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逍遥君琳

1、兄弟斗

　　月夜皎洁，奢侈的月光如银被一般铺洒在花园中。月光将男子颀长的身材留下一道孤冷的身影，他静静的对月而立，似乎已与月色溶为一片，他的身旁，是一片又一片开得正茂盛的紫藤萝。
　　小绣紧了紧手中的手帕，远远的仰望着男子的飘逸的身影：来谷中三年，每年这个季节，谷主都会长久的逗留在紫园，仿佛想要沉醉在这紫藤萝的花海，再不回人世。
　　若不是她开口来唤他，不知道他又要站到什么时候了，她提声道：“少主，该回去了，更深露重，容易入寒！”
　　他置若罔闻，仿佛没有听见，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个清冷略显嘶哑的声音响起：“你先回去吧，我，再待一会儿！”
　　若是往年，小绣也就默默的退下了。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谷主平日忙起事来就不分日夜不顾惜自己的身体，这会又……
　　她执拗的站在原地不动：“不，你不走，我也不走，你站到三更我就陪你站到三更，你站到天亮我就陪你站到天亮！”少主待她很亲近温和，疼爱得……就像对妹妹一样。
　　小绣扬扬头，坚定的站在原地，这招定然有效。
　　果真，男子无可奈何道：“好吧，依你就是！”
　　小绣闻言喜笑颜开，伸手便去牵他。
　　风涧谷的少主关易轩的一双幽黑似海的珠子，如蒙雾般没有光泽。
　　小绣伸手牵他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少主的排斥。他稍稍顿了一顿，最终还是没有把她的手甩开：“呵，今夜太暗了，眼睛越发不管用了呢！”
　　小绣低头看着地上皎洁的月光和月色下两人被照映在一起如依恋般的影子，声音微微一哽：“嗯，今夜连颗星星都没有呢！”
　　中了髻叶如针的毒，一开始只是半夜眼色朦胧，随着服用时间的加长，药效愈加厉害，效果从最初的眼色朦胧到最后的彻底失明，而时间也从最初的半夜发作扩散到整夜甚至整天。因下药之初效果甚微，而达到三个月之后哪怕停药只要不加以治疗，毒性仍旧一贯加深，故而不容易被发现，而时常找到治疗的时候病人已经病入膏肓，眼睛无药可救。
　　到底是谁，潜伏在少主身边下毒？而他，已经中毒多久了？会不会终于有一天，这双好看的眉目将要失去光泽。
　　她的手微微一颤，与此同时，园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侍从想要拦住来人：“二公子，请您……”但是被驱赶到一边：“谁敢拦我我连他一并杀了！”
　　说话间那人已经手执宝剑冲进了紫园，他的鬓发凌乱，面有胡茬，仿佛是一个刚被放出来的野人一样，落魄之极。
　　而在听到园外争执声的那刹那，少主已经敏捷的挣脱开小绣的手，负手而立。
　　“小度，这么匆匆忙忙找到这来，有什么事？”他的声音从容而威严，那风涧谷少主的气魄顿时浑然散发出来。
　　然而闯进来的人丝毫不理会这些，唰的一声剑尖指向关易轩：“说，苏水是不是被你抓起来了？她现在在哪里？”
　　小绣惊咋出声，就要冲上去推开剑锋，关易轩已开口制止：“小绣你先退下，这是我们兄弟俩的事！”
　　“可是你……”
　　“退下！”他严厉出声，小绣不再争辩，担忧的看了他一眼，退到了一旁。
　　关易轩这才缓缓的“看”向剑尖：“她被关在地牢！”然后抬眼淡然的“看”着自家的兄弟一字一字道：“四天前就进去了！”
　　关度修闻言浑身颤抖：“我要杀了你！”说完竟真的挥剑杀来。
　　关易轩闻声而动，身影快如鬼魅，便退身到园中空白场地，关度修一路指剑追来，迎面就刺，几十个回合下来，园中紫藤萝花瓣洒了一地，他已经气喘吁吁，却依然只能追随着关易轩的衣角翩飞，半点也没伤着。
　　关度修恼怒之极，大喝一声，赤拳扑了上去，竟像是要同归于尽。
　　关易轩皱了皱眉，站在原地没动，只是避开他的拳头伸手去破他命门，点到的时候心中一惊，二弟竟然没有运功只是以身躯搏战。也就是说所谓的命门便没有威胁的意义。
　　与此同时听到头上二弟一声大笑：“你总算算错了一招！”说完挥拳打了下来。
　　这种近距离搏战法只有兄弟两个人小的时候玩过。一者重在眼捷手快，再者就看爆发力。关度修脾气鲁莽又有一把蛮力，这种打法倒是适合他，那个时候作为兄长的他在这一方面便逊色于他。
　　任是他身手再快，突然的失明却让反应变得迟缓，马上，重重的一拳便从脸上擦过，他一个翻身落到两步之外站稳，收起懒慢的心思，耳朵早已竖起仔细听身边的动静。
　　一拳得手的关度修乘势追击：“都怪你，要不是你从中作梗，我跟苏水现在已经逃到了川外了！从前我敬你是大哥，以为当年你与叶紫姐姐分开必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竟不晓得原因竟是你跟爹一样，都是迂腐顽固！”
　　两人打的难解难分，关易轩漠然听着，只回了句：“一心无二用，你这样想怎么赢我？”
　　说完，脚尖轻点，跳了二人高，也不知道他在半空中又如何变化就一脚踢在了关度修身上，关度修大叫一声，跌倒在一处紫藤萝藤蔓上。
　　听到紫藤萝枝蔓被压坏的声音，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冷冷道：“自己的女人，没本事保护，却赖到别人身上？”
　　关度修又恼又气，捂着胸口大口的喘气，仇恨的望着曾经自己敬仰的大哥。
　　这一次，明明他们已经策划了很久，明明计划是天衣无缝的，怎样从水室里逃脱，怎样与苏水汇合在好友的掩护下逃到中原，尔后他与苏水在嵘中兵分两路逃跑，苏水由挚友顾剑暗中保护，而他则携江湖好友妙渺佯扮情侣吸引开父亲派来追捕的各路人马！
　　明明已经成功摆脱了这些招人烦的苍蝇，而顾剑也来消息说那边一路上都很安全。到了川外的朝天关时候，却无论如何也等不到苏水他们的到来，他守在相约的客栈苦苦等了三天，没等来情人，却等来了父亲的来信，告知苏水的下落，并要挟他回去！
　　他急急赶回来时候，正逢上大哥的准岳父周封来访，无心偷听到竟然是大哥派出去自己的亲卫队伍将苏水抓了回来。想到实行计划的前一天，他想到此行出关如果顺利恐怕多年之后才能回来，彼时兄弟俩怕早不复今日年少轻狂，自是鬓发沧桑，往后风涧谷中大小事务以及忠孝之道也只能由兄长代行，不由得万分感慨，特地找大哥喝酒，兄弟俩个对饮成愁。他记得他深深的给兄长敬了一杯酒，关易轩笑着问他平白无故为什么给他敬如此礼重一杯酒，他也只是半真半假道：“你虽只长我一岁，而这一岁之差又让你平白多负担多少重任，白了多少少年发。这兄长二字，当真分量千斤，值得起！”
　　或许，就是那次的月下饮酒中不小心透露了消息吧！自从七年之前风涧谷向外界江湖公布少主之人选之后，他只觉得兄长不复是从前那个带他去摸鸟窝打野猪喝酒吃肉玩得兴起了就地摔跤的兄长了。而那个临别的晚上，他竟然还错觉以为两人又回到了从前，把酒畅欢恣意人生的时候。他哈哈大笑起来，声音里满是悲切的嘲讽：“就是那天晚上吧？你所问的每一句都是在套我的话对吧？我还以为我那个豪迈狂妄的大哥回来了呢，我差点忘了，他已经死了，七年前就死了！”
　　忽然，面前的身影微微一晃，又很快站定。仿佛之前那么一晃只是眼花而已。关度修凝眉一思，随手抓起一支树枝冲了上去，果真，这次的关易轩反应迟钝得多了，他一路逼近，把关易轩逼到园角退无可退：“你不也曾经想要带着叶紫姐姐逃离这该死的囚笼吗？你不也曾想要追求你的自由和爱情吗？当初是你自己选择留下来还与周府的那个小丫头订下婚来！是不是你放弃了梦想变得和爹一样的凡俗，现在却要来嫉妒我将要得到的，想要把我变得跟你们一样的可恶？”
　　他声声诘问，一次比一次更为厉声，只让退在一旁的小绣听得胆战心惊。而被诘问的对象却始终沉默以对。
　　“你说的对，那个他七年前就死了！”关易轩抬头沉声道，话毕，出手。
　　关度修不防竟有这般变化，忙不迭应战，终究不敌，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若你能带着苏水逃出东界进到中原而不被我的人抓回来，我便护送你们到川外的苍墨！”关易轩“望”着地上的弟弟，声音是嘲讽的怜悯道：“七年前的大哥只教会你恣意江湖，今日的大哥便教你：境可迁，人心可变，想要得到什么，就得强大到保护它才配拥有！”
　　“目送”着身心都被重重的打击的弟弟的远去，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后，关易轩才连退几步，倚墙慢慢的滑了下去。
　　小绣忙赶了过来扶住他，声音急得快哭出来了：“少主，少主你怎么样了？少主你怎么了？”
　　关易轩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声音虚弱：“没事，把我的，冰蟾玉露丸，给我一颗！”
　　小绣忙从他身上翻出药瓶子服他吃药，一摸他的手，冰凉而有虚汗，忙就地帮他运功输气，才算好了些！
　　关易轩笑：“小绣不哭，你已经长大了，都可以为我疗伤了呢！”
　　小绣一边哽咽着一边破涕为笑：“每到夜深时候毒性加深，刚刚看你差点栽倒我都吓死了，你还强行运功打斗。二公子又是耿性子，万一他跟你动真格，你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推么？”
　　“傻小子，若非再激他，他对我的满腹怨恨不知道要数落到什么时候呢，听着，烦！”说到末处，声音已是虚无，好似用尽了力气。
　　“二公子是坏人，是个是非不分的坏人，他难道不知道平日里少主你是怎么明里维护他暗里助他的！少主你明明就是怕他继续待在这里会发现你中毒的事，你受伤了还得跟他打架你为什么还要瞒着他呢？”小绣又气又恼，明明受委屈的是少主，可是她心里比少主还要难过。
　　“嘘……不要告诉他！”
　　叶紫，叶紫，你没有被忘记，不只我会一直记得你，你看，小度也记着你呢！叶紫，别怕，你不会寂寞的，很快！
　　他忍着毒发的痛苦，终于是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