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 夫》龙门说书人

51、31

　　香城，雨势很大，落地玻璃窗外雨水潇潇打来，一瞬间就模糊了，隐隐是大风吹着雨斜斜急走，如同海啸扑面。天色太暗了，临窗看雨的顾宝成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手上的书正看到一半，不管外面的雨声再凄厉，房内却恬静一片。
　　就是下着这么大的雨，还有客人拜访，敲门声响起时，顾宝成起身打开门，原来是莫家南。
　　“宝儿，你这像是风暴中心，静得吓人。”莫家南比顾宝成更早在香城，不外乎是为了追求顾清秋，特意拜访顾氏长辈。
　　“你最近穿衣都很正经。”顾宝成微微一笑，没有因为之前沈晓清搅局而怪罪的意思。
　　“要是我娶了清秋，大概一辈子都得这么穿！”莫家南跟着顾宝成进了房间。
　　“孰轻孰重，你已经选好了。”顾宝成重新坐在昏黄灯光下，淡淡笑意。
　　“再怎么选，也没你果断！我真是服了你了！”
　　顾宝成不作回应，外头看雨，一刹沉静，莫家南也跟着看雨势，疏离的雨，让每一处都如孤岛，让每个人都像局外人。
　　“飞机订单的项目是我不够仗义，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道歉的话，一定要收下这份用于云海航空飞机购买事宜的注资合同。”
　　莫家南背着手藏着一份文件，此时拿出来献宝！说实话，一贯以来他不怕清秋生气，他更怕得罪宝儿！
　　宝儿算是这世界上惟一赏识他的人，令宝儿失望，他莫家南也跟着失眠！
　　“你不担心沈晓清撤出风电项目了？”顾宝成微微一笑。
　　“最近风电市场的行情很不稳定，我已经说服家瑜断绝这个念头。加上清秋出力，已经把家瑜的注意力转向了清秋负责的耗牛绒项目。”莫家南从实道来。
　　顾宝成“嗯”地应了一声，风电行业趋势近来一方面由于市场需求萎缩、行业竞争加剧，以致风电制造企业业绩下滑，利润大幅跳水，导致小企业渐渐退出市场、大企业利润收缩甚至亏损，整个风电制造企业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另一方面，中央政府出台新政策，将风电场开发的审批权下放到地方政府，刺激地方政府兴建风电场，风电制造企业的未来需求似乎有所攀升。
　　上游制造业产能过剩形势严重，下游风电场开发和风电运维服务的情况不明朗，此时莫家瑜要是投资进入这个产业链，肯定不算明智。
　　而老奸巨滑的沈晓清更不可能冒险，相此之下，耗牛绒也算是纺织业的一个极有特色的细分产业，又有清秋的家族企业背景，莫家瑜要真想创业，这条路更加稳妥。
　　莫家南说：“除了能安顿我这个妹妹之外，我也有机会接近清秋，这算不算是一石二鸟的好事？”
　　“你行事越来越成熟。”顾宝成淡淡夸奖。
　　“你不如说我见风使舵、老奸巨滑！”莫家南自嘲。
　　“那我收到你的好处，和你算是狼狈为奸？”宝儿淡淡一笑，接过他手上合同，竟令莫家南心上如释重负。
　　“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莫家南笑着说：“宝儿，其实你要是需要更多投资，我还可以帮你联系，最近你的行情看涨！”
　　“哦？这是为什么？”
　　被家族企业驱逐，无财无势，为何反而获得青睐？
　　“这还不简单！宝儿你的才华有目共睹，要是专心投身云海航空的话，云海的业绩一定会节节攀升！”莫家南以宝儿为荣。
　　顾宝成微微一笑，不愿多谈公事，莫家南发自内心地问：“你最近还好吧？”
　　“还好。”
　　层层压力之下，冷暖自知，莫家南知道多打扰也没用。
　　“嗯，那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
　　莫家南要走，顾宝成起身送他到门口，破天荒温情脉脉地给了他一句承诺：“好好保重自己，不管我表妹如何虐待你，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宝儿你真好！”莫家南几乎热泪盈眶。
　　“没什么，人道主义而矣。”顾宝成关上房门。
　　那个毫不留情虐待他的宝儿又回来了！这种熟悉感觉真好！莫家南振奋地握拳，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酒店。

　　晚上，蛰伏房间多日的顾宝成终于愿意到餐厅吃饭，才落座翻看菜单，已见角落有八卦记者偷拍，顾宝成淡淡皱眉，起身要走，见家里的司机老王上前来请他。
　　“大哥还是二哥？”顾宝成早料到清静难求。
　　老王一直站在三少这边，如实说：“是二少爷的车子，说请三少爷上半山遛一圈看看风景。”
　　老王面有难色，恐怕又被二哥施压，顾宝成微微一笑说：“半山空气清新，去转转也好。”
　　不令无辜的人遭殃，是三少爷的行事风格，老王心存感激，竟加了一句：“二少爷查了三少爷在江城的地产公司的财务状况。”
　　在顾家服务多年，老王耳目灵敏，但一向不肯多嘴，这回竟然主动坏规矩，顾宝成微微一笑，说：“多谢你，老王，放心，这件事我还招架得住。”
　　老王见三少爷有底，也跟着放松，在前面带路。
　　二少爷在车内果然久候多时，等三少爷上了车，老王发动车子，漫无目的往半山兜风去了。
　　“二哥。”顾宝成上车打了招呼。
　　顾清成点点头，想起头一回知道自己这个才华横溢的弟弟好那一口，还是远在巴黎购物的老婆打的小报告。本想用这事大做文章，即便不能架空三弟在顾氏集团的权力，或者，至少能让他从继承人之争中退出。
　　没想到，前几日这个三弟居然在书房主动和老头子交待。
　　就算没有亲自在场，但那种狂风暴雨的情景从被老头子亲手摔碎的明朝古董花瓶也可见一斑。
　　那可是老头子的心爱之物，每天亲手擦拭，居然一气之下说摔就摔了！
　　后悔也没救，幸好自己的老婆孝顺懂事，拿着碎片修复成了台灯，博得老头子一次口头赞赏。
　　顾清成有种错觉，自己的三弟在老头子心目中的地位，就像那个明朝古董花瓶，哪怕亲手摔碎了还是珍爱非常。
　　果然家长都最疼老幺！

　　车子缓缓驶出喧嚣，清静山道，树荫如盖，密密匝匝，隐隐的洋楼错落。
　　最贵地皮，最好风景。
　　顾清成终于发难，说：“我派了新的经理接手你名下的红日地产和星城地产，财务上大体和当初集团投资吻合，只有一个问题。”
　　“二哥不必拐弯抹脚。”这个三弟面上总是做足礼仪，打心里却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连老头子都敢忤逆，自己这个二哥没地位也正常。
　　顾清成稳稳思绪，说：“红日和星城曾共同向阮氏科技转让7-11地块权益，按理帐上应该有几十亿购地款，为何不见踪影？”
　　顾宝成微微一笑，说：“二哥既然已经请人专门审计，那就不妨再认真审计几遍，查出蛛丝马迹再与我谈判不迟。”
　　谁说书呆子好打发？要真玩起花样来，偷换概念、炒作概念、钻营条款漏洞轮番上阵，胜过千军万马。
　　“这是集团收益，你要是转移了这笔钱，可算是挪用资金。”顾清成不甘心被压过一筹。
　　“哪项投资回报率如此高，投入几十亿就能收回几十亿？那笔款项本来就不是集团的正常收入，更何况，那笔钱我另有用途，二哥不必惦记了。”
　　三少爷态度强硬，二少爷无计可施，司机老王专心开车，但也暗暗为三少喝彩。
　　“加以时日，我终究会查出漏洞的。”二少爷放话。
　　“我拭目以待。”三少爷淡然自若。

　　两兄弟闹僵，车子到山顶转了一圈下山，沉默无言。
　　顾清成似乎从怒火中清醒了一些，另做打算，缓和了语气说：“我不该低估你的手段。”
　　顾宝成看车窗外清凉的树荫，随山道旋转而下，物换景移，家人也是成年人，成年人就是理性人，理性人就是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人。
　　原始森林法则，弱肉强食。
　　“二哥也不必忙活了，我用购地款买了国外一个矿产。矿产这东西二哥也知道，特别悬乎，指着一块寸草不生的地皮，附上一纸矿产储量报告，说值多少钱就多少钱！至于开采证什么手续，过期了都没关系。”
　　顾清成恍然明白，说：“这矿产肯定是在你名下了。”
　　“不在我名下，由AERON负责，如果二哥想收回那块地皮，大可坐飞机到非洲一日游。至于购买的钱，货银两讫，概不退还。”顾宝成无所谓地摊开真相，越古老的骗局越管用，算定自家二哥根本无计可施。
　　“大哥果然没说错你！”顾清成咬牙切齿。
　　“大哥又有什么高见？”顾宝成微微一笑。
　　“心上长了七八个洞不止。”
　　“听说这话有个相对好听的说法，叫七窍玲珑。”
　　面对自家三弟，顾清成嘴皮子也不占上风，无奈之下，叹一口气，终于说出真正目的：“早知道你滑头，还是那句话，过来帮二哥。”
　　“二哥不怕被我盖住锋芒？”
　　“你为了一个男人，在顾氏集团再无掌权机会。”
　　“难怪二哥放心。”
　　“不该浪费你的才能。”
　　“二哥说话越来越动听。”顾宝成眼看车子转了一圈，重回闹市，吩咐说：“老王，停车。”
　　老王依言停车，但还提醒一句：“三少，这条街离酒店还有一段路。”
　　“没事，我走一段。”顾宝成下车，做足礼数，“二哥，回见。”
　　顾家二少爷眼看人来人往的窄街人行道，林立电线杆下，混乱的街景里，自家三弟渐渐消失在人群中，不免叹口气说：“老王，你看我三弟是不是个怪胎？”
　　老王连连称是，心里却想着，三少洒脱，不像凡人，所以才被凡人嫌为怪胎。

　　顾宝成独步回去，进了一家小小角落书店。
　　书店极窄，只容一人通行，书店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单身女性，坐在尽头阴暗角落，竟算是顾家三少在香城惟一朋友。
　　老板看见顾宝成这位久不来光顾的老顾客，微笑说：“看你心情不好，介绍这本给你。”
　　这家书店藏书风格诡异，时时有惊喜，顾宝成接过那本旧书，看了一眼，《蜜月旅行》，说：“我是不是过了看这种书的年纪？”
　　“想谈恋爱的话，多大年纪都可以看这本书，更何况你上回买的《间谍罗曼史》还不如这本呢。”
　　顾宝成笑了笑，说：“老板常年一个人，不约会吗？”
　　“谈恋爱很惨烈，没那个运气。”老板坦诚一笑，是可爱女性。
　　“这件事也需要运气的吗？”
　　“这件事只需要运气，运气来了才能谈努力啊经营啊牺牲啊之类的。”
　　顾宝成点点头，哲学家都躲在市井角落里思考人生，笑着问：“老板不会一直以来只有我一个客人吧？”
　　“算起来，可能是，哎，照顾老朋友的生意吧，这些书都卖不出去。”
　　“好。”
　　“你果然是我最好的客人。”
　　“你是惟一一个能让我钱包频繁变空的女性。”
　　“是你对女性太吝啬。”
　　“这样对待老顾客可不行。”
　　“对待老朋友就行。”
　　“不同你吵。”
　　“这世道居然还有绅士风度？顾先生你要被抓进古生物博物馆。”
　　顾宝成微微一笑，“你知道我是谁？”
　　“本来我从不看报纸杂志，确实不知道你是谁，可这回由不得我，你出门看对面马路报刊亭，顾先生的巨幅照，太养眼。”
　　“原来如此。”顾宝成微微一笑，这位有趣的书店老板总是可以与客人谈笑风生，本该不乏追求者，可魅力十足的女性为何不结婚呢？
　　也许另有一段故事吧？顾宝成提着一摞书，包括老板推荐的那本，付钱，笑着问：“还是朋友吧？”
　　“当然了！欢迎下次光临！”乱发蓬蓬的书店女老板缩回角落，继续沉浸别人的故事里，也许怪胎都与怪胎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