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背叛者苟活，真情误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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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了空气中的铁锈味。在这个巫师寥寥无几、隐没于世间的年代里，当一个古老的黑巫师家族最后一代最后的背叛者也是幸存者，向我提起它的分崩离析的时候，向我鞭挞它的陈腐盲目的时候，所有的语言都褪去了它的热度，变得冷而钝，如同战场上凝固多时的血迹，如同铁器库里废弃多年的刀枪。
我从未见过毁灭。战争已经结束了十三年。但我在十三年后确确实实的见到了被毁灭的人，而他正出生于一个鼎力支持战争的家族，最后连同他的家族一起被战争吞噬了。
对此，小天狼星布莱克只是给出这样的评价：“布莱克、血统、纯粹，它们就是纯粹的噩梦。”
想想做出这论断的人，再看看这论断，我仅仅是一只猫，但我也可以说一句，令人唏嘘。
十月的风里裹挟着未来整个冬天的冷气而来，枯黄的叶片在树枝突起处摇摇欲坠。大脚板的语气从跌宕趋于和缓，却像谈判桌前停熄的战火，离和平遥遥无期。风的冷意让他眸中的灰色如同一层薄薄的冰：“很多时候，我宁可成为波特家的儿子。”
此时，巫师届硕果仅存的唯一一个波特正翱翔在魁地奇球场上。我主人的朋友，他的教子，哈利，在蓝天的映衬下明亮而自由。同样飞在空中的少年们将球向哈利击去，他灵活地避闪着，如同一道金红色的火。
“波特是天生的飞行者。”我复述着大脚板之前的句子，却有点搞不清自己的意图。
在我搞清自己想表明的东西之前，小天狼星就顺畅地替我接了下去：“是的，波特都是天生的飞行者，是命运选择的领袖，是格兰芬多天空上的光之子。”
我等待着他的继续，但他再也不复批判布莱克家时的口若悬河，沉默的看着天空中哈利波特矫健的身影，眸光像一汪不见底的深潭。当我以为他也不会继续说话的时候，我听见了他沙哑的声音。
“我在阿兹卡班梦见过飞翔。”
我悚然一惊。摄魂怪只喜欢人类的灵魂，作为动物，摄魂怪天生对我们并没有多大影响，所以我们不怎么讨论摄魂怪，也不讨论阿兹卡班——我猜没有人喜欢提起他的监狱。
“我梦见我飞行，我飞离阿兹卡班，我在天上，看见了小矮星彼得的藏身之处，把那只老鼠从睡梦中揪出，撕烂了他的身体，他死在我的眼前。然后那具尸体的脸变成了詹姆的。”
所有的语言都梗在了喉咙里。
我想跟他说说我正在努力试图把那只老鼠带出，也许并不容易，但是只要时间和耐心，我一定能做到。我想安慰他天道轮回，因果报应，命运自有平衡。但我一句也说不出。
每一种沉痛都有因有果，深埋于过去，遮挡了未来。其中有一些，如此宏大而连贯，早已自成逻辑，即使抵挡也不过蚍蜉撼树，纵然改变它的轨道也无济于事，千条万径皆归于此，于是轰隆隆的车辙声里，它被称作历史的必然。有些东西是造物的平衡，比如战争许诺的未来，为了这未来，必然的失去与牺牲，当历史谱写的命运降临在某些人头上时，个中滋味，未身临者只能聆听，竭力体会，而无法分担。
他的目光涣散开来，表达的逻辑开始跳跃，遣词造句生硬又突兀，他比批判布莱克家时更咄咄逼人，也更茫然无措：“我希望当年是我顺从了詹姆，而不是，不是我自以为是。”
他的眉眼纠结在一起，好像在驱赶着什么：“或者是，我听从了邓不利多的摆布。被怀疑和孤立算得了什么的，驯顺甚至盲从有什么不好呢？我为什么不屈服不妥协？不能自由见到詹姆有什么，只要他能活着就好了。”
“我自以为计划周密、以为它天衣无缝、棋高一着、留有后手。可事实是我多么愚蠢。”
“我早该醒悟，在我和卢平互生龃龉，相互怀疑，在我极力提防、阻挠他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一瞬间认真思考一下其它可能性？”
人类总是这样，短暂的痛苦蒙蔽了双眼，旧日的芥蒂左右了理智，被私心和欲望驱使，他们在危险面前铤而走险，最终付出高昂的代价。
如果他的痛苦有形状，那一定是一地狼藉的凌乱，随意铺洒着后悔、自责和愤懑。
“我为了凤凰社里无关紧要的看法，为了自由地对抗伏地魔，为了证明……我是那么渴望自由和热血，唯恐保密人的沉甸甸的责任束缚了我走上战场的野心。我还以为我的妙计精彩绝伦，是可以把伏地魔都算计进去的陷阱。可还不等这陷阱坑进去了伏地魔，它就把我最重要的人都埋葬进去了。”
“我到今天都不明白，为什么偏偏这最后的环节出了问题，为什么背叛者是他呢？”
“为什么呢？”我轻轻地跟了一句。很多年后，我听说直到小矮星彼得死亡，都没有人弄清他背叛的原因。我周围的人只是说，大概他的胆子真的太小了，经不起伏地魔的恐吓。
“不知道，我不知道，哪一种原因都可能，哪一种原因都不可原谅。他该死！”回答我的只有越来越激动的厉声咆哮，“你知道我去质问他时他说什么了么？你知道他说了什么么？”
他的表情就像从地狱里走出来一样，瘦削的脸颊仿佛完全失去血肉，黑色的毛发就像被阴影笼罩了一样，带着可怖的狰狞。我倒退了一步。
他盯着我后退的那只脚，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他对我说，生日快乐。”
风声呼啸着把答案送到我耳畔，我从没有觉得风这么冷过，冰得我动弹不得。依旧是很多年后，第二次战役打响，邓布利多坠下塔楼，哈利波特舍生赴死，他们把自己的命运写进了计划书，然后一步一步，把自己的生命和伏地魔带来的动荡一起推向死亡。在死神流畅自若的圆舞曲中，青春与鲜活的人生被一茬一茬收割，而我突然想起了第一次战争里同样参战的年轻人。小天狼星和詹姆渴望赢得胜利与和平，他们上了战场，却又如此珍视彼此的生命，在命运的赌局上，不愿意押上真正有分量的筹码，于是命运女神毫不留情，甚至没有给他们拖延与斗争的机会，就把他们呵护的宝藏直接褫夺了。
和命运女神的赌局上，哈利波特胜利了，而詹姆波特没有。因为詹姆波特在阴谋与背叛的漩涡里，徒劳地试图拉上所有他所爱与相信的人时，他的儿子学会了沉默地把秘密埋葬在心里，遮掩起了自己的决绝，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当年轻的救世主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的时候，冥王却退回了她的祭品。他更青睐那些不经意间偶发的悲剧，猝不及防的斩断那些真正渴望生命的生命。
不过，意识到那些已经是四五年后的事了，对猫而言，那是一段太漫长的日子，久到足以等待塔纳特斯倾入我的睡眠。
当时的我只觉得眩晕，眼前金光忽闪闪闪，像生日蛋糕上摇曳的烛火，又像星辰陨落的光芒。直到有什么碰到了我的脸颊，我才意识到那原来是只是一只金色飞贼。
它从我们眼前反复地掠过，照亮了我的朋友的感情激荡的眼眸，它在我们面前打了个几个圈，上上下下地逗留，然后扑棱棱的扇扇翅膀，消失了了。于是在他的眼眸里，只剩下我自己的倒影，我对着里面那只肥胖的猫咪，突然找回了自己的语言。
“我把变成老鼠的彼得带出来。我们把它关进阿兹卡班。”
我的伙伴没有再发怒，只是反问：“你觉得一只老鼠会比狗更难逃脱么？他是一只老鼠，在我和詹姆为了安抚变身的卢平而搏斗时，在我和詹姆上战场时，他就学会了逃脱。”
我想了一下，他说的的确在理，于是我征求他的意见：“那怎么处理它？”
他平静地咬牙切齿着：“我们把它咬碎再缝好再咬碎再缝好再咬碎……”
我听着他冷酷又宛如玩笑的话，竭力保持着我的理智：“好吧，那现在我知道了，他需要接受公众的审判。”
我敏感易怒的朋友并不听从，他露出一个轻蔑又冷漠的弧度，嘲讽：“不，猫咪，公众不审判，他们只是宣布他们的裁决。”
“起码他们能恢复你的名誉，让你行走在阳光下，堂堂正正的做一个人。”我想，平反永远无法补偿岁月的沉没成本。但平反的意义在于，让那些糟糕的过去成为过去，让未来不再同样阴暗。
“你以为我是在怨恨他们把我送进阿兹卡班？”我看见他的教子在天上和朋友比比划划，讨论战术，气氛热烈，但是他没有看。他语气平淡，目光却冷漠而又凶狠：“不是因为这个。我就习惯他们在背后怀疑和非议我了，学生时代就如此，社会只不过更没有耐心、更专断冷酷罢了。他们不需要宏图伟业高尚理想，只需要情绪的统一和正确。”
“但是这情绪赋予他们力量，他们有力量。”
“你的上一位主人是个政治评论家么？”他咧开了嘴，“可惜我不赞成他的观点。伏地魔同样有力量。”
这是偷换概念的诡辩。我在心里默默地说。然而我意识到我怜悯这个骄傲的诡辩者，他只是习惯了不妥协，或者一贫如洗的生命中，找不到足以让他妥协的人或者事。
他的人生已经如此荒凉，除了复仇什么也没有。
我们陷入大片的沉默，耳边只有树叶与风梭梭摩擦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每一阵都在悄然带走叶片中最后的水分。十月的天蓝得遥远，像写给幼童的童话与诗歌，天上黑发红袍的少年在向下急速俯冲，像坠落的陨石，又像出膛的炮火，锐不可当，气贯长虹。
宛如风的君王。
“飞行的时候，风的感觉一定很好。”
哈利波特的面孔在急速下坠中清晰起来，他的眉目那么清晰，眼睛绿得就像湖水一样，我简直可以看见其中我自己小小的倒影。他在风声中突然停止下坠，伸出年轻的手，向前扑去。
我听见了小天狼星的回答：“冷又清醒。但是和自由一样好。”
哈利举高了胳膊，伸开了团紧的手。他脸上的笑容就像手中的金色飞贼一样闪亮，晃得小天狼星的眼睛亮晶晶的。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背叛者苟活，真情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