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笑忘书》叶 笑

23、第二十三章

　　凤音醒来的时候，是在夜夕的寝室。
　　下了一夜的雨，天终于放晴了。夜夕开了窗，阳光洒在房间里，看上去温暖而闲适。他坐在窗边的书桌边上，正津津有味的看着书，他的表情很温和，嘴角微微勾起，合着这清晨的阳光，鸟鸣，带着一种让人从骨子里都能宁静下来的平静。
　　凤音就这么静静看着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许久后，终于发现凤音的注视，夜夕转过头来，颇有些意外：“你醒了？”
　　说着，很是热情的放下书来，走上前来，细声询问：“你要喝水么？”
　　凤音不敢说话，可能是见多了夜夕凶残的一面，突然看见他这么温柔，颇有些难以反应。她不说话，夜夕便就从旁边拿了个苹果，坐到她旁边开始为她削皮：“不喝水的话，就先吃个苹果吧，你也睡了很久了。”
　　“你……”看着面前的状况，凤音颇有些转不过弯来。这前前后后态度改变太大，心境落差太大，她自己不由得觉得害怕。夜夕却是完全忽视对方那复杂的眼神，削着皮道：“你最近好好养伤，在我这里呆一阵子，过两个月是纸灵兽出窝的时机，到时候我再去洪荒给你抓。”
　　“你……你说什么？！”听到这话，凤音猛地惊吼出声来。夜夕勾了勾嘴角，似乎看到对方惊讶的表情很开心：“我说，我去替你抓纸灵兽啊。”
　　“当然，”他顿了顿：“不是白抓的。我有条件。”
　　似乎这才是正常现象，他这么说，凤音倒还觉得安心了些，点点头：“你说。”
　　“唔，这个我还不知道，条件就先搁着吧。最近你就先在我府里呆着，哦，记得，伺候好我。”说着，他阴测测的笑了笑：“伺候不好，我就不去了。”
　　“您放心！”这话一出，凤音立刻双手握住了夜夕刚刚放下小刀的手，一脸认真道：“我一定好好伺候您，您说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说打人我绝不揍狗！”
　　“嗯，乖。”夜夕将拿着苹果递到她唇边给她咬了一口，接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个……这个……
　　他低头沉默着看着某人猥琐地摸着他的手的爪子，面色平淡道：“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终于做了自己从见他第一面就想做但一直没有做成功的事情的凤音听到他的话，瞬间反应了过来。额……不是每一个美人的爪子都可以乱摸的。
　　不过她回应得很快，毕竟是一个惯犯，于是她一脸认真道：“那个，元君，我是在为你做按摩。”
　　夜夕毫不犹豫的抽手，一把将苹果塞进对方嘴里咬着后，翻手从下巴就是一拳。然后起身，走人。
　　整套动作干净利落，不带一点迟疑。被苹果堵住嘴的凤音只能“呜呜”出声，以表示自己的愤怒和哀叹。
　　——丫的。
　　夜夕勾起嘴角。
　　——只有爷调戏人，还真没人敢调戏爷的。
　　凤音在夜夕那里再休养了两天，便就又生龙活虎的蹦跶了起来。夜夕见不得她好，一看她可以活蹦乱跳了，当天就给了她指令：“去做饭吧。”
　　“啊哈？”凤音完全不能理解，讨好地笑起来：“我找两个人给你做成不？你想吃啥菜，我马上就能找人给你做出来，保证原汁原味，让您吃得开心，吃得放心。”
　　夜夕竖起了一根手指头，在她面前摇了摇，然后又一指她，笑眯眯道：“你去。”
　　凤音：“……”
　　凤音无奈了，只能听从命令去了厨房。夜夕不太放心，特意找了个厨子跟着她进去，他自己搬了个凳子，在厨房外面的院子等着吃饭。等了一会儿，他就看到厨房里冒起了浓烟，他正疑惑着，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他吓得当即就跳到了远处的房顶，同时看到一个火红色的身影携着一个胖子就风风火火冲了出来。
　　那个火红色的身影自然是凤音，她冲出来后，将胖子随手一扔，便叉着腰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而胖子则直接昏了过去，面上还满是濒临死境的惊恐。他们两人的发型都共同具有爆炸式的感觉，面上也都还染着黑色的秽物，区别只在于，一个咳嗽着，一个昏迷着。
　　夜夕在房顶上特地观察了一会儿，见没有事儿后才又跳到凤音身边来，看着满身狼藉的女子，忍不住挑眉：“你，确定你是做饭不是去打仗？”
　　“娘的……这做饭太艰难了！”气愤得狠了，凤音连粗口都忍不住爆了出来，还特流利一串接一串的：“我他娘就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灶，老子先用炭火去点它，半天都燃不起来，老子怒了，就喷了口火，他二大爷的就炸了！！”
　　“你……”夜夕面部忍不住抽搐起来：“你用凤族的三味真火来燃火？”
　　“不然呢？”凤音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夜夕一眼：“凡火慢死了，我就打算直接给它弄熟。”
　　夜夕：“……”
　　那天的结局，是以夜夕做饭为结束。当厨子晕倒后，厨房唯一的战斗力只有夜夕，至于凤音……
　　夜夕认为，她其实是敌人派来弄死他的。
　　当然，他的预感是正确的。第二天，凤音继续被派去厨房学做菜，这次她没炸掉厨房，但是在吃饭的时候，她端上了一盘黑漆漆的东西。
　　“这是你用三味真火烧的菜？！”夜夕下意识询问，凤音摇头：“不是，我是用凡火。”
　　听这话，夜夕略微放心了些，但他看着那都快成炭一样的菜，也不由得佩服凤音这种做饭的天赋。但是他觉得，他不能这么打击她的积极性，于是他还是忍着痛苦，一口一口吃下那盘小菜。
　　那盘菜，让夜夕这一生都难以忘记。他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迟到这么难吃的东西。他认为，一个男人是不该挑食的，所以他从来都是所有神仙里最不注意饮食的——虽然他是做得最好吃的。但是在吃到凤音的菜后，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其实也是挑食的。至少凤音做的这盘菜，他吃不下去。
　　但是他有心让凤音学会做菜，有心想把凤音培养成一个贤良淑惠的女子，如果连他都打击她，他担心凤音就不干了。于是他还是吃了，在凤音和众小厮惊悚又同情的目光下，他一口一口，极其艰难的吃下了那盘菜。吃到后来，眼睛里都蒙上了水汽——他快哭了。
　　妈的，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
　　吃了好久，眼泪都快掉出来的时候，夜夕终于吃完了凤音的菜。凤音惊悚中带着崇拜地看着夜夕，慢慢问了句：“你……觉得怎么样？”
　　“不错。”夜夕背着良心赞叹了一句：“下次，希望能做得更好一点。”
　　话刚说完，夜夕就突然一阵晕眩，接着口吐白沫，倒下了。
　　众小厮都是一愣，接着就哭着喊着冲了上来：“元君！元君！你不能死啊！！！”
　　凤音愣愣看着面前口吐白沫抽搐着的男人看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缓了口气：“这才正常嘛。”
　　每个吃过她做过菜的人都会中毒内伤，一般一口就倒下了，他还撑了这么久，真是吓死她了。
　　“哎，早说过我不会做菜，还要让我做，这下好了吧？折腾了吧？”凤音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天边的月亮：“不过，我什么时候才能做好+啊……哎。”
　　夜夕为这一顿饭，在床上足足休养了半个月。这是夜夕成神以来，受过最重的一次伤，他醒后觉得自己还活着，真是好不容易。于是他把凤音叫了过来，语重心长地问她：“你到底是谁派来杀我的，你说吧……我不会为难你的。”
　　“我真没想过要毒死你……”凤音嘴角一抽，认真道：“吃我做的饭菜的人，都是你这个效果，而且一般是一口就倒，你吃了那么大盘……饿，也挺厉害的。我早就问过药君，药君说我做的菜不是有毒的问题，是因为太难吃了，所以吃的人肠胃受不了这种刺激，就会出现一点问题，一般休养几个月就好了……你……”
　　她满脸同情地看着夜夕：“你一定要让我做菜……我也不好违背你的愿望，我以为你会坚强一点的……”
　　——你是在说我不够坚强么？！！！
　　看着她那天真无辜又略带鄙视的眼神，夜夕气愤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拔出太阿杀了她了……
　　察觉到夜夕愤怒的情绪，凤音很孬……哦不，是很识时务地缩了缩脖子，不再多话了。夜夕在床上深呼吸，好久好久，他终于开口：“算了，你……你还是去扫地吧。”
　　“哦……”凤音委屈地点了点头，然后走了出去。
　　接着，凤音就开始了她扫地的生涯。一开始安排给她的任务是扫院子，当天她早早被人叫了起来，接着拖到了院子里面，然后给她了扫帚，给她指了她的清扫地点后，小厮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凤音站在庭院里发呆，看着手里小小的扫帚，再看了看大大的庭院。
　　靠！！！
　　她得扫到什么时候！
　　于是她脑子转了转，想了个好方法。她抿嘴一笑，然后……念了起风诀。
　　当时夜夕正在屋子里睡觉。正在睡梦之中，床突然距离的摇晃起来，狂风将夜夕整个人都卷了起来，砸向旁边。夜夕当即一个翻身，太阿剑往地上一插，支撑住自己的身子之后，立刻念了个法术，终于把这场诡异的狂风停了下来。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但也就这么点时间，夜夕的整个房顶已经被狂风吹走了。夜夕抬头看了看那明媚的天，终于是不能忍耐，提着太阿气势汹汹就冲向了凤音打扫的院子。
　　当时凤音正开开心心在院子里扫垃圾。
　　她是属火的神仙，对风诀这种东西控制得不大好，这次扫地代价虽然惨烈了一点，但却是把整个院子吹得无比的干净，连一粒灰都没有。
　　凤音觉得，她只需要管好自己负责的范围就好，至于什么夜夕的房顶啊，厨房的大锅啊，这些东西，都不是她的管辖范围。所以她看着这干净整洁的院子，心理面涌起一种莫名的自豪感，不由得感叹了一声：“好棒，连我自己都爱上自己了！”
　　“爱你妹！！！”一声爆吼出现在院门口，随即一道凌厉的剑气就砍了过来。凤音当即一跳跃了三丈远，接着才看清来人。
　　是夜夕。
　　此刻的夜夕明显失去了理智，身上尚还穿着穿白色的睡衣，披头散发，颇有些晋魏那种亲近大自然的名士的风范。他明显是气狠了，连剑招都忘了，仿佛是个第一次用剑的人一般，拿着剑当刀砍，追着凤音一下一下砍。
　　凤音左躲右藏，都快被他追杀哭了。抱着头十分委屈叫嚷道：“你又没说不准用法术啊……
　　“你用法术也用精湛一点啊！！用成这样你傻的啊！”夜夕继续拿着剑砍砍砍、劈劈劈。凤音抱头鼠窜：“我这不是还在学习阶段么？我在努力学习啊……”
　　“不要学了老子今天就替天行道铲除了你这个祸害……”
　　“救命啊啊啊啊！！！”
　　凤音和夜夕就这么你追我赶的跑了好久，夜夕毕竟是个大病初愈的人，终于是没有撑住半路倒了下去。凤音站在林子边上远远看着，在救与不救之间犹豫了很久，最后她还是担心夜夕耍诈，一路小跑回去叫了侍从莫青过来。结果跑回去的路上又下了雨，于是等莫青来把夜夕拖回去的时候，就看到他家主子，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以着一种被蹂躏过后的少女的凄惨姿态倒在地上。间杂着那冷风、秋雨，莫青都忍不住快哭了……
　　凤音不敢过去，就猫着身子躲在树后面观察情况。只见莫青艰难地扛起了夜夕，然后一眼瞪向树后的凤音，满眼都闪烁着“你这个狐狸精，我一定要代表主子消灭你”这样的讯息。凤音对着莫青翻了个白眼。莫青当即躲了一下脚，然后拖着夜夕，主仆两人艰难的走了回去。等两人走远了，凤音才从树后跑出来，一路小跑回了厨房，把厨房里的东西赶紧搜罗了一大堆回到了自己房间，然后连着好几天就不出来。
　　好几天后，夜夕终于醒了。他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感觉自己的人生都快绝望了……
　　莫青在他床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凤音在他昏迷后对他做了怎样惨无人道的事情，最后终于总结：“主子，赶紧把她送走吧。”
　　夜夕不说话，闭上眼叹了口气。
　　莫青又哭了：“就算不送走，也不要再让她做事儿了吧？”人家做事儿要钱，她做事儿要命的啊！他们这些小厮伤不起的啊！
　　夜夕还是不说话。
　　莫青无可奈何了，泪流满面喊：“主子您到底在想啥啊？！！我完全不能理解啊！！”
　　夜夕终于开口了：“我想的东西很深沉很长远，你不懂的。”
　　莫青：“……”
　　夜夕：“去和凤音说，从明天开始，她去擦地板。”
　　莫青：“嗯，我顺便通知下去，请不会游泳的做好逃离准备。”
　　夜夕：“……”
　　夜夕改造凤音之决心是不能摧毁的，而凤音作为家务第一暗黑神，其破坏力也是不能更改的。于是夜夕每天都听到莫青的哭喊，每天早晨众小厮对他的问候语就变成了：“主子不好啦！！！凤音……”
　　凤音把后院淹了……
　　凤音把房顶拆了……
　　凤音把管事儿打了……
　　凤音把后山烧了……
　　凤音……
　　夜夕已经习惯在每天早上听到凤音犯错的消息，然后和莫青一起去收拾凤音的烂摊子。每次去的时候，夜夕都会有揍她的冲动，但每次夜夕就会发现这样的景象。
　　她会躲在树洞里不出来。那棵树是长恒山最老的一颗古树，他舍不得砍，她料定了他舍不得，所以每次犯错就像兔子一样躲在里面。然后夜夕就去蹲守她，盘腿而坐，嘴角一勾，太阿往旁边一插，入土三分。
　　“出来。”
　　凤音：“不要。出来你打我。”
　　夜夕：“……”他忍不住皱起眉来：“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凤音委屈了：“你经常打我。”
　　夜夕一哽：“那也算打你？好歹上过战场的，那……那不是闹着玩儿么？”
　　凤音继续委屈：“可是我好歹是女孩子，你一巴掌好疼。”
　　夜夕无奈了：“饿……好吧，不打你了以后。”
　　等一等！！
　　说完这句，夜夕突然反应过来，今天不是她犯错么！！不是来抓她出来揍的么！！为什么是他在道歉啊啊啊！！
　　于是瞬间变脸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样子，抓着剑猛地往地上一插，大地动了动，他冷着脸命令：“出来。”
　　然后凤音继续控诉……
　　夜夕继续申辩……
　　继续……
　　“出来。”
　　如此无限循环许多次后。夜夕终于无奈：“出来吧，今天就算了……”
　　接着凤音就欢天喜地的冲了出来，怀里……还抱着她带进去的小零食。
　　饥肠辘辘的夜夕当即就升起了打她的念头，只是一触及对方张扬得意的眼神。
　　额……好可爱，还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