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姜娣》博君一笑

1、1

　　第一章
　　天刚蒙蒙亮，女人就从床上爬起来。女人是不能起晚的，哪怕晚上睡得再晚，隔天也要早起的。
　　女人的婆婆一辈子没睡过懒觉，早上起来张罗早饭，然后就是没完没了地干活，收拾屋子，刷碗洗衣服，给孩子喂奶，换尿布，哄孩子睡觉，当然还得照顾公婆，公婆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凡事都要更上心，免得落个不孝的罪名。好容易得了点空闲，又忙着喂鸡喂鸭，要不然就是绣点什么卖掉贴补家用。终于熬到年纪大了，儿子娶了媳妇才算是高枕无忧了，可以安享晚年了，于是这一棒又传到了女人手里。
　　又像往常一样忙活了一天，到了下午得了点空闲，女人跟婆婆打了招呼说是要到集市上转一转，买些胭脂水粉什么的。
　　走在街上女人觉得总算是能舒口气了，于是脚下便慢了三分，留了些心思不想早早回去。女人嫁到镇上有些年头了，街上碰到的大多是熟面孔，左邻右舍的，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见了面难免要打声招呼，说上几句客套话，尤其是女人们凑在一起自是要聊些家常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刚出门的时候，天还大亮着，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阴沉了起来，颇有些风雨欲来的架势。女人估摸着快要下雨了，从这里到她家也就一盏茶的时间，快走两步应该还来得及，这么想着的功夫，天边已经传来了阵阵雷声，“轰隆，轰隆。”老天爷好像变戏法似的，才一眨眼的功夫，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女人没有办法只好就近躲到了一户人家的屋檐下，祈祷这雨赶快过去。雨下得越发大了起来，街上的人也一溜烟地消失了踪影，就连那些生意人也纷纷关了店铺，这么大的雨怕是不会有客人上门的。不时地还有几个小孩子在冷清的街道上互相追逐嬉闹，笑得开心极了，全然不觉身上已经湿透了，仿佛这瓢泼似的大雨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直到从邻近的小院里传出了催他们回家的声音，这才依依不舍的告了别回家去了。
　　女人似乎觉得恍惚之间自己又回到了儿时无忧无虑的时光，每天不是到山里采野果，抓野味，就是到河里去捉鱼，再不然就坐在书院外边的大槐树上听那些男孩子读书的声音，她偷偷读书的事从没被人发现过，全村的孩子只有她爬得上那棵老槐树。尽管她识得字，又会干活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父母还是早早把她嫁到了别镇，只为了一份微薄的聘礼。没有嫁妆，没有新嫁衣，没有八抬大轿，只蒙了块红盖头，用两人的小轿抬了去，算是进了门。只有从小疼爱她的奶奶和喜欢黏她的小弟一直陪她到了夫家。
　　算来奶奶过世以后，她便再也没回过娘家，逢年过节的她便托人捎些衣服吃食给小弟，尽一份心。有空的时候，小弟也来看她，不过总是呆不住的，过不了一半天就得回去，家里没个男人看着总是不好，而且每次来总是显得越发清瘦了，问他也不答话，只是说日子不大好过，也就没别的了。她也不好多问，顶多塞点钱给他，嘱咐他注意身体如此而已。
　　“大姐，这位大姐，你怎么了？”耳边忽然传来了问话声，女人猛地醒了过来，定睛一看，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坐在了地上，鞋子和衣裳溅了好些泥点，让别人瞧见了真是不好意思，她赶紧站起身，掸掸身上的土，还下着雨呢。再看向旁边，正站着个撑伞的人，穿了一身白衣，似乎也是刚刚从外面回来的，身上却半点污迹都没有，长得可真俊呢，比自己的男人好看一百倍，当然只在心里说说。忽然想起前些天，听别人说起，说镇上新来了位大夫，姓岳的，长得秀秀气气，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富家出身的，不知为了什么缘故才来了这穷乡僻壤。那些还没出嫁的姑娘难得看到这么俊的人，纷纷托了媒人来说亲，都给看门的小僮挡了回去，别看那小僮年纪小，伶牙俐齿的，直说的那些媒婆掉头就跑。
　　女人心里一合计，估摸着就是这个人了，又抬头瞧了他一眼，赶紧低下了头，脸红红的，自己都这把年纪了，定力还这么差，真是的，说出去还不被笑掉大牙，可是她却没想，她也不过才刚刚双十年华，可是心却已经很老了。
　　“这位大姐，您可是来避雨的？不嫌弃的话，请进屋坐吧。”那人看起来很年轻，说话的声音也是温温软软的，叫人很受用，难怪姑娘家会喜欢。
　　女人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于是摇了摇头，自己一个妇道人家明目张胆的跑到男人家里去，要是被哪个好事的人看到，在添油加醋的乱传一气，到时她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青年看她不愿意，知她是顾及名声倒也不勉强，“雨也下的小些了，要不您先拿这伞去用吧。”不等女人拒绝，青年就把伞递到她手中，转身就开门进了去。
　　女人这才发现自己是挡在了人家店铺门前的，店铺的匾额上刻着几个娟秀的字：清岳堂。
　　女人到家的时候雨已经不再下了，天稍稍放了晴，女人看着手里的伞有些发愁，早知道刚刚就不拿人家的伞了，这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给人送回去。总不好才刚出去过，就又嚷着要出门，怕是会让人说了闲话的，恐怕得等些日子了。女人叹了口气，还是先把饭做好再说吧。
　　把折好的伞放回里屋，女人才急急忙忙往厨房走，“婆婆，您怎么来厨房了，有什么事儿吩咐我做就是了。”
　　“没事儿，没事儿，就是给你公公熬个药。他呀，一碰上这天阴雨湿什么的，病就全来了。”女人的婆婆对女人是不错的，既没饿着她，也没冻着她，虽不及对自家儿女来的亲热，却也没亏待过她的，女人很知足。像隔壁家的阿娇，就经常被婆婆打骂，还不敢跟别人说，只能自个儿忍着，年纪轻轻就落了一身病。
　　“刚刚外头下了雨，我还担心你可怎么回来呢，先把身上那是衣裳换下来吧，省得着了凉还得花钱请大夫不是？”
　　“可是，时候不早了，一会儿小灵他爹回来，看饭还没得，会生气的。”女人担心地说，男人生起气来的样子想想就觉得可怕。
　　“换身儿衣裳用不了多大工夫，你先去吧，一会儿我给你打打下手，总能赶得上的。”老人催促着。
　　女人见状，只好点点头回屋去了。这一折腾又耽误了不少时间，尽管女人很麻利的择好菜，放了水和米下锅煮，婆婆也没闲着，又是切又是炒，还是没赶得及。女人的丈夫迈着大步子，喘着粗气进了外屋，一屁股坐在了竹椅上，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