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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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姜亨俊不是自然醒的，天还暗着，看上去是凌晨时分，人的脸都模糊不清。
他好困，隐约中感到一阵骚扰，什么东西捏着他的鼻子没法呼吸，不胜其扰，带着怒气睁开眼睛，就被两眼瞪得大大的尹英才吓了一跳，这家伙的黑眼圈像是三天没睡过觉似的，悚人。
他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识就去捂，尹英才却抓住他的爪子，他这么多天第一次见这个男人这么严肃和语重心长，“阿俊我跟你说啊，咱们玩个游戏。”
他想找句骂人的话，可尹英才没教他大半夜莫名其妙的算什么行为，于是只是嘟着嘴，不甚清醒：“什么？”
尹英才轻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看上去就像情人间的细语切切一样，姜亨俊糊涂地点点头，又问：“奖励？”
“乖，”尹英才在他脸上啵了一下，下一句附在耳边，说得很小声，“你赢了我就带你回家。”
“家？”姜亨俊重复了一遍，尹英才向他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觉得这很有趣，于是也放低了声音，戳了戳尹英才的胸口：“这里？”
尹英才愣了一下，心头一热，姜亨俊看不懂他怎么了，他很少听到尹英才说粗话，可这时男人骂了句他妈的，神情却不是愤怒的。
“对，”他说，姜亨俊觉得他的眼神有点烫，“是我错了，那换一个，一包棉花糖怎么样？”
姜亨俊思考了一小会儿：“不，水果。”
“哦，水果糖。”
“两包。”
“好。”尹英才刮了刮他的鼻子，满眼宠溺。
不到四点姜亨俊就开始闹了，抱着腿喊疼，尹英才被他折腾地没办法，捶着门引来狱警。
“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是怎样！”
“不是的，”尹英才脸上都是焦急，连额头也沁出汗水，“他需要医生！”
作为重犯，出入是受严格的限制的，狱警犹豫了一下，这会儿绝不可能再去报告上级，而这里的医疗设备明显跟不上。
医生赶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他和尹英才说了一会儿，喝了口热茶便走了。
尹英才看了看钟，四点三刻。他的神经蓦然紧张起来，然而他告诉自己要镇定。
“刚才和你说了什么，记住了吗？”看似是在问医生的话，但姜亨俊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乖巧地点了点头。
尹英才开始抽烟，他第一次在姜亨俊面前抽烟，把整个房间搞得烟雾缭绕。
姜亨俊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
五点五十五，尹英才的手心冒汗。
他把手上黑皮的圣经翻了又翻，深深呼了口气。
‘五点，只有十分钟，我们可以暂时黑掉监控系统，这时候你们出去，右转五百步，第三棵树。’
只有十分钟。
尹英才揉碎了抱烟草的纸，扔在地上。
这可真纳闷，他不太清楚十分钟是多久。
从床单下拉出一套与狱警无二致的服装，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换衣速度能够这么飞速，甚至是帮姜亨俊换上，驾轻就熟的工作。
做完这些后他舒了口气，烟头掉在床单上，黑红地烧掉了一大片，尹英才在姜亨俊面前蹲下身：“阿俊，走吧。”
姜亨俊依言趴到他的肩膀上，他以为他们在玩游戏，却奇怪尹英才不同寻常的颤抖。
尹英才把所有的棉被，衣服，全部扔到了地上，浓烟很呛鼻，他让姜亨俊捂住口鼻。
“火？”姜亨俊在他耳边说。
“对，好看么，”尹英才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小时候也爱玩。”
姜亨俊的眸子沉了沉，没再说话。尹英才不敢耽搁，他小心翼翼地拉开门——那门锁在医生进来的时候已经撬坏了，安全锁果然也没响。
他最后望一眼黑洞洞的房间，一个摄像头孤零零的。该死的，再见！他在心里痛快地骂了声。
尽量放轻脚步，他很后悔当初怎么没叫带个表什么的，以至于现在这样，听见巡逻狱警腰间挂着的钥匙响动，尹英才咬牙躲进角落——姜亨俊的房间在最里面，要出去，得穿过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上，显然是一览无余的。
尹英才沉着了呼吸，现在他仿佛找回了从前的感觉，那样端着枪静静等待一个下午，在目标最松懈的时候按下扳机，如同野兽般的敏锐和耐心。
滴答，滴答。他无声数着秒数。放下了姜亨俊：“阿俊，能走吗？”
姜亨俊的脚一着地便皱起了眉：“疼……”这回是货真价实的。
尹英才搀着他，让他几乎整个人挂在自己身上，“忍一忍好么？”为了一会儿显得不要那么特殊。
“真是他妈的！怎么回事？！”
他听到一阵喝声，便知道时间到了，他们该发现了，这时所有的门锁都叭地一声，像跳了闸那样弹开，有敏锐的犯人就凑过头来。
“怎么回事？”
然而当他们推开门，情态就乱了起来。
——安全系统完全失灵了。来这里呆着，谁不想要跑？不过是胆子的问题。
而此时，想着浑水摸鱼的怎么会少。狱警很快拿着警棍赶来，可是事态有点控制不住。
这些平素被欺压惯了的犯人像不要命一般，就想着从那寥寥几个狱警中冲出去。
尹英才趁乱大吼了一声：“着火了——”
这话在人群里炸开，如同点燃了一锅的水，沸的不行。
“真的着火了啊！”
“混蛋，你想烧死我们吗？”
一语惊起千层浪。尹英才牵着姜亨俊，使劲地在这条已然热闹非凡的走廊上推攘，给姜亨俊腾出一个空间。
“让开让开！”他暗暗担心姜亨俊的腿，因此也跑得不快，幸好现在没人注意凭白多出生面孔的狱警。
趁着人群骚动，他们一路跑到门口，尹英才刚想呼一口气，问问姜亨俊还好吗，忽地身后传来一声：“站住！”
他全身一震，僵硬在那里。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帮忙！”监狱长，听声音他认得出。
他的黑色轿车停在门口，应该是刚来。
离大门还有几步之遥，那里现在空落落，所有的人都去堵暴乱的犯人了。
真是好死不死！
尹英才的眼珠四处打转，姜亨俊的头上都是冷汗，明显已经不能再跑，而再跑，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手紧了紧，死死握住姜亨俊，姜亨俊看起来被他握得有点疼，但是没吭声。
“长官……”尹英才慢慢转过身，他觉得他的声音干得吓人。
如果失败了，如果失败了……就告诉他们都是我的主意，阿俊应该……
他僵硬的背脊上窜上凉意，无法想象失败的后果，那一定是一辈子的代价。
此刻如果他有一把刀，那么……
那念头一闪而过，不行，我不能——
“长官！那里是真的着火了！”
“什么？”
他随着狱警望去，是个熟人，老烟枪向里间一指，那边冒出的黑烟做不了假。
那可是重要的人犯。这样一想监狱长有点急，他树皮一样的皮肤皱了起来：“这群没用的，还不快给我滚回去帮忙！”
这是在说尹英才他们还是老烟枪，是没了个计较，尹英才能看到那个中年男人好不正经地冲他咧开一嘴黄牙。
他向门口望了一眼，吁了口气，扶着姜亨俊缓步挪了过去。
“你……”还没有说一句话，老烟枪便打断他：“你们这样不行。”
“来。”他的手劲不大，但尹英才想相信一把，或许是因为没有别的退路。
老烟枪的房间里也都是烟味，尹英才想到自己曾在这儿住过，现在没有人，他们都在外面看热闹，不过不久，也该被赶进来了。
老烟枪对着墙上玛丽莲梦露的海报啵了一声，然后撕开，赫然是一个洞。
“知道不，老子越狱三次了，这里的狗洞都比狗清楚。”
见尹英才皱着眉，他又笑：“也就挖了两年多。多亏了电影，不然老子还想不出这么新颖的方式，感谢他妈的该死的上帝！”
他钻得很快，尹英才没有再犹豫，当机立断地推着姜亨俊。
这不是个体面的方式，但是黑猫白猫，又有什么区别。他们自然是比不上这个屡教不改的老手的。
那个洞的后方没什么大的玄机，只是那堆废弃的钢材叠着，常年没有人踏足，在那之后，杂草淹没的那个更像一个狗洞——老烟枪说得没错。
尹英才这才想起那天，老烟枪应该是来检查地形的。
这么……该说他是幸运还是怎么样呢。
尹英才的嘴角上扬，他为姜亨俊整了整衣领，又把他背起来。听见姜亨俊在他耳边轻轻地吸气：“疼……”
他终是没忍心说再忍忍这样的话，只是托住姜亨俊的身体，安抚地向上抬了抬。
姜亨俊的温度让他安心。
不过是一墙之隔，他却觉得外面吹来的风有那么点不一样了。自由，就是那样的吧。
然而还不能放松警惕，尹英才背着姜亨俊，冲老烟枪说了声谢谢。
“不谢，”男人嬉皮了一张脸，“还多亏了你们放火烧山，要不兄弟还没这么个机会。”
他们掉头各自走了，都没有挽留对方一句。
尹英才一回头监狱里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快是要恢复正常了，那也一定发现人数不对。
本来就不是同行者，如果能帮得上就扶一把，不行的话，也只是自己的命了，没什么好说的。
尹英才与老烟枪走的是个反方向，他还记得是右边，拔足狂奔连气都不喘一下，想不通区区五百步怎么那么远。
看到了，看到了——停在香樟树旁的黑色悍马。
身后警笛的声音，愈来愈近了，尹英才握紧了拳头。
“喂你！给我站住！”
听而不闻。
“停下，举起手！开枪了啊！”
尹英才不敢回头。
“嘭——”划开夜的寂寥。
尹英才微侧了一下身，动作顿了一下，那边半晌也没动静，不知道中是没中。
白天与黑夜的交界太暧昧了，万物都附上了失真的光晕，无论是街上的招牌还是青白的石板路。
尹英才看见他前方的黑色悍马开走了，一咬牙，闪进一个巷子。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二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