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合图录》清野鹤

6、性别之争

　　春去夏来，风不吹，鸟不叫，只剩树枝间千万只蝉在嘈杂地高鸣。
　　中北幼学的小湖边，镜子般的水面反射晨曦温热的阳光，岸边枝桠茂盛的绿树，给河面投出凉凉的阴影，也洒下大片的阴凉。小镜湖旁的假山下，文雨斜靠在巨大的山石上，津津有味的看着唐洺和梅武胜在空地上的比比划划。
　　两个多月过去，唐洺已经完全适应了负重的生活，只是还是无法理解总决的含义。梅武胜还是个很靠谱的老师，按照他爹教他时候的步骤，等唐洺已经可以活动如常之后，才开始教唐洺招式。
　　“这招叫韦陀献杵”梅武胜屈腕立掌，曲肘徐徐平举至胸前成抱球势。
　　然后又摆出一个平举双手平举的大字姿势“这招叫横担降魔”
　　双臂高举过头顶“这是掌托天门”
　　双脚交错，左手手托天，右手手背后指地“这是摘星换斗”
　　弓步，右手握拳前伸，左臂屈肘于后“这叫倒拽九牛尾”
　　空中曲腿，握拳伸臂“这叫九鬼拔马刀"
　　两脚前后交错，身形后仰“这叫退步跨虎”
　　曲腿鹤立，双掌向地“三盘落地”
　　握拳在胸，前后弓步“这是十字手”
　　唐洺坐在一处低矮的树枝上，兴致勃勃的看完梅武胜摆完九个漂亮的姿势，之后站定不动“不错不错，姿势都挺漂亮，然后呢？”
　　“没了”
　　梅武胜的一句话差点噎的唐洺从树上摔下来“什么叫没了？！谁让你摆姿势当雕塑，你答应教我武技的”唐洺条跳下树，三步跑到梅武胜跟前，对着梅武胜的耳朵大声嘶叫。
　　梅武胜连忙捂住耳朵“没了没了真没了，这就是我爹传我的全部武技”梅武胜说着，脸色有有些发窘。
　　“你---”唐洺错愕，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她学的是武技，光摆几个姿势管什么用。“啊~~~~”唐洺泄气的蹲了下来。
　　“怎么了阿洺”文雨听到唐洺的叫唤声也颠颠的跑过来，看到唐洺颓唐的蹲在地下，不仅关切关切的问道。
　　“没武僧骗我”唐洺有点咬牙切齿。文雨望向一旁挠头的梅武胜。
　　“我真没骗你，我爹真的就教我这几个姿势，我爹说了，这是我们传家的武技，练会了很厉害很厉害的！”梅武胜被文雨幽幽的眼神一盯，忙解释道。
　　“那你爹怎么练的？”唐洺似乎看到一丝光明，抬起头问
　　“我爹也没练会----”
　　------
　　唐洺继续蹲在地上画圈圈，梅武胜搓着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文雨却若有所思的盯着虚空。
　　“阿洺，我觉得你可以学哦”文雨突然眼睛一亮，扯扯有气无力的唐洺“刚刚小胜摆的姿势我好像看到过，跟我们家大叔有的时候锻炼的姿势好像”
　　“真的？”唐洺和梅武胜一起问，语气都有些怀疑
　　“真的，我刚刚想了半天，真的很像”文雨笃定的说。
　　“好吧---”唐洺有些迟疑，梅武胜偷偷地松了口气，心中暗赞，小雨真是太贴心了，否则唐洺这个奇葩指不定又去哪里弄些虫子来报复他。
　　这套武技源于那位大人的军中，总决和摆姿都流传甚广，修习之人甚多，据传虽然只有九个简单且一目了怪异的姿势，但是如果能自行参悟其中的秘法便可有万夫不当之勇，但多数只能止于嬉戏。梅家也是作为绝学历代传承，期待子孙有机缘者可以有所领会，光耀门楣。
　　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唐洺总觉得这所谓的招式是在围着人画个大圈圈。简单是真简单，一会儿之后，唐洺牢牢的记在心里，可以跟梅武胜摆出的造型丝毫不差。

　　三人沿着小镜湖的岸边一路溜达着，准备返回教室。一阵小风盈盈的拂过柔软的枝条，草木的清香中夹带着一丝丝的凉意。
　　“那个---”文雨突然站住，微微脸红的说“明天我生日----”
　　“真的？！明天是你生日？”唐洺和梅武胜同时怪叫着打断文雨的话。
　　“嗯---你们来我家吧”文雨望着他们的眼里充满了期待。
　　“好啊好啊”二人猛点头“可是----”唐洺有些犹豫“怎么准备礼物啊？！”
　　“就是，现在才说我们怎么准备礼物！”梅武胜抱怨。
　　“不用礼物，你们愿意来我就很高兴了”
　　“小雨你这是什么话，我告诉你哦，只要你说你过生日，班里很多人都会争着去呢！他们都很喜欢你的”唐洺笑嘻嘻的搂着小雨的肩，没有注意到小雨的眼睛里有一丝的黯淡
　　是嘛---如果你们知道---想起早晨在幼学门口遇到的赵媚，小雨的低低的叹了口气。

　　幼学的教室是安“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来标号，唐洺所在的班是“黄”字号，位于八个教室的中间位置，进出幼学的鹅卵石路旁边。
　　远远地，唐洺他们就看到教室的门口像围攻食物的蚂蚁一样，乌乌泱泱的围了好些人，难得的是，华服和布衣居然也挤在一起，还时不时的相互议论着什么。
　　三人互望一眼，皆有些诧异，虽然还未到上课的时间，何以如此多的人聚集到一起？！
　　“咋啦，咋啦”梅武胜是个好事的，看见有热闹，一马当先准备利用身高优势挤出一条血路。
　　“喂，他们来了”站在最外围的一个小男生突然呼哨一声，刚刚还议论纷纷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目光怪异的看向三人，不由自主的都往旁边闪了一步。
　　“呃---”三人被盯的一头雾水。
　　穿过人群闪出的一条小路，鱼贯而入的进入教室。屋子里纷纷攘攘的声音也突然像被关闭的音轨一样骤停。挤在教室前排一圈的人堆慢慢散开，被围在中间的赵媚，神色似笑非笑的看向他们看向他们身后用来写字的墨板。
　　转身看去，文雨的脸色瞬间苍白到毫无血色。
　　墨板上，贴着一幅一人高的彩色画，惟妙惟肖的画着一个留着胡子的小男孩却涂着红红的嘴唇，头戴粉化，穿着一身女孩子才穿的长裙。男孩子的模样特征无一不像文雨。
　　画的旁边写着一行红色的大字“欧文予是死人妖！”人妖，是华夏界不仅只雌雄同体，或者自变性别的人，在普通人力也经常用来称呼妓女小倌还要卑贱的罪脔。所以，用人妖称呼某人，是最大的侮辱。有人甚至会因此而争执丧命。
　　所有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扎在文雨的身上，文雨深深的埋着头，浑身都在绝望的颤抖。曾经的一切似乎又要重演，原来一切美好都只是他的幻影。
　　“那个，文雨，你是男生？”唐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声音干涩的问道。
　　文雨仿佛已经失去了意识，呆呆的立着。
　　“文雨你说话”唐洺摇晃着已经失神的小雨。
　　“我---我是男生”文雨半天才嘶哑着声音说。
　　“他不是男生，他是死人妖”赵媚扬起下巴，看臭虫一样对小雨嗤之以鼻“不男不女，不是然要是什么”
　　随着赵媚的话，刚刚平静的人群又像被点燃柴火的沸水般议论起来，女孩子们捂着嘴咬耳朵，对着小雨指指点点。一直向小雨献殷勤的男孩子一脸吃到脏东西的表情，厌恶的嘟囔着“死人妖，死人妖”
　　而漩涡中心的文予，如死人般面色青绿，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喂”唐洺蹬了一脚还在愣怔的梅武胜，梅武胜回过头，眼里只有茫然，却没有如他人一般的轻蔑。
　　看着唐洺眼睛里已经燃烧的小火苗，经过几个月的相处，梅武胜已经明白了唐洺所想，他们早把小雨当成了好朋友，刚刚得知小雨的性别时，梅武胜只是有些想不通，男孩子怎么可以这么漂亮。但是看到所有人对小雨的的谩骂议论，小雨烂泥般无助的样子，梅武胜里心里顿时燃烧出一般如唐洺一般的火焰。他们都是崇拜那位大人的人，那位大人怎么可能任凭同伴受此欺凌。
　　梅武胜点点头，略不情愿的接过唐洺趁人不注意递过来的几个小罐子。
　　“喂”唐洺大喊，嘈杂的声音略微一停。唐洺满意的眯了眯丹凤眼。
　　“你特么才是死人妖，你们全家都是死人妖”唐洺指着一脸胜利的赵媚“你问过文予的性别没有，我呸，你不就是觉得小雨长的比你漂亮你嫉妒么？！你成天跟吃了□□的老妖婆，到处喷着臭气挖苦人。你以为你有多漂亮，你以为你有多高贵，有本事你去韵华比美啊，在这里装什么公主小姐。你又丑又笨讲话又刻薄，你连小雨的脚后跟都比不上，你才人妖”唐洺面色狰狞，眼里的怒气好像要烧毁周围的一切，指着赵媚的鼻子破口大骂，尖锐的高声真的不少人耳膜嗡嗡响。
　　“你----”赵媚从小到大从未听过一句重话，此时应被唐洺骂的勃然大怒，用手指指着唐洺，气的颤巍巍的说不出话。
　　“还有你们”唐洺又指着周围被他暴走震惊到的围观人群“你们谁问过小雨的是男生还是女生，癞蛤蟆一脚你就过来捧臭鞋，你们也想跟这只癞蛤蟆一样当死人妖嘛？！”
　　唐洺说着，架着小雨的胳膊把文予托起来，以一种母鸡护崽的姿势搀着文予往座位走
　　“你---你骂谁呢？！你跟死人妖一起，你也是死人妖”一个站在赵媚身边的小男生一边嘶声骂着，一边朝唐洺扑过来。
　　“砰，砰”两声，一个罐子砸在刚要扑出人群的小男孩的脚前，一个罐子砸在看热闹的人群里。黑黑白白的蠕动的肉虫随着破碎的瓦片向四处飞溅。不少人身上都站到这种长些令人作呕的虫子。
　　“我的妈呀”“救命”“呀”外面看热闹的人群立刻人仰马翻，教室里的人堆也是四处奔逃，撞翻桌椅板凳无数。
　　一时间，“黄”字号教室内外热闹无两。
　　唐洺把文予推到教室的角落里身后，防止他被横冲直撞的人群伤到。
　　“阿洺---”文予带哭腔的叫了一声，冰凉的双手握住唐洺挡在他身前的手臂，终于像受伤的小兽一般呜呜的哭哭了出来“谢谢你们---”
　　梅武胜跳脚躲着到处蠕动的肉虫，最后直接站在桌子上。外套粘着肉虫的孩子惊恐的拿各种东西狂刷着衣服，企图把肉虫拍掉。而一不小心身上爬着肉虫的孩子则不要命的狂挠着----
　　直到接到消息的教习们气喘吁吁感到群魔乱舞的教室，除了角落里淡定的唐洺和呜咽的文予，真的，很热闹。

　　过程很疯狂，结局嘛----
　　赵媚等参与挑衅侮辱同学的人，被罚一起向欧文予道歉，罚立门规三日，抄学规百遍。
　　唐洺因为口出恶言被罚抄学规十遍。
　　梅武胜比较悲惨，因为动手砸人，毁坏公物等数罪并罚被德行教习拉去打了二十板子。

　　“总而言之，我们胜利了！”唐洺和文予一边一个架着挨了板子的梅武胜离开学校。
　　“哼！就小爷我挨打了，哎呦”梅武胜呲牙咧嘴的抱怨
　　“你是爷们嘛，大英雄要保护我们，是吧，小予”唐洺朝着文予挤眉弄眼
　　“对不起小胜，都是我----”文予没有接到唐洺的暗示，愧疚的说
　　“没啥---你个爷们哭什么---哎呦”
　　唐洺拍了下文予的肩“有我们的，别哭”
　　文予努力收住眼泪，露出一个至今为止唐洺见过最灿烂的笑容“嗯”
　　“你们明天还去我家不？”
　　“那当然，我们要吃好东西”
　　“嗯！”

　　夕阳西下，把三个人相互搀扶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