墨砚不好,害她浓脏了,还扬言要把他的墨砚砸了……
      现在,墨砚还好好的放在桌子上,可是,那个经常在旁边吵吵闹闹的人已经不在了。书房又回归与寂寞,就连书的香气也无法让严谨提起精神来。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明天就是他的生日了。去年的同一天,春风还在他的身边,兴致勃勃的问他想要什么贺礼。
      他说下次科举不想独自上路,季春风便与他约定跟他一同上京。
      如果那个时候,自己可以勇敢地向春风说他喜欢她,希望能跟她过一辈子……不管结果怎么,也不会落得今天的结局。
      季春风那个笨蛋,功夫不错可是轻功却让人汗颜。这个时候,她一定又在什么地方策划着要去劫那个奸商贪官的家吧。但愿她行事的时候可以小心点,不要再踢到什么花盘之类的东西就好了。
      对了,甄峻孜不是在她身边吗?他一定会照顾好春风的……
      严谨一直想着这些事情,心情越来越低落。
      襄王梦破时,心也跟着碎了。

      甄老前辈似乎很喜欢这个新来的女弟子——她聪明、勤奋,可是有时候又会心不在焉。甄老前辈没有怪她,因为他明白这女儿家的心事是无法理解的。
      甄老前辈看得出季春风的心事,只是他不知道她的心上人是不是自己心想的那个。他认得出季春风手中的佩剑,那是曾经名震江湖的剑客季节的佩剑。眼前的女孩子,一定就是他的女儿。如果能跟季节对亲家,也是门当户对。
      “春风,师父问你一件事。”
      “师父请讲。”
      “你定了亲没有?”
      季春风听师父这样一问,脸就红了。
      定亲?大概没有吧……起码爹娘没有跟她提起过。
      季春风犹豫着,甄老前辈估计是没有了,便继续问道:“师父看得出你喜欢峻孜,如果你没有跟别人定下婚事,那师父就找个好日子去跟你爹提亲,你说好么?”
      好么?不知道。春风真的不知道。
      师父给她传授轻功,陪在自己身边教导的是甄峻孜没错。可是,每次自己失败的时候,却总是听见严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春风,小心下面!
      春风,你脚下是花盘啊!
      春风,不要踩到狗屎……
      严谨总是这样,在自己不小心受伤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给自己包扎伤口,然后像个老婆子似的唠唠叨叨说不能吃这不能喝那。
      现在自己的功夫好了,不再受伤了,严谨也早就不在自己身边了。
      我走了以后,不知道严伯伯会不会再找个伙计呢……严谨好像说过要参加明年的科举的,不知道他现在可有好好复习呢?还是跟以前那样,一天到晚跑去客栈帮忙去而忘记读书呢?

      甄应芎跟峻孜提了要向季春风提亲的事,甄峻孜说要好好想清楚。甄应芎不明白一向果断的儿子为什么会这般犹豫。
      “你不是也喜欢春风吗?”
      “爹,我的喜欢,并不是你想的那种。”
      “不是那种是哪种?我看你们情投意合的……”
      “爹,情有许多种,你想理解就跟娘再给我生个妹妹吧。”
      “峻孜,春风是个好女孩。”
      “我知道,可是她的心不在我这里。”

      季春风突然变得好积极,而且比以前更勤奋、更用心。甄老前辈觉得好奇怪,想向季春风问个明白时,季春风却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要在明年科举之前,满师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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