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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噤 声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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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流醒来的时候,仓砺已经为他准备好了茶点。若是平时,仓砺应该是在忙其他的事情,而今天,他却端坐在桌前,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
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空流的第一个反应。仓砺是鲜少严肃的人,记忆中他总是心比天宽,今天露出这种表情,让空流心里忽而不安起来。
“少爷,容我先为您盥洗,再告知您发生了什么。”
仓砺从桌边站起来,如往常一样地替他更衣、洁面,直到坐在桌前,仓砺也只是兀自为空流斟着热粥。
空流倒是有点坐不住了,他拉住仓砺的衣袖,仰着小脸认真地盯着仓砺,问:告诉本王,怎么了?
仓砺方才并非是沉得住气,实在是因为他委实不太擅长巧说话。想着那件事很快就会传遍九州大地,总是瞒不住的,只好放下碗,叹气道:“少主,咱就实话跟您说了吧——齐王建被俘虏了,昨天夜里收到密信,秦王已经歼灭了齐国大军,而今江山已然一统。”
空流愣愣地听着,他当然明白江山一统的意义,然而对他而言,他更关心另一件事:
本王的兄长呢?他怎么样了?他还被秦王关在秦国吗?
空流问出一连串的问题,仓砺看着他焦急的眼神,不知如何解释,只是摇了摇头。
没有被关?空流眼里露出些惊喜,那……皇兄现在在哪了?
“少爷,不,小王爷,”仓砺深深吸了口气,“有件事,仓砺要向您解释。”
什么?空流奇怪地偏过头看着他,满眼的不明所以。
“太子殿下和秦王,并不是您想象的那样。事实上,太子殿下是被千军迎回秦国的,他们两人……已经是不计前嫌了长相厮守。”
什么?!
空流震惊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小小的拳头握起,满是不理解:为什么?秦王他灭亡了本王的国家、逼迫父皇杀了丹哥哥,甚至皇兄也是,被他那样玩弄。
难道,战场上的刀刃相向都是假的?难道那接连数个月的战火都是假的?
太子丹死后,皇兄他就是燕国的继承者,而今,他怎么能与敌人在一起!?
空流恨恨地拉着仓砺,一字字吐出的唇语,都带着颤抖。
仓砺将他揽进怀中,安慰说:“小王爷,您听我说。江山本就需要一统,只有秦王能结束漫长的征战。回到燕国的那段时间,太子殿下作为燕国皇族,已经暂时抛弃了自己的幸福,与心爱的人兵刃相向了。但既然一统不可逆,那么面对现实之后,他也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幸福。”
皇兄他是燕国的皇室啊!
空流狠狠推开仓砺,后退两步,端站在厅堂的中央。明黄的身子笔挺笔挺地,只有这个时候,愤怒让他暂时忘记了伤痛而产生的胆怯,反而因为罹怒而显出皇子风范。
他直直盯着仓砺,虽口不能言,却是以唇语字字落定而出:君将社稷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皇兄他是燕国最至高的皇族,怎么能在亡国之后,这般屈服于秦贼?
“不是屈服,”仓砺单膝跪下来,将视线与空流平行,“小王爷,有一种感情叫做爱,它只会在情人之间产生。太子殿下他爱着秦王,秦王亦如此。当年,秦王向他许下了‘若临天下,倾军来迎’的承诺,而今,他们彼此错过、相爱相杀了这么久,也该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
“秦王不是食言之人,他待殿下很好,那一年凯旋,君王在侧,龙辇巡游。太子爷被迎回秦国上都的时候,秦王依言‘江山为媒,均为为证’,许了他一世不相负。”
仓砺是燕国大将,他本不愿为秦王说话,可是他们的太子已经许身秦国,而今天下太平,他也只能先以安抚空流为重。
可空流根本无法理解。在他小小的生命中,爱就是爱,恨就是恨。秦王仗剑迎击皇兄,十万大军亲眼所见,他要如何相信,那样的人会值得皇兄青睐?
仓砺知道空流无法理解,这也是为何,他一直都没有告诉空流,他们的太子与秦王之间的关系。
“至于燕国,它命衰于此,内忧外患,皇族的屠戮只是叛逆的贼子所为,秦王只是顺水推舟。若说来……替您报了杀父之仇、灭亡叛军的人,还是秦王。”
太子在空流眼里曾是座仰望的山,而今这山屈服于贼人,空流自是难以接受。
“少爷……”
不要再说了!
仓砺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空流吼断。虽是被割了舌不能说话,空流却能发出愤怒而含糊的音调。
本王什么都不想听,我大燕子民,不能屈服于人下!
空流声音含糊地呜呜扔出这么一句话,扭头便往外跑去。仓砺没想到他会反应如此强烈,连忙追了出去。
可是屋外空旷无人,空流已经不见了踪影。
糟了。
“少爷!您去哪了?”仓砺的心猛地悬起来,拔腿就往外跑。
空流还是小孩子,他不可能跑得太远。况且那孩子怕人,断不能一个人在外……仓砺因为着急,一时间心乱如麻,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个躲在一旁花藤垂曼下的明黄身影。
关心则乱,何况仓砺本来就不算细心人。可他不知道,这一乱,他却没能将他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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