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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四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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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忙碌中进入八月份,临近中秋之际,云州传来好消息,金花和银花前后日各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祖父祖母闻讯大喜,当即吩咐二婶置办礼品,速度送往云州。三婶表情淡淡,看不出悲喜。我心下隐有担忧,她平静的有违寻常,实在不符她的性子。果然,翌日阿姆来报,说三少夫人昨晚闹了一夜,把房中玉器古董砸了个碎。
我去找二婶,问她怎么办?
二婶淡淡的笑,说看着便是。
午膳后,我正歇晌,阿姆匆匆进来把我喊醒,说祖母晕过去了,让我赶紧去看看。我吓一跳,边穿衣边问怎么回事?阿姆说三婶去找祖母闹了,跳着脚的发誓绝不容许几个贱种进府。祖母气得当时就晕过去了。
疾步赶到祖母院中,老人家已经醒过来。二婶坐在床头,手抚着祖母的背,一下一下帮她缓气。我望向立在一旁的朗达,用眼神问她怎么样?朗达向我示意,无碍。我松了口气。
房中站满了人,祖父来回踱步,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气。三婶跪在床边,手拿着帕子不停的抹泪,还在哭。智礼和智宜看见我,赶忙迎过来,一左一右抱住我的胳膊。智仁怯生生的望向我,犹犹豫豫的想过来,但看了三婶一眼后,他收住脚,低下头,乖乖的站着没动
我欲上前哄哄他,二婶不动声色的看我一眼,警告我不要管。好吧,我牵着智礼和智宜站至一旁,垂下眼睑。智宜小心翼翼的拉拉我的手,她有话想说。
我蹲下身,把耳朵凑到她嘴边,听道:“阿姐,三婶刚才好凶,吓死我了。”
我笑了笑,摸摸她的头,轻声安慰:“不怕。”
祖父终于顿住脚,咳嗽两声,说话:“三媳妇。”
三婶听唤她,赶忙抹抹眼泪,跪向祖父,“媳妇在。”
祖父说:“瑜瑾离府这几年,苦了你,你心中有怨亦属情理之常。”
三婶不言,默默抽泣。祖父接着说:“但瑜瑾身负皇命,镇守国之门户,责任重大,不能回京怪不得他,为父想过了,中秋之后你便带着仁儿去云州与他团聚吧,也好尽尽妻母之职,照顾瑜瑾,教养幼子。”
三婶闻言,猛的抬眼,不敢置信的望向祖父,但瞬然间,目光又暗下来,伏地拜道:“夫君不在,媳妇当侍奉公婆左右代为尽孝,不敢远离……”
祖母一听,冷笑着打断她:“你走吧,你走了,我老婆子或可有命多活两日。”
三婶身子一颤,未敢再说虚言。
祖父离去后,祖母无力的挥挥手,示意都退下。
我刚转身,听祖母道:“阿囡留下。”
二婶给我一个眼色,提醒小心说话。
我微微颔首,让她放心。
室中安静下来。我走向床边,服侍祖母躺下,取过案头的团扇,帮她扇风取凉。祖母脸色苍白,闭着眼睛半晌没说话。我以为她睡了,悄悄起身取本书过来。
刚翻开,祖母开口了:“阿囡。”
我放下书本,应声:“在。”
祖母睁开眼,虚弱的问我:“你与你三叔一向要好,他心里是不是还在怪祖母?”
我默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与三婶的婚事一直是三叔心里最大的痛,他之所以甘心助苍双曕守在云州,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可以名正言顺的逃离京师,不用终日面对让他厌烦的女人。他说,这是一种解脱。
祖母见我不说话,明白,喟然长叹:“祖母一生育有三子,你阿爹他,他是祖母的债……唉!不提也罢;当初因为对你二叔的婚事不满意,祖母才坚持为你三叔定了娘家侄女,没想到,一样的不省心……”话没说完,咳了起来,我赶忙拍抚她的胸口。
祖母缓了缓,拉着我的手问道:“阿囡,听说你与长孙府的二小子情投意合,可有此事?”
我垂下眼睑,不置可否。
祖母抚向我脸颊,叹息说:“可怜的孩子,苦了你了。”
闻言,我的喉头瞬间哽住,想扑到她怀里大哭一场。心念电转,不能!忍了忍,将眼泪逼回心底,轻声回说:“康王胸有抱负,乃人中龙凤,祖父对他甚为赞赏,能嫁与他是孙女的福气。”
祖母微微颔首,说:“你能如此想是最好了。”
我心如刀钝。
祖母继续道:“阿囡,为人女当克尽孝道,为人妇当恪守妇道,为人母,当尽责母职,他日入主王府后,康王的儿女便是你的儿女,记住,你才是他们的正经母亲,切不可学你三婶,无半分正室之尊,丢尽娘家的脸面。”
我点头:“祖母教诲,孙女谨记在心。”
是夜,我坐在桌前望着摇曳的烛火发呆。祖母的话犹言在耳,显然她是藉三婶所为给我敲个警钟,王府不同他处,苍双曕不同他人,若来日我心怀二意,不尽妻母之责,丢的将不仅是我自己的脸,还是二叔二婶和家族的脸。
苍双曕目前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四个孩子皆为庶出。长子苍双离,六岁,为侧妃郑氏所出;次子苍双皓,四岁,为次妃吴氏出;长女苍双熙,四岁,为庶妃王氏出;次女苍双安,三岁,为庶妃赵氏出;已殁的元妃周氏生前未曾诞下一子半女。
淑妃娘娘先前之所以连着召见二婶两次,一方面是想表示她对我这个媳妇很满意,另一方面就是希望我能早些回京,尽快完婚,早点为苍双曕诞下嫡子。二婶说,康王的婚事,礼部不敢拖延,目前该走的仪程都在走,若无意外的话,来年春天我便该嫁了。
阿姆进来,见我拿着纸张发呆,走近身旁一看,打趣道:“阿囡在想着做母亲呢?”
我瞥她一眼,懒懒的趴在桌上,指着一个个名讳,苦着脸说:“阿姆,你说他们都有自己的生身母亲,怎么会是我的儿女呢?”
阿姆一听,敛色正容道:“不可胡说,妾是什么东西,如何担当母职?他们虽不是你所出,但在宗法上,却都是你的儿女,须知你才是他们的正经母亲!”
我翻翻眼,阿姆和祖母的调调还真是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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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乔交给我一个字条,是父亲写的,要接我过去住两日。二叔同意,但嘱我十五之前必须回府。我问要不要跟苍双曕说一声?二叔说要,他会去知会。
我回院收拾东西,还没收拾完,苍双曕脚步匆匆的来了。我无语哀叹,究竟是我人品差还是我人品差,他怎么就能来的这么快?
阿姆识趣,领着众婢退下。
苍双曕近前夺下我手里的东西,命令:“不许去!”
我睨他一眼,不理,继续收拾。
苍双曕自知理亏,想想,妥协道:“要去也行,我陪你同往。”
我摇头,说:“不行!”父亲连住址都不让透露,能许他去?
苍双曕立刻变脸,再次夺下我手里的东西,强硬道:“那就不许去!”
我抚额,人人只道康王英明神武,怎么就没人说他是牛皮糖,粘上就扒拉不掉。经过一番僵持拉锯,苍双曕丝毫不肯让步。斗不过他,我只好放软语调,商量说:“曕,我只陪阿爹住两日,中秋即回,绝不延后耽搁!”
苍双曕虎着脸,道:“莫说两日,一刻也不行!”
我登时火大,犟道:“我偏去!”
苍双曕瞪着我,沉声道:“你敢!”
我冷哼:“有何不敢?腿长在我身上,便是一去不回,你又能奈我何……”
话未说完,喉咙被苍双曕大力掐住。他面色铁青,怒至极,双目喷火,望着我牙齿咯咯作响,一字一顿道:“你竟敢说一去不回?你竟敢?好,孤让你去,若敢不回,孤杀尽天下亦要把你抓回,有胆你便试试,看孤能奈你何?”
我被他激烈的反应震住,一时呆怔。
直到一道身影闪过,鹤枫与苍双曕交起手来,我才感觉到呼吸困难,喉咙刺痛,剧烈咳嗽起来。未几,二叔疾步赶来,大声喝止住鹤枫,场面才消停下来。
二叔来到我面前,俯身仔细查看我颈部,问疼吗?我说不出话,只觉心中无限委屈,眼泪簌簌下落。二叔满眼心疼,挥手让鹤枫下去,冷冷的对苍双曕说:“你太过分了!”
苍双曕面现悔意,他近前欲查看我的脖子。我闪开,躲到二叔身后。
二叔转过身来抱住我,轻拍我的背温声安慰:“爹爹在,阿囡不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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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能去父亲那里,因为脖子被苍双曕掐出一道深深的青痕。二叔建议还是等消了淤再去吧。我没有意见,他的担心有道理,若是被父亲知道苍双曕对我动手,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情来。我严令鹤枫鹤乔,不许对父亲透露半个字,否则严惩不贷。二人犹豫了下,应是。
晚上的时候,苍双曕又来,给我送散瘀药。这次,二叔没让他跟我独处,一直陪着我,连苍双曕给我上药的时候,他都没有避开。我有些尴尬,想自己抹。苍双曕眼睛一瞪,我缩回手,任他而为。
散瘀药很有效,一个晚上便没了痕迹。苍双曕给我赔礼道歉,说只要我消气,他身上有肉的地方随便我掐。我不屑,说他皮厚,掐不动。苍双曕一听,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来给我,说掐不动就用刀割。我吓一跳,赶紧让他收起来。苍双曕莞尔,问舍不得吗?我剜他一眼,坐下不语。
苍双曕将匕首收起,蹲下身望着我道:“囡儿,以后不可说离开我,明白吗?”我翻翻眼,过日子连气话都不能说还叫过日子?干脆哑巴算了。苍双曕亲吻我的手背,继续道:“以后你若心里有气,王府里有的是人,要打要骂,随你出气,唯不可说离开我,这是底线,知道了吗?”
这话说得,他惹我生气,让我打骂别人出气,里外没他的事。心下不由气馁,罢了,跟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大贵族较劲,纯属自己个儿找气受,完全不值当。
中秋节很热闹,庶祖母从静庵堂被接回府。她给我带来母亲的消息,说很好,让我不要挂心。府里挂满了大红灯笼,处处洋溢着节日的喜庆。美中不足的是,天有点阴,月亮灰蒙蒙的,望着不太亮。我心里挂念父亲母亲,没心思乐呵,陪祖母喝了两杯果酒便借口不适回院了。刚躺下,紫荷进来,说鹤乔急着要见我。来到前厅,见他正一脸焦急的候着,看到我便跪下。
我纳闷,问他:“怎么了?有话直说便是。”
鹤乔磕头,说:“卑下有罪,先前小姐脖颈淤青之事,卑下不敢对主公隐瞒,禀报了原委……”
我一阵眩晕,差点没站稳,今儿是中秋节,苍双曕现下应该在宫里,若是父亲也去……
不敢想了,问他:“阿爹现在何处?”
鹤乔道:“主公去了康王府,卑下与兄长拦不住,只得斗胆来请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