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所归之处》空禅悟

48、笑容

　　一意孤行，未获医生许可，韩夏阳执意回了韩氏本家。
　　再严密的封锁都失去了保护的意义，韩夏阳的心情被纷乱的情与爱、悲与喜、亲密与疏离折磨得七零八落，继续呆在医院里反而不利于身体康复。
　　韩夏阳这番任性的行为让外界臆测纷起，尚不能确证的猜测大多数人都还是注意了些分寸，未敢超出韩家人所能承受的底线，但韩夏阳二十八年人生里遭遇过的事故和由他亲手写下的传奇，开始有媒体做起了回顾。
　　这位绅士必然是一位传奇人物，从他的出生开始就注定了不平凡：早产，体重不足，送往婴儿重症监护室，未几天就被人从封锁严密的医院里抱走了，下落不明。
　　关于韩夏阳八岁之前发生的事，韩家在韩夏阳被寻回后曾作出过官方声明，称：韩夏阳当年是被一名助产士抱走，一年后助产士不明原因自杀，韩夏阳被送到了一家私立孤儿院抚养。韩家通过调查发现韩夏阳流落在孤儿院，便对有可能收养韩夏阳的数十家公立、私立孤儿院进行精细调查，与上千名孩子进行了DNA比对，终于在韩夏阳八岁之时将他寻回。
　　声明中还称，韩家不会再让重要的家人受到任何伤害。
　　这是韩家给出来的官方解释，但这显然并非全部事实，而事实那部分的描述也是语焉不详。
　　让媒体和公众在意的是，在这起“贵族少爷被偷抱、八年终寻回”大团圆式结局的事件中，有四人被判了无期徒刑，罪名是拐卖婴幼儿、虐待、诈骗以及绑架。此案的庭审没有公开，等这样的判案结果出来时，其他两项罪名没人有异议，但诈骗、绑架这两个罪名让一直关注此事的媒体和公众都觉得诧异，因为被公开出来的案情卷宗中没有关于这两项罪名的任何资料。
　　无论记者们如何追问，判案法官和韩家对涉及这两项罪名的罪证都三缄其口，不愿详谈。媒体因此猜测是韩家利用了家族的强大关系网致使轻罪的嫌疑人被重判，也滥用了强势地位逼判案法官封口，在媒体的鼓动之下，公众深信此案件之中必定有更大的内幕。
　　那一年，这起新闻事件名噪一时，城中都在谈论这件事，猜测事件之中的隐情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
　　被过度关注了，韩家人非常紧张，这固然有违韩氏一惯低调的家族作风，但他们更担心好不容易才回家的韩夏阳无法承受这种重压，又或者是被心怀不轨的歹徒盯上让韩夏阳再遭大难，于是出于对韩夏阳的保护，韩家决定不让韩夏阳走出韩家本院。因此，直到韩夏阳十三岁前，媒体都没有拍到过这位少爷的任何影像资料。
　　韩夏阳进入华为私立贵族中学读书时，关于他八岁之前的事件内幕已经淡出了公众的视线，韩家又把他保护得严密，韩夏阳倒没怎么受到媒体的骚扰，他因此也有了一段不错的学生时代的记忆。
　　从韩夏阳高中毕业开始到现在的大小事件一直都在被媒体关注、记录，在当时是轰动一时的事件此时再拿出来炒作一番，还是能吸引了大众的目光。看看，各类与韩夏阳有关的节目都能获得很好的收视率，报道了与韩夏阳相关资讯的杂志都能销售一空，网络上关于这位绅士的贴子、图片都有非常惊人的点击率，天成集团的官方网站访问量激增，几乎瘫痪。
　　这一轮忽然蜂涌而至的关注让韩家人措手不及，因为他们担心保守了二十的秘密将要被媒体肆无忌惮地公之于众——在有心人面前，任何秘密都将不是秘密：照这态势下去，媒体并不会满足于只是将夏阳的旧闻重新翻炒一遍，二十年前没有被公开的秘密更具诱惑力。
　　那个秘密与家族声誉无关，但与夏阳的心情有关，怎么做才能继续保护夏阳？
　　与韩家人的如履薄冰不同，韩夏阳非常平静，任何人都能看出来他是在刻意追求平静：不看电视、报纸，不上网，不见访客，不与家人探讨任何与他有关的话题。每天安静看书的时间居多，倦怠阅读时会陪父亲下棋，偶尔也会练练钢琴，就这样在本院里过着与世无争的平静生活。
　　如果夏阳能真正过上这种平静、寡欲但安全的生活，这的确是韩家人的梦求。正因为知道夏阳不可能如此平静、平淡、平凡地活着，因此韩夏阳过于诡异的平静总让他的家人有种提心吊胆的不安全感。
　　他们家的二少爷啊，不仅斤斤计较于报恩，更是锱铢必较于报复。既然没有底线、原则的媒体让他不得安宁，他必也要让那些记者们身受炼狱之苦不可自拔。
　　夏阳在等待一个怎样的时机？
　　韩春澜的确是最了解弟弟的人，眼见得弟弟的立场越来越坚定，虽然并不担心弟弟闯下什么祸来，但是忧心于弟弟沉重的心事无人可诉。
　　所谓的秘密，可能都已经失去了坚守的意义。
　　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夏阳一定会隐瞒下所有的事，独自承担一切悲伤，而脸上不会泄露出丝毫痛苦的表情。
　　温柔体贴，坚强可爱的弟弟，怎不让人心疼！
　　为了填补韩夏阳长期养病给天成集团带来的巨大空洞，韩春澜每天都在加班。他知道自己不象弟弟那样是个天才，天赋缺陷只能靠勤奋去弥补，他努力不懈。
　　每天早晨弟弟会笑着送他出门，但他回来的时候，弟弟已经睡着了。一天到晚也就只有这个时候，韩春澜才能稍微陪弟弟一会。这每天不过半小时的陪伴就象是一个仪式一样，韩春澜每天都要做，只有每天都做过一遍才能安心。
　　今天与往日不同，韩夏阳醒了，看清楚眼前的人物时，漂亮的眼睛里有满满的惊喜。
　　韩春澜连忙问：“夏阳，我吵到你了吗？”
　　“没有。”韩夏阳坐起来，笑道，“今天一直都没有什么干劲，在床上躺了一天，现在是睡到自然醒的。这个时候见到大哥，真的很意外。”
　　韩春澜坐到床边陪着弟弟，一边轻抚弟弟的头，一边说：“大哥这阵子都没什么时间陪你，只能在你睡着后过来看看你。看你精神越来越好了，大哥很安心。”
　　韩夏阳干脆抱住了大哥，笑道：“我得早点把身体调理好啊。不能帮大哥的话，我觉得自己就象是废物一样。”
　　“夏阳。”韩春澜皱紧眉，加重了语气。
　　韩夏阳笑着安抚好兄长的不满后忧郁地问：“大哥，最近，是不是很不安？”
　　“夏阳。”韩春澜惊且急，忙说，“你不要担心我的事，你先把自己的身体调养好。”
　　“放心吧，我的康复状况很好。大哥，我们聊聊吧。你最近这么忙，我们都没什么时间能好好相处的，今天机会难得，我想让大哥听听我的心事。”
　　韩春澜大受感动，被弟弟信任的感觉是安心与幸福。
　　韩春澜坐到韩夏阳身边，说：“谢谢夏阳这么信任大哥。大哥今天会好好陪着夏阳的。”
　　“大哥，我喜欢你。”韩夏阳郑重其事地说，“非常非常喜欢。从回来第一次醒来看到大哥开始就不想离开大哥，哥哥是我非常重视的人。因为大哥每天都会陪我玩，读故事书给我听，会送我可爱的小礼物，所以就算不准出去认识其他人，我也没有觉得寂寞。”
　　共同的记忆无比美好，兄弟两人相视会心一笑。
　　“很少有人会那么直接地对我说‘我喜欢你’这种话。那个时候，就算是爸爸妈妈也不会赞美我是个可爱的小孩，反而觉得我是个性格别扭、倔犟傲慢的家伙，每天就致力于教我如何笑，告诉我小孩子应该做些什么。因为总是做不到他们要求的那些事，所以他们很少赞美我。”韩春澜动情地说，“当你对我说‘我喜欢你’的时候，我觉得那就是最了不起的赞美。老是犯错的人不会被人喜欢，只有所有事都做得很好的人才会被人喜欢，不是吗？我是想听你不断地赞美我，所以努力把自己变成了你希望的那种大哥。”
　　“嗯，我喜欢这样的大哥。不管发生什么事，就算大哥犯了错，就算大哥不喜欢我了，我也还是喜欢大哥。”
　　这话让韩春澜有点急了，忙道：“夏阳，大哥怎么会不喜欢你！我也喜欢现在的自己，要不是夏阳，我现在说不定是个漠视一切、冷酷无情的人。是夏阳把我变得这么高尚的，就只是这样，我也应该感激夏阳一辈子。”
　　“那大哥一定要相信我，我永远都不会伤害大哥。”
　　“相信，相信，大哥当然相信夏阳了。因为夏阳是非常温柔体贴的人，不会伤害任何人。”
　　“为了大哥，我会一直努力：努力活得更长，努力工作帮大哥减轻压力，努力过上大哥希望我过的那种稳定、安全、安宁的生活，还会努力象大哥那样成为很多人的力量……这些事，大哥也相信我能做得到吗？”
　　弟弟实在太体贴他的心情了，正因为过于贴心而让他更生悲痛，韩春澜将弟弟抱进怀中，说：“这些事，夏阳已经做得很好了。夏阳一直都让大哥觉得很幸福。”
　　韩夏阳竖指起誓：“我会让大哥继续幸福下去！大哥能相信我吗？”被认同了，韩夏阳也不见得轻松，凝重地问：“大哥因我而起的不安，是不是可以消除了？我不希望大哥背着那么大的压力小心翼翼地生活着，一定会病倒的。大哥是我的支柱。大哥要是病了，我也会没有力气的。大哥能为了我过得轻松一点吗？就象大哥请求我能过得轻松一点一样，我也能这样请求大哥吧？”
　　韩春澜纵容地笑着频频点头说：“当然。大哥非常感激夏阳的体贴。”
　　韩夏阳俏皮起来，笑道，“大哥是少见的美男子，笑容也是大哥生活幸福的最好证明，所以大哥要多笑才对。可不只是脸上有笑容就行哦，要从心底里笑出来。大哥你是骗不了我的，所以，一定要认真对待我的请求。”
　　“知道了，就跟夏阳约定吧。只要夏阳幸福，大哥就一定会幸福。”兄弟两人屈尾指立约，相拥而笑。
　　“要是睡不着的话，我陪你下去走走吧……”
　　韩春澜的邀请还没说全，门被轻声敲响了，随后推开来，进来一个小人儿，只见他睡意惺松，朦胧困乏，怯声说：“爸爸，抱我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