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赋》颜无水

1、归来

　　“二小姐回府了！”

　　“二小姐回府了！”

　　接连不断的惊喜声，仿佛春风拂过的湖面上荡起的涟漪，仿佛清晨钟楼击响后悠悠远远的回音，在午后的兵部尚书府里蔓延开去，也传进后花园书斋安静的幽深庭院。

　　“这么说，小凝，小凝，终究是回来了。”听闻这个消息，怒放的杜鹃花丛边，执书而立的白衣男子神色有些恍惚。三年了，寄居薛家的他已经习惯了聆听府上的丫头大妈转述市井传言，薛凝如何如何武功出神入化，如何如何闯下“杜鹃女侠”的万儿，如何如何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尚书府的二千金，金丝雀般的名门闺秀，对她自由自在的天性来说，就是一个牢笼，一种桎梏。所以十五岁的她，行完成人礼之后，义无反顾的辞家出走，去江湖那片热土放飞她的翅膀，追寻她的梦想。

　　是的，这才符合她的个性。从六年前第一次看见薛凝的时候，他就明白。

　　长安古城难得有这般天寒地冻的天气，兼得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更是呵气成冰。进京赶考的他，投奔远房亲戚不成，待黄榜发下来名落孙山，悦来客栈的老板没收了他唯一一件略值些铜钿的旧山羊皮袄子，抵作房租，轰出门外。于是他一介书生，不得已流浪街头，身无分文，茫然四顾，举目无亲。想乘着腊月年关，卖几个字糊口，可是又怎么能够弄到纸和墨？他又不肯仿效那路边乞丐，靠嗟来之食温饱度日。天地之大，竟没有容身之处……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杜工部的诗写得果真不错。如是饿了两日，饥寒交迫的他，一头栽倒在朱雀大街的路边。那一刻，感觉被尘世遗弃，他能想到的，唯有死。

　　不料醒来，暖被热汤，不似人间。然后他看见了十二岁的薛凝雪，如同小仙女般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掩饰不住的独立与倔强，让他不由得为之一震。就这一眼，照亮了他人生整个晦暗的天空，没齿难忘。

　　男儿当自强。待身体略略好些，他不愿吃薛家的白食，便自荐教授，以报恩德。薛尚书赏识他的才学，想收为幕僚，但见他鸿鹄之志亦坚，便不勉强。如此春去秋来，一呆就是六年，光阴似箭。

　　“先生，先生。”小吉瞧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多呼唤了几句。

　　他这才缓过神来，看见小少爷恳求的神色，知他急着见二姐，微微一笑，道：“去吧。”

　　傍晚时分，小吉兴高采烈的归来，带来一个确切的新消息：二姐要嫁人了！据说男方是江湖上的后起之秀，也是有名的侠客，曾出手救过小凝的性命，不日将造访尚书府，登门下聘。薛家本来出身武林世家，凭军功授爵，对儿女婚姻之事向来开明。既是小凝他俩两厢情愿，自然不会横加干涉。

　　一时间他只觉得五雷轰顶，扶着紫檀案几，半晌说不出话来。原来，原来小凝回来，是为了婚事需征得父母的同意。自己还痴心梦想，或许对自己颇为欣赏的薛尚书会把小凝许配给自己。是啊，她那样的人物，怎么会喜欢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怎么会顺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是杜鹃花啊，任凭风吹雨打都不怕，唯有山野间的清风明月才能相伴左右，守护每一季的花开花落。

　　“小凝，小凝，你说你要出去寻找你的世界，看来你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