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火柴的小男孩》木目星

1、第 1 章

　　烧火柴的小男孩
　　1
　　我的家在一片荒漠的包围中，土石围起来的房屋与漫天的沙色浑为一体，我还记得那里的天空永远灰尘尘的隔着干燥的阳光，枯燥的气体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人。

　　在那个不大的村庄里，人们都叫我土蛋，我们那里很多人最后一个名字都带着个蛋，像我弟弟他就叫石蛋，还有我叔他叫沙蛋，我依稀记得我爹好象后面也带个蛋，但具体叫什么我已渐渐忘记了。

　　在我六岁的时候，有一天傍晚爹和娘都没有回家，那一天晚上我饿了一晚上，而四岁的弟弟也直哭，他一边哭一边喊着娘，但娘始终没有回家，最后弟弟啃了个馒头慢慢入睡了，但我没有睡，我很害怕，我不知我到底害怕什么，反正屋子里透着一种阴森森的凄凉，虽然奶奶就在我的床头独自发着呆。

　　第二天，爹和娘还没有回家，那天奶奶一直哭一直哭，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预感到一定是种不详的预兆，所以我也开始哭，弟弟也跟着哭，那一天我记得时间过的很漫长，哭到抽气的时候我问奶奶“娘什么时候回来呀？爹呢？”奶奶噙着泪水，哽咽了很长时间，颤抖的抚摩着我的头“你娘---你娘和爹去大城市了！”
　　“那他们回来吗？”
　　“他们不回来了！他们在那里…..”奶奶没有说完又痛哭起来，那干瘪的双手把我和弟弟搂的很紧很紧。
　　2

　　于是，我和弟弟还有奶奶一起在那里生活了很多年，奶奶业已苍老，花白的头发，满目的皱纹，一次次在每
　　个我和弟弟晚上睡觉前显得异常憔悴，微微的烛光常常在狂风的吹打下将熄将灭，而奶奶总是拖着她的身子，在将要熄灭蜡烛的刹那让它复燃，然后再次呆呆的看着烛光，眼泪一滴一滴滴在干燥的土砖上。

　　微薄的粮米经常是叔帮我们收回来的，他有一个宽厚的背膀，我记得爹和娘在的时候，他常常拿我寻开心，他常常拿着长长的烟袋装满烟丝后，让我也学着抽，娘见了之后，总会骂他，说他不像个大人样，他总是调皮的笑着，似乎也像我们一样充满了快乐。

　　叔一直没有找到媳妇，当时爹和娘在的时候还帮他找过几个，但到最后没有说成一个，每当娘给他介绍的对象离去后，他总会皱着眉头，一句话也不说，一袋接一袋的抽烟，爹总会过去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但就在拍的刹那我好几次都看见爹眼中淤满了泪水。

　　现在叔还一直是光棍，自从爹和娘走后，他说的话越来越少了，也不再和我逗笑了，只是在看着我的和弟弟的时候总是眼中含着泪水，稍不小心，就快要滚落下来。

　　3

　　我们就在那种孤苦的日子中过了一年又一年，除了漫天的黄沙，我没有见过任何别的美好的事物，我不知道我家的外面还有什么，只是依稀在黄昏的落晖中看到天边的红霞很美，但我一直不知道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但是我却一直想念哪个地方。

　　我上了一年学，寥落的认识几个字，而弟弟一天都没有去过学校，所以无事的时候我总会在漫漫的沙滩上教他我会的那些字，他学的很用功，有时侯写着写着他就会突然问我“哥！咱爹咱娘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他们怎么不管咱两呀！”

　　我总是看着美丽的天边，无奈的摇摇头，是呀！爹和娘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

　　4

　　在我12岁的时候，年迈的奶奶也与我们永远的分别了，她离开的时候依旧是一直哭一直哭，手里紧紧攥着我和弟弟的手，颤抖哽咽的喊着微弱的话语“土蛋，石蛋……”他就一直叫着我两的名字，但没有说一句话，渐渐她的眼中再也没有留下泪水，声音也渐渐消失，眼睛也慢慢的合了起来，风霜的眼皮耷拉着，仿似家门前那一颗已死的枯树。

　　我和弟弟都以为他可能是劳累了，所以便睡下了，没想到她这一睡就再也没有醒来，好几天我们都一直喊她，叫她，她一直没醒，直到有一天叔来到这里，看见奶奶熟睡的样子，他突然痛哭起来，双手握成锤状把那破落的墙锤的直颤抖。

　　后来他背着奶奶，来到一个大沙坑前，然后就要把奶奶往坑里扔，我和弟弟一直跟着他，看着他把奶奶扔进了坑里，然后用一铅一铅的黄沙将奶奶掩埋起来，然后聚成一个很小的坟堆，在坟堆上插着一根粗壮的木条，木条上系着一根细长的白条布。

　　他跪在那个坟堆前，一遍又一遍的朝那个坟头磕头，泪水和着狂漫的风沙，把脸糊的很脏很脏，他突然扭回头，呆呆的看着我和弟弟“土蛋，石蛋，你两快跪下，给你奶奶磕头，你奶奶死了。”

　　我和弟弟第一次知道人死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突然间一阵狂风吹来，把那条细布吹飞了，叔赶忙起身去追，但一直没有追上，回来的时候，他就很无力气了，他无奈的看了我们一眼，然后独自离开了，只剩下我和弟弟独自守着那孤独的坟头，弟弟终于哭了，我也哭了，整个世界一片黑暗，而我们的心就像黑夜中迷失的人，无助的只有靠哭声来驱赶内心的恐慌。

　　弟弟渐渐停住了哭声，但还一直在抽泣，他掩了掩脸上的尘土，梭梭的走近我身边“哥！咱们以后怎么办呀？”我看着弟弟那无助，哀怜的眼神，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于是我边流着泪水边把他搂紧“石蛋，放心！还有哥呢！哥不会让你吃苦的。”我虽然这样安慰石蛋，但具体接下来的路该怎样走，我一点都不知道。
　　5
　　第二天，我带着弟弟离开了那个破落的村庄，连叔都没有告诉，我们沿着黄沙走了很久，终于看到一条路，笔直油滑的马路，那上面有很多很多的汽车，这是我和弟弟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车。

　　弟弟似乎特别的兴奋，他的眼神中放出了许久没有见过的光芒“哥！你看这么多的车，他们是要去城市吧！”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那咱们也去，爹和娘还在那里呢！”
　　我回过头，摸着他的小脑袋，沉沉的又点了点头。

　　我们趁一辆大卡车司机方便的时候，悄悄钻在了车后面的大棚里，在一路的颠簸中我们永远离开了生养我们的地方，来到了一个崭新的陌生的地方，因为那里有我们的爹娘。
　　6
　　那是一个很大的城市，有我们从来没见过的天桥，有很高很高的楼，还有穿着很漂亮的人群，我们四处摸索着在这个城市，但一点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石蛋显然是饿了，拖着一双疲惫的腿还有倦困的眼神，于是我们在一条很繁华街道的路边坐了下来，路过的行人很多很多都在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们，我当时觉得我们本就不属于这个城市，我当时特别想那黄沙中的村庄，此时叔应该在惨烈的阳光下正焦急的等着我两回去呢。

　　突然有人在我们面前丢下了几毛钱，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而石蛋也睁着一双迷惑的眼睛看着我，问我是否能拿地上的钱，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双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后来渐渐更多的人在我们面前丢下了钱，从他们的眼神中我看见了哀怜，我知道那钱是他们给我两的，于是我赶忙跪着给那些好心人一一磕头，石蛋也很懂事的跟着我一同感谢那些陌生人。

　　我拿着那些钱，买了些馒头，然后用捡到的塑料瓶装了满满一瓶自来水，那天晚上是在地下通道过的，因为那里还有一些像我两一样的人，静静的躺在那里早已入梦，地上面正在滴滴嗒嗒下着秋雨，一阵凉风吹来石蛋打了一个深深的寒颤。

　　“石蛋，冷了吧！来穿哥的衣服”我说着脱下了身上的衣服，于是赤裸着上身。
　　石蛋坚决不肯，他一直阻止我，但还是扭我不过，把衣服披在了他的身上。

　　“哥，城市就是好，怪不得咱爹娘要来这呢！”石蛋边啃馒头边说，脸上挂着极大的满足。
　　我笑了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这个城市真的会很好吗？这我一点都不知晓，但愿我能永远这样不知道原因的笑，我在心里默默的为我两祈祷。
　　7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我们渐渐学会了在面前摆一个破碗，我们也知道了这叫乞讨，这全是一些像我们一样的人对我两说的，有一些人比我两很惨，因为我们至少还是两个健康的生命，而有很多残疾的人也正漂泊在这个城市中，所以我们有富余的食物时，总会分他们一些，渐渐他们成了我两的好朋友。

　　不过后来我们渐渐远离了那条繁华的街道，因为那里又来了一些像我们一样的人，他们也像我们一样乞讨，并且他们还把我们赶出了那里，石蛋哭着要和其中的一个成年人讲理，结果被好几个人打了一顿，脸上青一块肿一块，眼角处还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口。我当时气疯了，伸手在垃圾桶中找出一根木棍就朝他们打去，结果也被他们臭打了一顿，我的额头流了很多很多的血，石蛋哭着找到一张破旧的报纸贴在了我流血的地方。

　　“哥，咱们离开这里吧！”他一直哭，就像当时奶奶死的时候一样，我沉重的点了点头，但离开这里我们去往哪里呢？是否我们还能像现在一样每天不在为食物犯愁呢？我依旧一无知晓。
　　8
　　我们在一条有些凄清的街角安下了身，我找了一条破旧的棉被还有一些陈腐的衣服，然后用一些肮脏的塑料膜搭起了一个小屋，在下雨的时候，我和石蛋还能一同看雨水滴答的样子。

　　但是我们能乞讨的东西越来越少了，有时好几天都饿着肚子，有一天石蛋显然是饿疯了，他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抢走了一个小孩手中的面包，那个小孩吓的直哭，但那家大人出来后，石蛋早已跑的无影无踪。

　　后来他不但抢，还时而会偷一些东西，我也觉的这确实比乞讨好多了，所以并没有责怪他，有时还在一旁为他作掩护。

　　但我两从来没有偷过钱，我们只是偷一些馒头，能吃的东西。因为我们的确太饿了。
　　9
　　我们在那种日子中走过了萧瑟的秋天，迎来了寒冷的冬天，每天晚上当看见石蛋不停的颤抖时我就说不出的寒心，我只能把他抱的紧一些，虽然我们已经盖了厚厚的衣服，但还是难以抵挡寒冷。

　　我一直喜欢下雪，我还记得在村里奶奶在的时候，我经常和石蛋打雪仗，但现在我两再也没有那份力气，石蛋总是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在我们面前欢乐的小孩，他们都和石蛋一样大，而那些小孩经常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我们，然后在大人的呵斥中他们赶忙离开。
　　10
　　终于有一天，石蛋在偷包子时被人逮住了，好多人将他摔倒在地上，然后一边骂着，一边用鞋狠狠的在他身上踹，石蛋一直在疼痛的呻吟着，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哭声。

　　我找了一把尖刀，像疯子一样拼命的向一个人刺去，结果红色的血从他肚子里淌了出来，一滴一滴溅在地上，把雪染成了一片血红，我吓呆了，看着那人疼痛的样子，我不知所措。

　　雪下的很大很大，鹅毛一样一会就把刚滴过的血迹掩埋起来，不过却染成了更大的一片，我完全疯了，挥舞着刀，刺向每一个想要阻拦我的人。然后拖着石蛋向一个无人的地方走去。
　　11
　　可能是那个被我刺的人并不太要紧，所以并没有人一直追下来，但是石蛋却奄奄一息，就像即将要死去的样子，我拼命的呼喊着他的名字，只恐怕他也像奶奶那样一闭眼就再也睁不开。

　　我把他拖回我们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远处灰暗灯光下还有很多很多的小孩正在打雪仗，欢乐的声音不时的充斥着我的耳膜，一股股诱人的香味从一家家露开着的窗户中发散出来，令每一个闻到的人垂涎三尺。

　　石蛋努力的睁着眼睛，嘴唇一颤一颤“哥，我——突然想起——奶奶——奶奶讲过的卖——《卖火柴的小女孩》，你——你也擦一根吧，那——那样我们就——就能有吃的了，还——还能看——看见爹——爹和娘呢！”

　　我哭着摸出一包火柴，然后擦着一根，火光映红了石蛋的脸庞，红扑扑的仿佛一个崭新的生命“石蛋，你——你看见食物了吗？”

　　石蛋摇了摇头“哥，你在——再擦一根，这——这次我细——细细的看。”
　　我赶忙抹掉脸上的泪水，重新擦着一根，然后火光重新映在石蛋渐已惨白的面孔上，他嘴角流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然后满足的闭上了眼睛，我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我于是拼命的喊着他，想要知道答案，但他一直没有醒过来，像奶奶离去时一样，无声无息。
　　12
　　于是我一根一根的把那火柴全部摆了出来，然后聚成一个放射状的圆圈，当我点着中心那个点时，所有的火柴全点着了，在那一片明媚的火光中，我看清了石蛋安详的面容，看清了奶奶安详的面容，还有爹和娘，他们都在向我安详的笑着，不停的挥着手，让我和他们一同团聚。

　　于是我赶忙跑出去抓了一把人间我最喜爱的雪，然后匆匆随着他们的笑容，同他们团聚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