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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二进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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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第二次乘坐马车进这紫禁城的毓祥门了,门外依然整齐的排列着无数秀女的马车,天气依然晴好,北京城的天空初秋时总显得格外的高远,蓝澄澄的一丝云彩也无。
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好天里,我也如今日一般乘坐着这秀女专用的马车踏进了这紫禁城,一去便在这里面待了一辈子。
鹂妃,我一直不喜欢这个封号,这是自己身为一个玩物的代号,一个耻辱的标记,可直到我死,我依然是皇上的鹂妃,是一只会唱歌的鸟而已。
自我死后,大概是念念不忘吧,我一直在紫禁城里飘荡,冷眼看着事情一步步向我始料未及的方向发展着,我的好姐姐甄嬛,我看着你一步一步牺牲了身边所有的人稳稳的走向了那个皇太后的宝座。
你这一生,拥有了太多女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显赫的家世,美丽的容貌,聪明的头脑,还有那么多爱你的人为你至死不渝,温时初,果郡王,甚至是冷面冷心的皇上对你始终也是怜惜的,而你呢?你斗垮了皇后,毒死了情郎,又气死了皇上,踩着所有人的鲜血向上爬,比起我与皇后,甄嬛,你犯下的罪更足以让你万劫不复。
“眉姐姐,你看大雁成群飞过,寓意鸿雁高飞,这可是极好的兆头呢!以姐姐的才貌,皇上看见了必定是过目不忘。”
熟悉的声音响起,我转过头去,不意外看见了一位身着浅绿色时新宫装的秀女正低头与一旁身着玫瑰色旗装的女子说笑着。
这便是甄嬛与沈眉庄了。
眉庄素来是稳妥谨慎的,只见她低低的说了两句,甄嬛便压下了嗓音两人私语了起来。
不用靠近,我也知道这两人说什么,重活一世,两人这点子伎俩在我眼中更显得刻意与欲盖弥彰。
眉庄本就是大家千金,在这期入宫的秀女中家世是数得上的,她的打扮自然大方华贵,甄嬛的绿色衣裳虽是剪裁规矩不显什么,头上的碧玉玲珑簪却见心思,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垂在耳畔,既彰显了大家气度,却又与那空有一副皮囊的夏冬春之流区分开来,看似平淡,明里暗里却将一众秀女都比下去了。
这便是你的不欲与人相争,巴望着撂牌子吗?
冷冷一笑,我向来知道你全在一张嘴上,却不想你这么早便是如此惺惺作态了。
抬眼瞅了一周周围的秀女,一眼便看见了夏冬春,她依然满头珠翠,华丽的墨绿锦缎配上一只镶着红包的金璎珞,如一只正在开屏骄傲的孔雀。
今世我的打扮比上辈子则要好的多了,母亲虽依然靠买绣品为父亲捐了个官,我却早早便拿出了制香的本事调制了好几款好香托付了母亲一同变卖,总算保住了母亲的眼睛,母女两手中也宽裕了许多,父亲后来虽也娶了好几房姨娘回来,却也不敢亏待了我们母女。八岁以后,父亲便请了先生回来教我学问,他今年才进三十四岁,早早便打着父凭女贵的主意,我眼见躲不过去,便只能央了他找了大夫学了几年医术,好歹在这吃人的后宫里多些凭仗。
这次选秀,我挑了江南时兴的缎子做了身湖绿的衣裳,耳上也挂了两颗成色普通的珠子,头上却只依然插着素银簪子,父亲乃是县丞,最最小的芝麻官儿,我的打扮自然只能小家子气,若不是为了不欠下甄嬛人情,那两颗珠子我也是不愿戴的。
手里端着杯温热的茶水,我含笑凑到了夏冬春身边,装作一不留神泼到那墨绿的衣裳下摆处,那夏冬春果然一手拉着裙摆,一手揪住我的袖子厉声喝道:“你没长眼么?这样滚烫的茶水浇到我身上!想作死么?你是哪家的秀女?”
我眼角处瞄到甄嬛果然向我这边望来,愈加做出楚楚可怜的姿势缩成一团,垂下眉目低低的说道:“我叫安陵容。家父……家父……是……是……”
夏冬春是个欺软怕硬的,眼见我似乎懦弱可欺,愈加凶狠:“难道连父亲的官职也说不出口吗?”
我做出被逼的没法的样子紫涨着面皮声如蚊呐的说道:“家父……松阳县县丞……安比槐。”
夏冬春一扬脸,露出轻蔑的神色,哼道:“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出身!这样不知礼数。”
我如记忆中那样躬身施礼,向夏氏谢罪:“陵容刚才只是想到待会要面见圣驾,心中不安,所以一时失手将茶水洒在夏姐姐身上,陵容在这里向姐姐请罪,望姐姐原谅。”
夏氏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皱眉道:“我可当不起你这身姐姐,莫不是你以为凭你也能见着圣驾?真是异想天开!今日之事要作罢也可,你只需跪下向我叩头请罪。”
我心里冷冷一笑,这夏氏还是如此蠢钝,在我眼里她便与死人无异了,狠狠掐了一把手臂,我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眼泪在眼眶中滚来滚去,显得十分娇弱而无助,叫人萌生怜意。周围的秀女都远远的站着,或同情或看戏的眼神在我身上扫来扫去,我并不十分在意,只是暗暗的留意着甄嬛那二人的动静,果然,那甄嬛拨开了眉庄欲阻止的手,排众上前,将我拉到身边温言对夏氏道:“不过一件衣服罢了,夏姐姐莫要生气。妹妹带了替换的衣裳,姐姐到后厢换过即可。今日大选,姐姐这样吵闹怕是会惊动了圣驾,若是龙颜因此而震怒,又岂是你我姐妹可以承担的。况且,即便今日圣驾未惊,若是他日传到他人耳中,也会坏了姐姐贤德的名声。为一件衣服因小失大岂非得不偿失,望姐姐三思。”
那夏冬春是包衣左领家的女儿,左不过是入了奴籍的旗下包衣奴才,仗着职务之便常能见到宫里的主子们而已,这夏氏便如此嚣张,真觉得高人一等了似得,甄嬛与眉庄都是正经的汉军旗秀女出身,地位与这夏氏实不可相提并论的。
然而夏氏一族久居京城,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这般奴大欺主的奴才,甄嬛与眉庄两人便并未用这身份压人,横竖这夏氏这般不着调,真若进了宫也翻不起浪头来。
果然,夏氏打量了甄嬛的衣着,略微一想,神色不豫,但终究没有发作,“哼”一声便走开了。围观的秀女散开,甄嬛对我微微一笑:“今日甄嬛在这里多嘴,安姐姐切莫见笑。嬛儿见姐姐孤身一人,可否过来与我和眉庄姐姐做伴,也好大家多多照应,不致心中惶恐、应对无措。”
若搁在从前,这番话我必以为她出自真心而对她心怀感激,而现在,我却知道她不过看的通透些,赌了我进宫的几率比那夏冬春大,指望着我与眉庄在宫中守望相助,甚至将我化作她们姐妹俩手中的武器,本质与皇后并没有不同。
既明白这一层,我便只是微露感激之色点头谢道:“多谢姐姐出言相助。陵容虽然出身寒微,但今日之恩,没齿难忘。”
话虽说得满,但我的面色却并未显得感激涕零,甄嬛微凝滞了下便掩饰的笑道:“举手之劳而已,大家都是待选的姐妹,何苦这样计较。”
我却并没有接下话头,只是微笑着点头表示赞成,甄嬛微微皱眉,走到墙角一盆开得正艳的秋海棠处折下一朵簪在了我的鬓边,又自脑后摘下一枚玉簪插在我的发间,道:“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姐姐头饰普通,那些人以貌取人就会轻视姐姐。这玉簪就当今日相见之礼。希望能助姐姐成功入选。”
我微叹口气心道:罢了,总是不能搞得太僵,总不能老在这京城住旅馆,若不能住进甄府,便失去了接受芳若姑姑亲自教导的机会,投靠慈宁宫的计划便先天不良了。
若不能与芳若结成师生关系,太后绝不会将一个小小县丞的女儿放在眼里。
想到这一层,我面上感激的神色便又深了几分,道:“劳姐姐破费,妹妹出身寒微,自然是要被‘撂牌子’的,反而辜负姐姐美意。”
甄嬛见我面露感激之意,便也放下心来做出了一副施恩的样子,反而眉庄在一旁安慰道:“从来英雄不问出身。妹妹美色,何必妄自菲薄。”
对眉庄我总有一份歉疚的,上辈子因为我的推波助澜,害她死的那样惨烈,总是我对不住她的,其实,她何尝不是后宫里真正可怜的人之一呢!
后宫女人的韶华总是消逝的快,她却是我所见过失宠最快的嫔妃了,才貌本胜过甄嬛的眉庄进宫便成为了众矢之的,甄嬛此时却称病韬光养晦,躲过了最初一轮的风暴,也避免了眉庄的锋芒,却等到跳梁小丑余氏上位后尽展锋芒,一招偶遇,再来欲擒故纵,妥妥的受到了皇上的青睐,可怜眉庄,便这样成了旧人。
杏花微雨秋千架下,一袭勋声吸引来便装的皇上,之后错认,之后婉拒,无一不是争宠的好戏码,偏生还要与眉庄做出姐妹情深的戏码,逼得宽容的眉庄接受了现实,当年率真的华妃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贱人就是矫情,果然形容得妥帖。
这样一想,面对眉庄我总有几分呐呐,罢了,若眉姐姐今生仍是选择了温实初那个死心眼的,我便想法子帮衬一把吧!横竖皇上晚年的时候那绿帽子也不止戴了一顶。
正说着,有太监过来传安陵容和另几位秀女进殿。我冲着眉姐姐笑了会,便跟着那几位秀女一道进殿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