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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4、第三十九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静姝自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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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里乱作一团,我无心关心瑞王余党的查办,全交给了赵博处理。我守在皇上的病榻前,看着太医一个个进来,又一个个出去。自从平乱后,皇上就陷入了昏迷当中,偶有醒来,也是进不能食,言不能语。
我来到大殿,十几个太医或神色凝重,或摇头叹息,或窃窃私语。我低声问道:“皇上怎么样?”
他们互相看了看,全都跪在地上:“皇上连遭变故,气郁攻心,已入膏肓,臣等无能,回天乏术,怕是大限将至了。”
我一阵晕眩,险些摔倒,我踉跄着回到皇上塌前,心中全是恐慌,这一生都是我千方百计的设法离开他,避开他,弃他而去,却从不曾想过有一天他会离开我,而且还是走的那么彻底,不给我一点时间,留一丝机会。
我寞落悲伤的趴在他床边,凝视着他那张苍白无色的脸,脑海中闪现的全都是他曾经明媚如春风的笑容,耳边全都是他柔声叫着的绮罗,我的心不由的揪在一起,皱在一起,痛彻心腑。为何总在失去时才知道珍惜,总在离别时才知道悔恨?
高公公悄悄的走进来低声道:“娘娘您几日未曾合眼,老奴在这守着,您去睡会儿,皇上醒来,老奴立刻向您禀告。”
我轻轻摇摇头:“皇上说过,他最高兴的事情就是一睁眼就能看到我。”
高公公还要再劝,我摆摆手:“这么多年一直都是皇上宠着我,顾着我,陪着我,现在我能为他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高公公不再言语,默默退下,我和皇上之间的这份情也只有他是最清楚的。
每日里,我给皇上洗脸擦身,我给皇上更衣换衫,我给皇上喂药灌汤。我怀的不是帝王与嫔妃的恩宠之情,而是真正的男女之情,夫妻之情。皇上偶有醒来看我衣不解带的昼夜守在他身边,目光交汇是欣喜,是不舍,是心疼。
月光如水,像极了皇上的目光,我靠在床沿边,忆起往昔,所有的记忆里竟都是我在用各种借口回避他,冷落他,敷衍他,我轻轻叹息,今生可还有弥补的机会?
“你在叹息什么?”我一惊,回头,竟是昏迷许久的皇上醒了。
我狂喜:“皇上您醒了,臣妾去叫太医。”
他轻摇头:“不要,朕现在只想和你好好说会话。”
我不忍拂他的意,靠在他的床头。他略带惊喜的道:“这是你第一次这么乖的听朕的话。”
我内疚的握住他的手,不由一颤,好冰。我两手合拢包住他的手,柔声道:“皇上想说什么?”
“你刚才在叹息什么?”他继续追问。
“臣妾在叹息悔不当初。”
他神色黯然:“是后悔进宫,后悔在朕的身边吗?”
我摇头:“是后悔没有好好待皇上,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露出虚弱的笑容。
沉默好久他又开口:“朕还想问你一件事?”他避开我的目光:“你不能确定管儿是朕的骨肉,那你是否能证明管儿一定不是朕的骨肉?”
我一怔。随即浮现出那日管儿隐现的王气,我老实的摇摇头:“臣妾无法证明。”
他松了一口气,释然的道:“管儿就是朕的亲生骨肉,是朕一手带大的无价之宝,是国之储君,未来的君主。”
我惊骇,忙道:“皇上万万不可,人言可畏,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厉声道:“那就下诏,以后有谁敢妄议此事,杀无赦,株其全族。”
我还要拒绝,他一阵急喘,我忙拿过煨在暖壶里的参汤喂他喝下。他养了会神,睁开眼:“朕刚才做梦又梦到第一次见到你的情形。”
今时今日已没有什么再需要隐瞒的东西,我偎在他身边:“其实那次是臣妾第三次与皇上相遇。”
“第三次?之前我们什么时候见过?”他极力的回忆还是想不出:“是跟随皇后一起来请安时见的吗?”
“不是,”我忆起往昔:“那时臣妾还是刚进宫的秀女,有一日黄昏,无意间撞见皇上的步辇,臣妾不顾宫规上前大呼,没想到。。。。。。”我轻轻笑道:“因此被管事姑姑送进了浣衣局。”
皇上想了好一会:“朕好像有点印象,朕还记得问了是什么事,他们回道说是一个秀女拦路邀宠,朕当时还想只听过拦路喊冤的,没听说还有拦路邀宠的,不想竟就是你。”
“臣妾第二次见皇上,是趁了那年的花朝节偷偷的前往乾清宫,那也是臣妾第一次真正见到皇上的真颜,本来是想当面陈冤,不想却看到皇上醉酒长啸,说不要做第二个汉献帝,便是从那时起臣妾下定决定先助皇上夺回皇权,继而再伸冤复仇,只是世事难料,后来竟成了这个样子。”
皇上失神了很久,才道:“那天的情形朕至今都记得,只是一直都以为是酒醉后的幻觉,不料一切竟全是真的。”他看着我:“原来你早就告诉朕真相了,只是朕自己不知道而已。”他语气怜惜的道:“早知你命运如此多舛,朕该加倍的待你好才是,竟让你受了无数的委屈。”
我真心实意的道:“皇上待臣妾已经太过好了,这世上怕是没人能这样对待,纵容臣妾了。”
他气息不匀的道:“朕要下道圣旨。”
我柔声劝阻道:“皇上,您先歇息吧,等过些日子您好了,再交代臣妾处理。”
他固执的道:“这恐是朕今生下的最后一道圣旨。”不待我开口,他接着道:“下旨,给文赵两家平冤昭雪,赐号建祠,永世供奉。”
我一震,颤声道:“皇上,这个时候您还想着这个。”
他抚着我的脸:“你入宫十几年,受尽委屈,不就是为了这个吗?这也是朕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我大恸,长跪地上,我曾告诫自己绝不再在皇上面前落泪,可是泪水却抑制不住的滑落。
他伸出颤巍巍的手指接住一滴滑落的泪水,轻声问:“这眼泪是为朕流的吗?”
我垂泪点头:“是。”
他又问:“是为你的丈夫流的吗?”
我哽咽着回答:“是。”
他再问:“是为你心爱的男人流的吗?”
一瞬间,他的好,他的宠,他的爱全涌上心头,我泣不成声,拼命点头:“是,是为我心爱的男人流的。”
他露出满足的笑容,轻轻的道:“朕放你走。”
那一刻,我肝肠寸断,悲痛欲绝,伏在床头,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