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章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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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丸用了很長時間細想交往七年的事蹟。
天才的好處是不會遺忘，儘管當時沒有很上心，僅僅掃視一眼也畢生難忘。於是他記住井野的每一個動態，像錄影機一幕幕回播，從未如此清晰。
井野從不對他表露悲傷，她每次都是精神煥發地嬉笑和生氣。
井野花最多時間記住的不是醫書內容，而是他飲食的喜好翹班的地點和出任務的頻率。
井野最傷心的不是手鞠在他旁邊語笑嫣然，卻是他們無法取得同步永恆的共識。
……他在一個悠閑的下午回憶二十六年來的井野，天上的白雲驟來驟變，變來變去變不開井野的顰笑慍嗔，空氣飄來她淡淡的花香，他伸手挽不到她軟軟的胳膊抱不住她柔柔的腰枝。房間亂成一團，沒有她來整理，脫頁的棋譜和發臭的襪子隨便扔在一邊，乏人問津，徒餘鑽心的寂寞。
鹿丸苦笑，對老爸的至理名言佩服的五體投地。老頭子說得對，沒有女人的男人會很沒用。沒有井野在旁邊嘰\嘰\喳喳，他連看雲下棋也提不起勁。
他對著雲端沉思好久，始終無法把繫亂的思緒歸一，窮自想起過往的一幕接一幕，甜的苦的酸的淡的，那些回憶夾雜井野昨天淚眼朦糊的疑問，她好傷心，他又傷的輕嚒？在這七年……說長不短的日子裏，事到如今，他才發現他們對彼此的了解不如想像中深刻透徹。是他大意疏忽還是她小心翼翼？鹿丸明白井野對他的好，井野是否暸解他細微的體貼？
她能否明白，鹿丸是鹿丸，他再愛她也變不成鳴人變不成寧次變不成佐助。
相愛七年，她始終沒有信任他，一直認定他的心拴在手鞠身上，他費了唇舌解釋，她冷嘲他口不對心；相愛七年，她沒有發現他不會批評手鞠的打扮太暴露，卻只會對她的黑色小熱褲瞪眼吹鬍子；相愛七年，聰明如她，竟然不了解愛情這回事，不是代表一束花一句甜言蜜語那樣膚淺\，至少就鹿丸而言，他在她身邊守候七個年期，渡過無數的冷戰吵過數之不盡的架，依然不提分手，就是他深深愛著她的最佳表現——難道她不知道掛念一個人是多麼麻煩的嚒？
戀愛的確是天大的麻煩，尤其在鹿丸眼中井野不僅僅是風花雪月的愛侶，她是他密不可分的親人，他的生命裏習慣有她。
習慣是遠比愛情具殺傷力的武器，她不在身邊，他覺得人生缺了個黑漆漆的空洞。
昨夜回家後，老媽一如往常不瞅睬他，恨他把好好的媳婦兒氣到別人的懷抱去。鹿丸無可奈何，也沒有耐性跟大女人主義的娘親解釋分手不可能盡是一個人的責任，反正她和老爸無風無浪，不會理解。
老爸是家中唯一願意和他說話的人，他在庭園跟兒子納涼觀星，看到兒子滿臉心不在焉的憔悴，說：「你要是放不下她，就把人家搶回來，不要死氣活樣的，沒一點奈良家的男子氣慨。」
妻奴沒資格數落我不夠男子氣慨。鹿丸如是想，顯然他不想順勢開罪老爸，便把真心話嚥了回去，衝著他笑的無稜兩可，不表現出想不想跟井野言和。可是知子莫若父，鹿丸是他一手拉拔長大的孩子，他自然摸透兒子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背，嘆道：「女人是很麻煩的，但是沒有她們不行，沒有她們，男人真的會很沒用。」
鹿丸沉吟不答，老爸問他要一根伸手牌, 嫻熟地點了煙，抽起來的手勢很帥，像從前的阿斯瑪。鹿丸以前不知道老爸懂得吸煙，然而這一抽煙又教他想起井野禁止他吸煙，說甚麼對身體不好，醫書列出百多種香煙嚴重損害身體機能的項目。他不能忍住不皺眉，那個麻煩的女人是活在他身體的靈魂，她嫁給別人猶如硬生生把他的魂魄抽去一半，遺害性不能白紙黑字言明，但一定比抽煙強。
「鹿丸，我知道你很喜歡井野。」鹿丸淡淡勾起嘴梢，手掌交疊枕在腦後，說：「你知道有甚麼用？」
「啊，我知道的確沒用。」一根煙盡，他踩熄了它，側身凝望臥下來望星的兒子，道：「呃，鹿丸，你認為嘴巴有甚麼功用？」
「甚麼？」鹿丸挑眉，老爸八成被老媽的鍋子底打壞了頭。
「說來聽聽，木葉的大腦，你不會不知道嘴巴的用處吧？」挪揄，他知道兒子討厭這個帶來麻煩的稱號。
「那個……吃飯、喝水、吹口哨、說話，大抵如此。」
「所以我說你嫩，不成氣候。」
「…老爸，你確定你沒有被老媽打傷腦袋？」開玩笑，難道嘴巴還有走路看書這五六項功能？
「嘴巴的最大用處是，表達心意。」老爸瞪了鹿丸一眼，嘖，這小子聽覺滿好的，躲在庭園乘涼竟還聽到廚房內的鍋子撞擊聲。然而罷了，這不是今天的主題。他搔搔頭說：「女人是聽覺的動物，你不說出來，她們不會明白。」
這下鹿丸總算弄清楚他的來意，說來說去跟丁次環繞同一主題，把井野搶回來。他不耐煩地轉開目光，是的他知道現在他很窩囊廢，被井野甩了以後，他承認他三魂丟了七魄，可是井野不是心軟的女人，說搶談何容易？今天在林子裏一吵，她的去意也更堅定。鹿丸光用想的便頭痛萬分，追不回來的強自追求有甚麼用？他按著額角興嘆，突然嗅到一陣甜花香，來不及睜開眼便結結實實打了個大噴嚏。
「老爸你幹甚麼？」掐著鼻子，鹿丸定睛一看，他手上是摘下來的大波斯菊，嬌艷美麗，卻有點兒疲憊，花瓣兒都枯黃了。
「我是覺得，你的反應很適合形容你和井野的關係。」老爸拿著小花放在眼前凝量，說：「你對感情本來就不敏銳，為人怕麻煩又很懶散，不細心也罷了，自我觀念還那麼重，跟好勝爭強的井野不是合襯的一對，偏偏兩口子交往了七年，那孩子還死心塌地喜歡你。」
「……拋棄我的人算死心塌地喜歡我嗎？」他非常不認同。
老爸把大波斯菊放在鹿丸身上，害他噴嚏打個不停，說：「快拿開它！你想殺了我不成？」
鹿丸動起真火，老爸聳聳肩，對兒子的憤怒愛理不理，道：「打幾個噴嚏總比終生孤獨來得好，說不定打噴嚏有助腦筋清醒。」他拍了拍鹿丸的頭，說：「加油，乖兒子。」
加你的大頭鬼！鹿丸厭惡地把花遠遠撥開，接連打了十來個噴嚏才好不容易停下來，老爸已拍拍屁股回去。他嘀咕著躺下來揉了揉發疼的肚子，視線與孤苦伶仃的大波斯菊接上，這個花是井野的象徵，落在眼底剎時激起他的憐惜。
——女人是聽覺的動物。
鹿丸轉身不去看那朵花，然而不看歸不看，他閉上眼輾轉反側無論如何不能入眠。數綿羊，綿羊上騎著意氣風發的井野；想棋譜，棋子滾碌碌像井野眼珠的色澤；他火氣來了，乾脆甚麼都不想，她淚眼婆娑的悲傷臉容又襲上心頭。
她說, 為甚麼你要這樣對我？
鹿丸慢慢張開雙眼，心臟痛的幾乎麻木，他一眨眼就覺鼻酸。
……怎麼會有這種麻煩得要死的…傻丫頭
＊
明天是舉行婚禮的日子。
婚紗、首飾、場地、嫁妝、伴娘統統準備好了，佐助下午來過，問她怎麼臉色那麼蒼白、那麼沒精打采？井野搖頭笑說沒關係，她只是緊張失眠。然而那抹牽強的笑掛在嘴梢搖搖欲墜，她的心不在這兒，佐助跟她談天，十句她聽不進一句。
鹿丸說：「下午十二時正，我在後山嶺等妳，不見不散。」
他離去的時候她還處於震驚狀態，鹿丸的表情被她的眼光濛糊了，他離開的步伐是急促是輕緩還是不徐不疾，她想不起。可是他沒有給她答複的機會便消失在街道的轉角，她追出去後鹿丸經已不見了。他依然沒有變，不等她拒絕不理她意願，專橫拔囂，凡事他說了算。井野氣他這一點，立下決心不去。明天她要嫁給別人了，跟他再也無話好說，她心軟去了又如何？這七個年頭無法解決的矛盾，井野不相信一朝能化險為夷。他們的感情早已步入墳墓，她無力挽救。
她看看牆上的掛鐘，下午四時半，佐助先行回去。井野百無聊賴看守花店，托著羅腮欣賞店子的鮮花，可是眼睛盯在花上，視線迷迷濛濛對不上焦。她從玫瑰花的綠葉看到山嶺青蔥的草叢，從店門外走過的陌生男子看到鹿丸的身影……她的決心隨著時間瓦解，她不斷告誡自己不能去，她是山中井野，她的格調沒放得那麼低，她不能回心轉意……
回心轉意！她驚訝自己想到這麼危險的名詞，井野悶哼一聲埋首臂間，為甚麼偏偏是舊山嶺？他壓根兒不知道那天晚上，她獨自在山頂吃著冷風，品味絕望寂寞的傷痛，既然如此，她何必顧念他是不是在苦苦等候？他們是已分手的人，過氣的情侶，那千絲萬縷的關係盪失在撕毀在日曆冊中，她的未來刻上宇智波佐助的團扇徽章，從此跟以往的愛恨一刀兩斷。
然而撕下來的日曆紙藏著一點一滴聚沙成塔的回憶，她堅決闊別實實在在的鹿丸卻闊別不去睡夢中的春光綺怩，那些過去了的陳舊了的往事，她如珠如寶封在名為潛意識的保險箱裏，每張日曆紙塗滿鹿丸，貯滿厚厚一箱，在她走神的時候、睡夢的時候、逛街的時候、跟佐助一起的時候倏地浮現，扔掉談可容易？可是駐足不前能得到甚麼？
昨天的事，昨天已了。
他們不是可以心平氣和談將來講夢想的愛侶，這七年來反覆有太多失敗個案。
時針轉向5字……滴嗒滴嗒。
傾盤大雨總是來得不及時，上一秒明明天朗氣清，下一秒轟隆一聲天黑黑地暗暗雨哇啦哇啦就來了。山中太太沒有撐傘，一路從市場直奔到家，回到店子濕漉漉的像只落湯雞，接連打兩個受涼的噴嚏，驚醒淺\盹的井野。
「妳被樓上的水潑到頭嗎？」揉揉狐疑的眼睛，井野伸個不舒服的懶腰，說：「真是出門不利。」
山中太太邊嘆邊跺腳，惱道：「說甚麼蠢話？叫妳看店子妳居然給我睡覺！外邊在下大雨，還不趕緊幫忙把花搬進來？」
「下、下大雨？」井野聞言涮白了臉，猛地奔到門前一看，迎入眼簾就是一道水幕。那雨勢很急很疾，大珠小珠落玉盤似的敲在地上叮叮噹噹，打在皮膚上會隱隱作痛的。井野回首看鐘，六時三刻。
『不見不散。』
她的頭腦嗡嗡發響，不加細想立刻奪門而出，山中太太在後邊不住大叫：「井野！妳要去那裏？井野！」
井野在雨中發足狂奔，途中雛田叫她丁次喚她她也不理，小櫻抓住手臂要她避雨，她二話不說甩開了繼續上路，雨水打疼臉頰也不當一回事。她跑的太快，周遭的事物變了一層覆在水底的薄影，灰白地從眼前迅速掠過，唯一清晰是岐嶇的舊山嶺，和混雜在吵鬧的雨聲中、鹿丸低沉有力的耳語：不見不散。
雨勢越趨滂沱，像天空瀉下一道兇疾的洪流，水從山腰的孔洞吱吱外噴，山壁瀉下一幕瀑布，可她想不到卻步，她念念切切只是自幼身體不好的鹿丸。
井野千辛萬苦登上了山，在山上轉來轉去，卻到處沒有鹿丸的影蹤。雨太大遮掩著她的視線，他當然可能走了，畢竟跟約定時間過了六小時，但井野預感他還在山頂一角固執地死守。她知道他也是死心眼的人，他要在這兒補償失約的晚上。然而那個已不重要，重要是現在她找不到他！她找不到鹿丸！
「鹿丸！」她呼喊他的名字，自分手後第一次如此逼不及待渴望見到他慵懶老成的臉顏。雨真的好大，他莫不是一個不慎失足掉下山去？井野的心一沉到底，胸膛涼颼颼的感覺叫恐懼，她躍上山邊踏著懸崖一遍一遍呼叫他的名字，那哀懇的聲音被風雨吞噬了去，連餘音都不帶。
你在那裏？
鹿丸是愛面子的大男人，知道他天生身體虛弱的人不多，就奈良一家外加井野一人，甚至丁次都不知道。
吉野懷胎的時候動過胎氣，誕下來的鹿丸雖然天賦異稟，可是動輒感冒發燒，小時候的情況尤其嚴重，三天兩日便往醫院寄住一周，人家吃奶長大他吃藥成材。吉野愛憐獨生兒子，費盡心血調理好他的身子，滋潤湯水養身補品源源不絕灌給鹿丸，好不容易才把他拉拔長大。
男人家輕易病倒不是光彩的事，然而因為他是她的鹿丸，這個小小的瑕玭激發井野的母性，對他格外照顧，出任務叮囑他帶補藥穿衣服看天氣，回來後湯水伺候不可或免，按摩針疚水療甚麼的全派上場，小心翼翼的得過了頭，讓吉野笑話鹿丸是井野手心的小玻璃娃娃。可是這是她愛他的一番真心，鹿丸嘖句麻煩，卻從來沒有拒絕。
井野在狂風暴雨中急得哭出來，淚水混和著雨點進一步濛糊了她的視線，她眼前甚麼都看不見，看不見鹿丸看不見懸崖峭壁，身邊只有風聲的吼嘯和大雨的交織的銀網，像網著一尾大魚地網住了她。她放聲大叫：「鹿丸！！」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報復不來，你不要嚇我不要掉下山崖不要有個不測！「鹿丸！你到底在那兒？」井野對著急風暴雨大吼大叫，她有生以來沒有這麼徬惶過，即使被小櫻搶了佐助被小櫻壓過幸福比小櫻超越成績，也沒有像這樣子，恨不得毀天滅地時間倒流把鹿丸換回來——她心頭的肉，她愛煞的鹿丸。
「鹿丸！你回答我啊！！」帶著哭腔發飆。是的她山中井野自小被丁次和鹿丸縱容長大，她是小隊的重心，他們不會叛離不會從她身邊離開，她有危難有他們奮不顧身來救。井野出任務遇上強敵都被鹿丸擋在身後，那不高大但是可靠的背影安穩到要她刻骨銘心，一旦他出了危險她會不知所措，除了哭就是哭。每次她哭了鹿丸就怯場了怕了道歉了，所以這次她照例也哭了。
「井野！」猛地一道力氣把她拉離崖邊，濕塌下來的髮、懶散而熟悉到讓她淚流不止的臉，是鹿丸。
「妳這個白痴！風急雨大走懸崖是不是找死啊？妳知不知道有多危險！妳知不知道？！」他厲聲咆哮，換了平日井野該一拳回過去，至少也該叉著腰大叫我死我的事本小姐火裏火急找你是你的榮幸你你你擺甚麼少爺架子？
然而不是現在這個井野，不是這個一秒前以為鹿丸失足跌下山崖傷心欲絕的井野。
她理不得大波斯菊的哲學理不得她們已經分手理不得明天她就嫁為人婦，總之他又回到她的身邊，剎時所有風雨彷彿停息了，井野兩手攀著鹿丸的臉，滾大眼睛仔細端詳一陣子，然後淚水沿頰滾下，她扯著他的衣衫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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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章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