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番外集合》落千水

3、基拉番外二：满目河山空念远

　　一开始，听见了拉克丝选定的路，并且说自己愿意为了这样路去战斗的时候，其实他不是那么坚信。
　　只是……
　　其一，他没看见其他的路；
　　其二，拉克丝的路确实是能带来和平，并且也不会对自然人下杀手，反而要与之共处；
　　其三，在赫利奥波利斯开始认知到的一切，让他认为PLANT这样的调整者国家的存在是相当必要的；
　　其四……或者他就是这样的人，很难背叛别人的信任。就和在大天使号的时候一样。明明痛苦孤独，也无法在阿斯兰一次次呼唤他的时候，跟着阿斯兰离开。
　　于是，在听见了第三势力的路的时候，其实他也一度动过心。
　　——让自然人和调整者和平共处，让人们学会谅解与宽恕，以此维护和平。
　　这听起来真的很美好。
　　可他亲眼见到了第三势力的结成，看到玛琉和穆他们决定为第三势力而战，却反而慢慢觉得这条路无法走向成功。
　　那是很理想的路，可未免过于理想了。
　　这有可能是因为他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在两个势力，在自然人与调整者中挣扎的缘故。那个挣扎的过程，已经磨掉了他太多的期待。也或者是因为，他看到了很多不该由战士去看的东西。
　　尽管在那段时间，他一度质疑拉克丝的为人，但拉克丝却不知为何——也许是摸准了他的性格也说不准——始终对他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信任。不但继续把核能机交给他开，由他保护其中的秘密，而且大部分的事情也并不瞒他，这让他看到了很多。
　　所谓的第三势力，其实大家也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国家或者种族才那么做的。
　　不过是在一步步恶化的局势下勉力为之。
　　拉克丝是这样，前阿斯哈代表又何尝不是这样？而且，有一点拉克丝没有说错，善意同样能招致战争与毁灭，既然如此，又怎么去相信，能以善良的人心维持和平？
　　在黎明沙漠的时候，他已经有了这样隐约的感觉——
　　为自由而战，为守护而战，这固然没有错误。可在他们的反抗中被连累的那些普通人，难道就是该死的吗？
　　也许可以把一切都归咎为战争。但战争起源，不也是因为守护的心意？
　　因为人人都是不同的，也人人都是自私的。每个人的欲望，每个人想要守护的东西都是不同的……
　　这些不同和分歧扩大化的时候，不就是战争的来源么？
　　何况，他们想要阻止仇恨的蔓延，想要阻止两个战争巨兽毁灭世界，也一样得依靠手中的力量。
　　也许这很矛盾，但世界就是那么矛盾。只能那么做。
　　*
　　于是，在跟着拉克丝从宇宙到奥布，再从奥布到宇宙的过程中，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在道路的选择上，其实已经真正偏向了拉克丝选择的那条路。也许他终究也是渴望的，渴望作为一个调整者，能生活在一个不被排挤的，能自由生活的世界里。
　　因为尝试过那样的孤独感。
　　但令他稍稍惊讶的是……
　　明明是PLANT人的阿斯兰，反而比他更偏向第三势力。
　　这一点，也许别人看不出来。但他是他最好的朋友，哪怕曾差点打得同归于尽。所以他看得出来。他想，拉克丝应该也看出来了。
　　哪怕阿斯兰在听见了拉克丝的道路以后，当场就决定要跟着这条路走。
　　或者不如这样讲——
　　阿斯兰确实是半点也不排斥基因调整，但他对人心有更高的期待。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
　　阿斯兰和拉克丝之间，有一层若有若无的隔膜。
　　*
　　那个时候，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所以难免最为关注三个人——
　　阿斯兰，卡嘉丽和拉克丝。
　　对于曾经的死战，他到底还是选择了宽恕。阿斯兰也是。也许是因为一直都有这样的期待，他们的关系很快恢复了正常。只是有一点不同——他不再处于依赖者的位置上，阿斯兰的笑容比起年少时也少了太多。
　　但正是因为有这种变化，因为经历过那么多，他们的友谊或者才真正的趋于成熟。
　　他才发现，自己对阿斯兰的了解，其实并不足够。
　　——他们两个，或者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人。但或者也因此而互补。
　　对他来讲，如果是感情上无法接受的东西，不管理智怎么喊“这是对的”也没有用。
　　阿斯兰恰好相反。
　　不管感情上有什么感触，他总是将理性告诉他的东西放在第一位。但这样压抑自己的感情，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卡嘉丽……这个在黎明沙漠结识的少女，虽然他经常迷惑于她的性别，但她的爽朗乐观，也确实是影响到了他。让他在艰苦的战斗中，心情也能好上一些。就和托尔和米莉一样。
　　真正让她变得比托尔他们重要的，当然还是被揭开的那层关系——这是他一母同胞的双生妹妹啊！
　　想让奥布得到力量以保护自己，那是一条艰难的路。何况在他到达奥布的时候，奥布的处境已经相当不好。他不觉得卡嘉丽适合做一个领袖，但前阿斯哈代表和拉克丝却都在尽力培养卡嘉丽的政治素养。
　　他经常觉得他这个旁观者学到的东西都可能比她多，所以难免就有些忧心忡忡、时时关注。
　　——话说回来，因为拉克丝也在那么做，这也是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想到“拉克丝的路和奥布有冲突”这个事实的重要原因。
　　至于拉克丝……
　　那个时候，纯粹的好感已经变成了相当复杂的感触。
　　*
　　她为了他的基因样本而要抓他，然后……她揭开了他的身世。
　　大概就是那一刻，他对她是最愤怒的。
　　因为被机器孕育的过去——
　　那个所谓“最强调整者”的身世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要知道，那些“不自然”的言论都能影响到他啊！曾经，那些言论让他自卑。
　　也因为……之前对她的好感吧？
　　他当然知道她不只是天真浪漫，从初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但在那之前，他确实是没把她和“阴谋计算”这一类的东西联系到一起。
　　所以，当他想明白一切之后产生的那种愤怒，大概是被背叛的感觉。
　　可这样的感觉……其实很难持久。
　　这或者同样是因为他的身世。那令人难以接受的身世。
　　哪怕是基因调整，也被诸多的自然人所排斥、拒绝。何况是被冰冷机器孕育出的生命？
　　可拉克丝从小就花费诸多精力，为一个克隆人去抓一个渺茫的机会，又将战斗用调整者这样一样被冰冷机器孕育的生命视作了同类，并极力帮他们找到自我……
　　当他知道了算是和他同病相怜的七月他们的过去，就很难不为这样的态度触动。虽说七月他们没替拉克丝说什么好话……但他们叙述的自己的经历，或者本来就是最大的好话也说不准。
　　可是……他还是不喜欢那些阴谋算计。
　　尽管理智上早就告诉了他，这些东西是必要的。
　　就好像前阿斯哈代表和地球军联手在赫利奥波利斯所作的一切。
　　虽说前阿斯哈代表因为那件事情引咎辞职，也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可他不是笨蛋，光是在曙光社看到的那些东西，就足以让他把具体经过猜到了。
　　——前阿斯哈代表其实什么都知道。但是他既要增强奥布的力量，又不能让奥布失去中立立场。
　　于是，带着极为复杂的感情，他一直都关注着拉克丝的一举一动，包括她和阿斯兰之间的感情危机……
　　*
　　阿斯兰看起来就如同高贵的王子。漂亮的五官，海蓝色的头发和翡翠般的眼眸仿佛都透着忧郁和温柔。而且小小的年纪就足够沉稳。气质风度也是绝对的高贵、无可挑剔。
　　阿斯兰就是这么一个王子般的，贵公子。
　　——这是他小时候从班上女生的讨论中得出来的结论。综合他们的评价，得出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当然啦，他对这样的评价也没有异议。因为阿斯兰就是那样的人。
　　相比之下，他自己虽然也常常被说“漂亮”、“可爱”，但这种评价只会让人郁闷，和“王子”这样的词汇却是绝对无缘的。绝对不沾边。这是性格的问题，他自己也知道。
　　那样的阿斯兰，和宛如天使又宛如公主的拉克丝站在一起，一定是极为完美的画面吧？在大天使号上，知道拉克丝和阿斯兰的婚约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这么想了。
　　可当他第一次真正的看到阿斯兰和拉克丝的相处，就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了。
　　在阿斯兰和拉克丝之间。就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挡在他们中间一样。两个人都试探着向那堵墙伸出手，却都没能把那堵墙摧毁。
　　后来，到了奥布。在那堵墙还没有被摧毁的时候，他们之间原本那无形的连接，便被击碎了。
　　拉克丝的父亲死了，死在了阿斯兰父亲的命令下。
　　于是一对还在摸索中的璧人，就这么在外力的干扰下劳燕分飞。
　　再然后……他真正看到了拉克丝的脆弱与坚强。
　　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没有再埋怨她所做的一切。但在感情上接受了她的黑暗面，大概也就是那时候的事。
　　算计那些东西，她明明也很痛苦。甚至……还为此有些自卑。
　　但是，明明痛苦，明明自卑，明明害怕鲜血与残忍，她却还是要做下去。一边做下去，一边又不肯让自己麻木。
　　哪怕是父亲死亡，恋人因此产生隔阂。
　　这是一种了不起的勇气，他不具备的勇气。
　　这种勇气，大概也就是她最大的人格魅力。
　　何况……她或者也是不得不做。
　　曾经，他等着她找到答案。而除了他之外，也有太多的人因为无法看清这个世界，无法看清结束战争的路，而等着她找到答案，给出指引。
　　就好像，当初只有他能保护大天使号的时候，那一船的人命就压在了他的心里。再痛苦，也只能战斗下去。
　　对拉克丝来说，有太多人的期待和希望压在了她的肩膀上，她也是……再痛苦，都只能战斗下去。
　　也许是因为曾经体会过那样的痛苦，也许是因为他看见了阿斯兰不曾看见的某些东西，所以才无法转身离开。
　　在他痛苦的时候，是她给了他最想要的理解。
　　那么……
　　纵使这世界无法让她无忧无虑的微笑，至少，应该有人能够告诉她，在心底累积了太多的东西的时候，可以找一个地方哭泣。
　　不管这世界如何，无法看着她一个人独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