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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离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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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思服,为什么我先遇见的不是你。”我的眼睛哭的生疼,却还是止不住掉眼泪。
顾思服勾起嘴角,唇边的鲜血渗进他深深的梨涡里,像嵌着一颗血做的红豆,“答应我,以后,一定要幸福。”他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纤长的手一点血色也没有,却紧紧拽着我的衣角,拽着他最后最浓的思念啊。
“我答应你,我——”,我的话还未说完,就感到衣角一松,顾思服一直拉着我的手垂了下去!
“顾思服,顾思服,顾思服!”我急急的叫着他的名字,他的嘴角还带着笑,他的脸上是放心的安然,我摇着他,拼命摇着他,却只是看见他梨涡蕴集的那一滴血,无声的滑了下去。
象征相思的红豆,思念之意的思服,都走了。
“今夕。如果,我要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难过么?”。
“如果,你要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永远,都不会,再看你一眼。”
顾思服,我还没有告诉你,我会原谅你的,那样说只是太怕你离开而已啊。
“从小就保护你的大师兄吗?那真好。”忽然他语峰一转,“今天我们还要谈谈吗?”他一向淡漠的眼里竟有恳求之色。
顾思服,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真的是想留住你,当时的拒绝只是以为我们的时间还有一辈子啊。
“这第一杯,顾思服想为你而喝,今夕。”
顾思服,我还没有告诉你,你当时的眼神,让我有多害怕,就像要失去全世界一般。
顾思服将白玉般纤长的手伸过来,声音有些吃力,“不要,伤心。”
“不要碰我!”我甩开他的手。
他笑的那样温暖,声音微弱,“看来我选择对了。”
顾思服眼里有我看不懂的神色,“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转身,扬起的风里竟让我有决绝的味道。
那时的我,还那样怀疑,你会为了萧沐与我决绝,原来,这一切早就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止住了泪水,哼起了那首歌,那首你吹给我第一首歌: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你是不是一直很孤单?那样天之骄子的你没有人懂,只能吹奏着‘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的诗句。我以为我是懂你的,却发现到最后我才是伤害你最深的那一个。
也许我说错了,不是为什么我先遇见的不是你,而是为什么我会遇见你。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我会祈求上天,让你永远不会遇见我。
我抱住曾经那样温暖的顾思服,哭的晕了过去。
是在一个华丽无比的宫阙中惊醒。
“顾思服,顾思服!”我惊恐的叫着,浑身被冷汗湿透,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猛然坐起身来。“朱儿!”,这一声里,有狂喜,有小心,有害怕,有坚定,只是一个名字,偏偏被一个人念的像一首诗般。
这是,萧沐?
我茫然的转向床边那个穿着一身明黄龙袍的男子,看着白玉为阶、满殿珠翠锦缎的宫。是的,这是宫,一入宫门深似海的宫。
“朱儿?”萧沐那般小心翼翼,好像再大点声我就会被惊跑一样。
“顾思服呢?”我笑笑,却同时刷的留下两行泪来。
“思服——”
“你不配这么叫他!”我攥紧了衣被,双眼通红的朝他吼。
萧沐一点也不恼,只是眼里的悲伤骗不了人,他此刻,定然也如有人拿刀在他心里割一样难受,他淡淡的说,“我真的没想到他会那样。他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兄弟,他陪我走过最孤寂的童年,他为我在沙场拼命,可是,我竟然将他逼死了。”
有两滴泪从萧沐纯黑的眼里滚下来,“是,我不配。我不配。”
总是那样坚强到可怕的萧沐,是为了顾思服而流泪吗?
我偏过头,声音里还有哽咽的味道,“收起你虚假的眼泪吧,我和顾思服,都不需要”,萧沐放在床边的手指一抖,却什么也没有说。
“我要见顾思服。”脸上的泪还未干透,我已经平静下来,面无表情的看着萧沐,就像看着这座精致牢笼里的一件物品。
萧沐被我的眼光一震,继而笑了起来,自言自语,有些癫狂,“这不是我想要的吗?这不是我想到的吗?为什么这才开始我就后悔了,哈哈,真可笑——”
“我要见顾思服”,我一点未理他的反常,只是冷冷的,陈述着这个事实。
萧沐笑着笑着就咳嗽起来,越咳越急,整个宫殿都回响着他的咳声,我却仿佛没听到一般,眼睛直直看着前方,等到他终于咳完了用手帕捂住嘴时,我又重复道,“我要见顾思服。”
萧沐转过身擦了擦嘴角,声音有些沙哑,“好。”
天下间是一片素白。
宫里的正殿是一片素白,大街上一片素白,将军府是一片素白。
萧沐他,用国葬之礼表达他的哀思。可是,这让我看起来却是那般可笑。再隆重的葬礼,怎么能抵得上在世间鲜活的存在。
还未进将军府,就被一阵低低压抑的哭声绕的头痛欲裂。那应该是你家人的哭声,那是他们对我最深的谴责,那是将会携带一辈子的歉意。
我其实也没有脸,见把你当珍宝的家人。
将军府外竟没有人把守,天气阴沉的可怕,白幕吹动,整个府邸笼罩着死寂的气息。温暖安定的大将军府,因为那个人离去,变成了一座没有灵魂的死亡之屋。
我跨进大堂,一眼就看见那个巨大黑色棺木,双腿一软,顺着门沿就滑了下去。堂下跪着的人望见站在门口的萧沐和扶着门边半跪的我,都止住了哭声,惶恐的声音里有哭太久的喑哑,“叩见皇上,皇后娘娘。”
皇上?!皇后娘娘?!
这真是一个讽刺。
这门口站着的,一个是逼顾思服死的人,一个是顾思服为之而死的人。可怜他的家人不但不能责怪,还要跪着,叩见杀死他的凶手。
我蓄满了力气才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进装着我在这个世间最多温暖的棺木,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布满尖刀的炼狱。
待到指尖触到那个黑色的匣子,我才忽然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顾思服是真的死了,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有那样顾盼间流光溢彩的眸子,那样笑起来右脸上深深的梨涡,那样搭在珠灰色玉笛上灵巧纤长的手指,那样温暖人心的天分。
温暖了所有人,却温暖不了自己的顾思服啊。
我靠着棺木缓缓的坐下来,双手哆嗦的掏了半天,才掏出了那个银红色的笛子。一直没有注意到,原来我的手被缠上了厚厚的一层纱带,为我缠纱带的人可真细心,还不忘将我尖尖的指甲修剪的整齐漂亮。是怕我再次弄伤了自己吗?
我将手上缠着的带子一点一点扯掉,很可惜,你的关心,我不需要。我满意的看见萧沐变白的脸色,又把目光转向漂亮的不可思议的笛子,笑的开心,顾思服,这是你送我笛子呢,你看见了吗,我把它带来了呢。
将笛子横在唇边,我闭上眼睛,断断续续的笛声从压抑哭声的灵堂传出,像是有人长长的呜咽: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