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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雪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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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阿鉴来到我的房间,什么话也没说,就一直坐在床边。
白姨走了,父亲送她一起回了故乡。
她走的时候风很大,太阳还没升起。她站在外面拍了拍窗户,阿鉴跑过去,把窗户打开,于是风的嘶嚎肆无忌惮地闯入屋里。
我听到她说风大,记住锁上窗户。
这是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屋里屋外这样无言而立,像是生死已将阴阳分离。
胸口这块玉就是白姨给我的,我从来没有摘下过。
她一直为没能保护我们而歉疚。
那天我们去边界处的集市游玩,看到了很多南方的货品在那里被售卖,有对儿玉坠子阿鉴只是多看了一眼,她就说给我们买下来。
玉是可以避邪的东西,它带着人身的体温,沾染了人的生命。
她说我不能每时每刻在你们身边。
白姨离开后,阿鉴在窗前站了很久,才提起胜邪走了出去。
大漠的夜里比南方冷很多,站在外面,满耳充斥着风的长啸,而我依然可以听见他舞剑时宝剑划破长空的声音,飞沙中他的身影像是和黄沙融为一体挣扎,每一个回旋都是痛苦的表达。
我没有办法不爱他。
华国人都称他为妖鬼,剑舞酒歌,碰到其中任何一样都能让他疯狂。
而他只是用这些来代替眼泪的,只有看得懂的人才能体会他的痛苦,只有爱他的人才会和他一起哭。
他说过有很多事情高兴起来都可以做,但是唯独这四样是绝了希望时的寄托,很多事情都太直白谁都看得明白,只有这四样可以不顾脸面地放手去做。
他总是那么傻。
第一次相遇,他就为了我被厥人毒打了一顿。
他一直没有停止挣扎,好像并不是为了解脱,而是为了让自己更加痛苦。
那时的他根本就已经是没有女孩儿的样子,为拒绝穿女装可以绝食挨打,在厥人面前从来是傲慢的表情。
人总是在强调自己缺乏的东西,所以我想阿鉴的强悍和霸道,也许或多或少是他在强颜欢笑。
他只是被逼着变得强悍起来,我们都是这样。
*我们,就这样吧,同年同月同日死不过痴话。*
世间万般恩仇,爱总被淹没。
本想说出口的话,本想做的表达,还来不及兑现便已失去机会。
曾经他是个很冲动的人,一旦有感动,就会以十倍的激情去付出。
他的爱像火焰般炽热,而我冷眼旁观那份毁灭一切的疯狂与执著,它燃烧得太猛烈,就注定不会有长久的生命。
他只听从内心火焰的召唤,即使前方是穷途也依然盲目前行。
爱情不过他短暂的信仰,人生在世,并非所有人都渴望幸福。
也正是因此让我觉得,我们无需跨过同伴的极限,没有必要幸福的两个人,仅是靠在一起便能温暖。
而他“死”后我完全变了。
我开始为自己的踯躅迷惑,开始明白有些东西不曾失去就不会珍惜。
何苦?总是待到天晴花已老。
没想到两年后,我们在希国的擂台上再次相逢,他变成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身着赤红色朱雀的军服,笑容颓废而霸道。
我看到他死神一样的目光才明白这世上不会再有李鉴,曾和我在异乡厮守的那个人如今早已天涯。
时过便境迁,沧海终变桑田。
看着他回到屋里,这么多年,我们已经习惯了重逢时的沉默,我和他不再需要言语,或是说,连言语也弥补不了我们这么长时间的空白。
各自经历的生活太久,已经久到我们无法用语言使对方了解。
我记忆中的他停留在那一晚,东玄武的监牢中我们接吻,他说我们之间,就这样吧,同年同月同日死不过痴话。
过了一会儿便传来水声。
然后他擦着头发走进屋,天刚刚好亮。
“没睡好吧?”他把毛巾搭在肩上,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还好。”
我拉住他伸出的手从床上起来,把他肩膀上的毛巾顺手拽走。
“哎!湿了,别用。”
“知道,给你晾起来。”
“噢。”
洗完澡,他已躺在了床上。
一晚没怎么睡,还喝了这么多酒,估计今天他是回不去了。
“起来!床单很脏。”
“没觉得。”
“我觉得。”
“行行行。”
他起来打开柜橱拿了一张新的,待我把旧的撤下来便扔了上去,然后倒头继续睡。
我还没躺下,通讯器就响了,一看来电的名字,只好拿起来走出房间。
“是我,很抱歉打扰您休息,班克罗夫特先生。”
“什么事?”
“计划出现了一点变动,我需要和您见一面。”
“我现在脱不开身。”
“那么请您尽快。”
“是什么事?”
“安北都护府那边有点难办。”
“……我今晚过去。”
“是。”
如果安北那边出了问题,整个计划就前功尽弃。
安北……那里是阿鉴所守卫的府州,希擂期间由他的徒弟颜瞳代守,瞒过他调动军队应该没有问题,难道是那些文官想要做什么?
本来想再打听一下,但碍于阿鉴在这里,想了想还是决定等今晚再说。
回到屋里躺下,他背靠着我好像已经睡着了。
“你的态度真冷淡。”
我愣了一下,他这样戒备还真是很少见。
“你没睡着?”
“嗯,估摸着待会儿就有人找上门来了,睡也睡不踏实。倒是好久没听到你跟别人说话的语气了。”
“我要是对谁都像对你这么客气,你能平衡吗?”
他笑而不语,很快便睡着了。
我往后躺了躺,背靠着他的背,却怎么也睡不着。
隐约感觉到有人来了,我刚想起身,就被他按住了。
“你待在这儿,我等会儿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