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7独自苦闷的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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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除夕。
与寻常的家庭相比，廖家的这个夜晚过得相对较为冷清，没有汇聚一堂的亲朋好友，也没有丰美盛大的年夜大餐。在用过简单的晚饭后，廖行舟主动收拾了餐具。她在洗刷碗筷时听见从客厅里的电视正在播放春晚的前置节目，喜气洋洋的主持人妙语连珠，一串又一串地蹦出不会重复的吉祥话，总算是为这个沉默寡言的家庭增添了几分春节该有的气氛。
廖行舟从厨房回到客厅，新春特别节目仍在继续。她惯例在沙发的另一角坐下，瞥见电视中的画面变成了由演播厅变为室外采访，慈眉善目的老爷爷笑眯眯地对着镜头，诉说对新一年的美好愿景。
她百无聊赖地盯着屏幕看采访对象换了好几人，忽的感觉到口袋中的手机一番震动，摸出一看，发现居然是陶乐在魔方社的群聊里发了个红包，配的祝福是最原始的那款“恭喜发财，大吉大利”。廖行舟犹豫了一刻，还是选择轻轻点开。
伴着纸包开启的画面与一阵叮铃当啷的音效，“0.52”这个数字弹入她的视野里。
返回聊天界面后，廖行舟发现解霖熙已经用上一排跪谢的表情包在群聊里刷了屏。于是她也寻了个说谢谢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发送，突见解霖熙又丢出一句话。
[解霖熙：哈哈哈什么鬼！行舟小学妹你也太背了！]
[解霖熙：老陶一共发了五十你是怎么只抢到五毛二的？？！！]
之后他还附上了一张抢红包的排名截图。花景景抢到的数字一马当先排在最高处，而她的零点五二则可怜巴巴地落在最后一名的位置。
[花景景：对不起我笑了]
迟修配合地丢了个目瞪口呆的表情包。
[陶乐：好像是有点少]
[陶乐：要不我再补发一个吧]
光是隔着网络都能想象得到这位学长推推眼镜对着她憨憨傻笑的样子，这让廖行舟有些受宠若惊，急忙对着屏幕敲击回复。
“廖行舟，把手机收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斥责声令廖行舟条件反射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缓缓把眼神从挤在手机对话框中的半截句子上移开，投向斜对角侧坐在单人沙发上的父亲。
虽然从廖父的脸上并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他语气中透出的严厉令人难以忽略。即便廖行舟此刻是坐在自己家的客厅，却还是生出了一种过去在课堂上因开小差而被身为教师的父亲不留情面训斥的错觉。
她又忽然想起，从前还在读中学的时候，曾不止一次遇见自己的同级生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谈论着“廖老师是不是不会笑”、“廖老师为什么从来都不笑”之类的无聊话题。不过对于这样的讨论廖行舟从来听不到个他们商量的结论，毕竟只要她走到他们附近，对方就会识相地隐去嬉笑的神情，不自然地使对话戛然而止。
谁让她是廖老师的女儿。还是会向作为教导主任的爸爸告密的那一种。
“你突然说这些做什么，”看廖行舟只是垂着眼一言不发，廖母忍不住出声为女儿说话，“玩玩手机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你看现在哪个年轻人不是整天对着手机的，和他们比起来我们家舟舟已经很自律了……”
母亲会帮她一点都不奇怪，毕竟在这个家里母亲大多数时候都是站在她这一边的。也许更确切的该说是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只要涉及的不是成绩及其他的一些原则性问题，母亲仿佛就能无条件地将她的错处全部包容。有时候廖行舟难免会自作多情地幻想，母亲会不会是对她存着几分愧疚，所以才会想用这种无意义的偏袒作为对她的补偿。
可今次不同以往，这种时候母亲的袒护对父亲而言无疑是火上浇油，“现在是一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就她一个对着手机像什么样子！？”
“对不起。我不会再这么做了。”在母亲再度帮腔之前，廖行舟便抢先开了口。她乖顺地、习以为常地向自己的父亲道歉，并顺势将手机静音，重新放入了口袋里——就像母亲所说的，她一向是听话并自律的。
更何况她十分清楚，道歉仅仅是令父亲不再有发怒的理由，并非彻底消磨了他的怒火。
——毕竟从她一个人拎着行李回到家的那天起，与父亲之间的关系就重新陷回了那个诡异的僵局里。手机什么的，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真正令父亲生气的，是当时她隐瞒着家里偷偷更改了高考志愿的事。
这个令人不快的插曲看似很快就翻了篇，廖行舟依旧保持着端正的坐姿，专注陪着父母一道收看今年的春晚。绚烂华丽的歌舞演出与滑稽逗趣的情景小品轮番上演，穿着大红色唐装的主持人与搭档巧妙配合着报出节目间的串词，间或掺插几句与新年有关的吉祥话。
挂钟上的指针指示时间已到了十点半。一旁的廖父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片刻后，他就顾自起身进了书房。这是他常年养成的雷打不动的习惯。
廖行舟听到身后的房间传来房门闭合的轻响。她只敢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面上仍保持着一贯古井无波的模样。她知道母亲在父亲离开之后总是时不时地向她投来关切的目光，可她并不想点破，由着自己假装一无所知地继续盯着电视屏幕瞧。
结果是母亲无法继续忍耐，率先打破了沉默，“舟舟，你爸爸……你要体谅他一点，他今年带高三，压力很大的……”
恰好舞台上的相声组合说了个趣味横生的段子，逗得在场观众哈哈大笑，连带着坐在电视前的廖行舟都跟着浅浅地抿起嘴角。“恩，我知道的，没关系。”这么说的同时她看向自己的母亲，捎在嘴角的那抹笑容不知是源自体恤的真情还是顺势而为的假意。
廖母还想再劝，不过看到她这副表情，终究是再没有说出口。
直到晚会结束，廖行舟回到房间时已是凌晨一点。在父亲母亲都看不到的地方，属于自己的空间总算是让她稍稍放松了一些。
廖行舟靠着门板在黑暗中重新翻出自己的手机。锁定的界面里叠了一堆的微信聊天窗口，她滑屏解锁，看到绿色的程序标识上的提示数字已然刷到了99。打开再看，果不其然聊天记录一大部分都来自魔方社的聊天群，其余则是宿舍群里新年问候，除此之外季薰还单独给她发了一条新年快乐，附带一只卡通猫咪做出讨要红包动作的动画表情。
廖行舟向季薰与其他室友发过祝福后再打开了属于魔方社的群聊。数据显示在她被父亲强制要求“下线”后这几个人又刷了三百来条信息，最末一条是解霖熙发送的，时间显示在二十三分钟前。虽然她在八点不到时写的半句话还作为草稿留在未发送的对话框里，但和他们进行的对话早已脱了节，错过了加入的最佳时机。
廖行舟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剩余的几个字补完，发送。
她看着自己的句子在离开对话框后就被弹送到这段对话的最后，但时间上已断层，估计一时也收不到什么回复了。
背屏的光亮熄灭，室内也重新归于漆黑。
在这样一个时刻，廖行舟忽然觉得，这座以往充斥着热闹与喧嚣的城市，着实过于静谧了些。窗外的建筑群失去了五光十色的霓虹点缀，仅是留下高楼暗黑深沉的轮廓；还有那些曾经零点前后吵得让人听不见电视机里主持人到底在说什么的烟花与爆竹，也随着生效的禁燃令在市中心消失不见。廖行舟并不讨厌安静，却会在某个莫名其妙的时间点，为这样的安静而感到一丝难捱的寂寞。
她顾自出神，不想手机复而亮起。新的回复弹出，跟在她方才发送的那句话下方。
[廖行舟：谢谢学长，这样已经足够了，新年快乐。]
[迟修：新年快乐]
[迟修：前面学长学姐还发了红包，别忘了收]
当映入眼帘的是属于迟修的头像时，廖行舟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都停了半拍。怅然时收获的矫情的负面情绪顷刻间荡然无存，捧在手中的机器转眼从通讯工具转为重要的存在。虽说得到仅仅是“新年快乐”这样平淡得没有任何特色的祝福，她却还是忍不住微微笑起来——连自己都未曾觉察地发自真心。
她不敢告诉别人，在这个漫长的假期中，她有好多次都会不自觉地想起他来。
在仿佛永无止境的与父亲冷战的时期，饱尝委屈的偶尔廖行舟会忍不住想，要是当时她服从了家里的安排，乖乖地留在本地读一所师范，那她目前的处境会不会就没那么糟糕了？可很快她就否定了自己，其中一个能自我说服理由就是这个她不敢轻易向他人倾吐的姓名。
看起来“喜欢”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能让她脆弱，好像也能让她变得更勇敢一些。
可惜——
“舟舟，呃……你知道，知道他有……女朋友了吗？”
彼时是春节前的某一天，她去季薰家里陪她打了一个下午游戏。期间一章剧情结束，本以为逃出生天的男女主角还是不幸被邪恶势力抓走。之后在章节结算成绩的画面期间，季薰放下手中手柄，半转过身来关切地看着她。
看季薰吞吞吐吐，一句话被拆分成好几个断句，花了好久才说完的样子，廖行舟知道这个问题应该是在她心里盘桓许久的了。
“我知道啊。”她清晰地发音吐字，看似满不在乎，“我老早就知道了。”
“那，舟舟……”季薰几番欲言又止。
“其实一开始我根本没想过要告诉他。”廖行舟跟着把手柄放到一边。她的游戏玩得很糟糕，但季薰依然愿意不厌其烦地带着她，就像小时候一样，所以作为对她的善良与耐心的回报，廖行舟也愿意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想法全部讲给她听，“当初我选择加入魔方社的时候，只想着如果能够时常看见他，那好像也是挺满足的一件事。”
“可渐渐的，我好像有些不知餍足了。一次之后会有两次，两次之后更会有三次……而且我也没自己想象中那么大度，上次和他被困在北教的时候听到他给他女朋友打电话，我从来没听过他对谁会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这里就憋成一团，又酸又苦。”说着，她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可能，是李邈给我的‘诅咒’应验了吧。”
“怎么可能！？”闻言季薰立刻着急地反驳，“别再想了，那个姓李的就是个脑残，他说的都是些屁话！”情急之下她憋不住爆了句粗口。
廖行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那件事本来就是我的错，所以遭到报应也挺理所应当的。”她说得轻松又轻巧，“反正我想过了，我是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等到开学，我会去和社长说退社的事的。”
廖行舟想着自己对季薰说过的话，注意又回到眼前的微信上。
而在退社之前的这段光阴，就当做是她留给自己最后的任性时间吧。
她这么想着，手指在键盘上慢慢地敲。
[廖行舟：好~]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07独自苦闷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