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梅香》把酒弄风

9、第八章

　　时间还真是像绑在箭上一样，咻的一下就过去了。
　　“小尘你今天起得挺早的嘛。”沈玉推门进来，淡粉色的衣衫轻飘飘的。
　　“恩，玉姐姐你今天的衣服挺漂亮的嘛。”我揉揉眼睛，但却总感觉眼前还是有一点模糊。
　　“小，小尘，你能看见啦！”沈玉激动地跑到我床前，在我眼前不停地挥手。
　　我，能看见了？抬眼注视着激动得沈玉，再次揉揉眼睛，虽然还是有些模糊，但她的轮廓还是清楚地映入了我的眼帘。
　　“我，我能看见了！我终于能看见了！玉姐姐，你看，我真的能看见了！”我拉起沈玉的手在地上跑来跑去。
　　“是啊是啊，你终于恢复了！我现在就去告诉宫主这个好消息！”说完沈玉就立刻向房门外跑去。
　　“等等！先别告诉他！”我一把拉住沈玉。哼，你这个臭梅花，就算你不给我治，本少爷也只用了半个月就恢复了，等我好好规划规划，非得吓你一跳！
　　“恩...那好吧，下次宫主来看你的时候你自己告诉他吧。你赶紧洗漱一下，我去给你准备早饭。”沈玉亲昵的摸摸我的脸转身去了厨房。
　　我像是初见世面一样，一会儿摸摸这一会儿摸摸那，果然用眼睛感受到的世界就是不一样啊。我走到窗台前，轻轻抚摸着窗沿，幻想着林温氲每一次的进入。对了，今天晚上我就真的能“看见”林温氲了！我摩挲着手，有些不知所措。听到这个消息，林温氲一定很开心吧。想到他的笑容，我也不自禁扬起了嘴角，虽然这几个月我也曾无数次抚摸过他的脸，细致的轮廓早已呈现在我的脑海中，但却总缺乏那一丝真实感。

　　“林公子为何一个人站在那里。”梅饮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只怪自己刚才太投入，竟连他进门的声音都没有听见。我的身体微微一震，随后努力镇静的转过身，双目又恢复了没有焦点的样子。
　　“关你毛事。”我假装摸索着椅子，却突然发现梅饮秋轻轻俯下身子，将椅子放到离我手不远的地方，却没有一点声响。诶？他这是唱的哪出戏？
　　“林公子为何跟我说话时总是这么不客气。”梅饮秋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让人觉得这句话并不是一个问句。
　　“闲我不客气就别来找我，找你家轻鸳，宛烈去呀！”我激动的反驳道，差一点直接扭过头指着鼻子骂他。
　　“呵呵，林公子说的是。”不知为何，听到他同意我刚才的话我竟有点失落，难道真的不来找我了么。我用手捶捶脑袋，不知道自己在瞎想着什么，只是全把刚才的想法归根到出于以前的友情。
　　“在下就先走了，林公子好好休养。”梅饮秋走出房门，却在关门时停顿了一下。
　　听到关门的声音，我一下就从椅子上跳起来舒活筋骨，但却怎么能忘不了自己刚才的那份失落。
　　吃过了晚饭，我踌躇不安的在地上走来走去，一想到林温氲看到我眼睛恢复了的那种神情我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咚咚咚！

　　听到了敲窗户的声音我赶紧整理了心情，装作失明的样子扶着墙沿走到窗前。但走到窗前我却犹豫了，只是一扇窗子的距离但那背后却是不同的风景，日日夜夜盼望的人终于真正的“出现”在我眼前，再也不用用手去感觉他，再也不用用言语去体会他，这一切，都可以用眼睛透露给他，而他，我也终于可以将他的样子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打开了窗户，林温氲的动作还是一样的迅速，熟练的跳到我面前，拿出乱七八糟的糕点和点心。我静静地坐在那里盯着他，不像往日那样聒噪的围绕在他身旁。

　　林温氲似乎也有些不习惯，摆好糕点之后绕到我身后，双手搭在我的肩上把我往椅子上推去。

　　“轻尘先生好像很沉默啊，怎么了？”林温氲打趣地说道，轻轻地捏了捏我的鼻子。

　　“不，没事。”我笑着摇了摇头，将目光紧紧锁在糕点上。

　　“恩，那就好。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一定狠狠揍他！”林温氲把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熟悉的香味窜入我的鼻腔。

　　“恩。”我淡淡地回应了他一声。

　　“来，先吃个冰糖葫芦，张嘴，啊~”林温氲夹起冰糖葫芦送到我嘴边，我轻轻咬了一口，不像往日那样一口吞下，冰糖的香甜瞬间充斥着我的口腔。我揉了揉眼睛，再次看着他，恩，没有变化。

　　“诶？怎么才吃那么一点，平常不是一口一个嘛？难道不好吃？”林温氲皱了皱眉，将我吃剩的那半个放进嘴里，低声嘀咕着。

　　“没错啊，和平常的味道一样...”

　　“没有不好吃。”我抬眼望着他，注视着他的眼眸。林温氲看到我看他身体突然一阵，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

　　“梅宫主您的手艺还是和最初的一样。”我微笑的站起身，看着半蹲着的梅饮秋，回想着这几个月所出现奇怪的事情，这并不是我不了解林温氲，而是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他。

　　梅饮秋缓缓站了起来，眼神恢复了平时的那种凌厉。

　　“御琉宫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这么进出自由，一次俩次或许还可以，可连续的几个月...呵，是我太笨了，连这个简单的事情都没发觉。”我自嘲的笑笑。梅饮秋的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些什么，却没有一点声音。

　　“不得不说梅宫主真是好兴致啊，在我健康的时候玩弄我，把我弄瞎之后还在玩弄我，现在我恢复了，是不是还要再来一次？”我一把扯掉自己的上衣走到梅饮秋面前，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故作娇媚。

　　“梅宫主还要再来一次吗，这具身和心都被你玩弄过的身体。”我收起了笑容，仇恨的望着他，望着这个我把身心都交给的混蛋。

　　“你不要这样 。”梅饮秋蹙了蹙眉，将衣服盖在我的身上。

　　“怎么？厌恶了？也是，这么长时间，该得到的都得到了，也该厌恶了。”

　　“不管你怎么想，但我从来都没想伤害过你，我对你做的一切，都是真心的。”

　　“真心？梅宫主真是说笑了，只不过是个曾经求你帮助过的人罢了，高高在上的梅宫主居然说真心对他？打伤我，弄瞎我，这些都是真心的才对吧。”我扯扯自己的上衣，勾了勾嘴角，想无所谓的笑笑，却做不出来。
　　梅饮秋却不再言语，只是缓缓走到了门外，轻声道：“只是他的十年是珍宝，我的十年是废墟罢了。”
　　我有些惘然，听到他的话似懂非懂。

　　“你就像这冰糖葫芦，外表很美好，但内心却很坚硬，核虽然很小，但总能在别人品尝到甜美的时候，狠狠咯住别人的牙。”我望着梅饮秋的背影说道。他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门。

　　我望着空空的房间，却突然寂寞了，失落了，难过了。

　　整整一个晚上我都处于失眠状态，心里的思绪在梅饮秋关门后的刹那变成了一团乱麻，虽然一晚上都没睡，可是一个事情都没有理清楚，反而越来越乱。

　　“唔...”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我半眯着眼睛坐了起来，伸手挡住了直射我眼睛的阳光，却无意中用余光看到了门口的信封。我快速走过去，把它从地上捡起来，才发现上面没写收件人，不过既然是放在我房里的，估计就是给我的吧。

　　“是谁这么蛋疼给我写信？”我一边嘟囔着一边拆开信封，两排清秀的字迹跳入我的眼帘。

　　“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再呆在这里，是去是留随你。”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梅饮秋那个人渣写的，不过他终于肯让我回家了，也算他有点人性。我胡乱将信塞回了信封扔在桌子上开始收拾行李。

　　“林公子选择留下还是离开。”我被这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阵，扭头一看发现是闵音，明明长着一张帅脸，说话却没有表情。

　　“废话，当然是离开。”我不爽的甩给闵音一个白眼。虽然说是收拾行李，可我哪来的行李...突然发应过来的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是啊，这里没有一个东西是属于我的，这些衣服我只是穿过，可他的主人不是我。

　　当我正欲转身跟闵音离开的时候，眼神却落在了地上梅饮秋送给我的缎带，原本是充满朝气的红色，此时却一点生气都没有，静静的躺在地上。不知为何我竟然下意识的拿起缎带塞到了衣襟里，明明是自己最恶心的人送的东西，而我，却不舍得，把它丢在这里？

　　思想上明明是把缎带拿出来再丢到地上踩几脚，可语言上却是..

　　“走吧。”

　　行动上却是快步向前，双手死也不触碰衣襟。

　　闵音一言不发的把我带上了马车，我本以为他要和我坐在一起，没想到他却坐在车外当起了车夫...一路上的颠簸都在告诉我，长安离我越来越近，林温氲离我越来越近。可我的思绪却丝毫没有牵扯到这些。只是一味的想梅饮秋，越想越气，越气越想...伸手拿出了他送我的缎带，没有一丝厌恶，却是无尽的思念。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被他这样狠狠伤害，却还是一味的靠近他，明明心里厌恶他至极，巴不得一剑杀了他，可思想还是被他的温柔，美好所占据，腾不出一点空间去讨厌他。

　　“恶心，真是让人恶心！”我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面对这么伤害自己的禽兽，我所有的却都是留恋，在林温氲最脆弱的时候给了他希望，如今却爱上了伤害自己和他的恶魔。狠狠的将缎带扔在一旁，扭过头不再理会，马车也停了下来。

　　“到了。”闵音掀开车帘示意我下车，听到到了，我的心里却没有一点喜悦，浑浑噩噩的下了车，刚要敲门却一把被人拉住。

　　“还有什么事？”我扭头看向闵音。

　　“这些，拿着。”闵音却突然从背后拿出了我刚才丢在马车上的缎带，以及，丢在桌子上的那封信。

　　“你什么意思？”我有些困惑，同时却又些欣喜。

　　“拿好。”闵音一把将东西塞到我手里，但出于自尊和面子我却又把东西塞了回去。

　　“你们那狗屁宫主送的东西我才不要！”

　　“你想让林家堡死光么？”

　　我转身，发现闵音已经拿出了玉箫，我赶紧一把把东西拿了回来，转身迅速走了进去。

　　“轻尘？”

　　我转身，与他对视。

　　“温...”我还来不及完整叫出他的名字便被紧紧抱住。林温氲的拥抱很紧，也很温暖。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得下意识的环住他的腰身。

　　“没有受伤吧？你怎么回来的？”林温氲突然松开了我，像医生一样上下检查着我的身体，就差那个高倍显微镜观察了。

　　“我没有受伤。”我握住林温氲上下翻腾的手，郑重的说道。

　　“但是你怎么回来的？”林温氲抿了抿嘴，伸手抚摸起我的脸颊，理了理我额前的碎发。细长的凤眼不停观察着我每一寸肌肤，像是重逢了久别的恋人。

　　“哦，没什么，大概是梅饮秋厌烦了吧，所以就送我回来了。”我假装整理腰封，避开了林温氲的眼睛。

　　“回来，就好了。走吧，我们回房间再说。”说完，林温氲又拉起我的手向房间走去。

　　“一回去跟你爹打个招呼，这几个月没回家真的着急死他了，我们想去救你可又害怕这梅饮秋万一发起火将你...轻尘，真的对不起。”林温氲突然停了下来，微微低头。

　　“没事没事，这几个月我过得很好，天天都吃好的！你看你看，我都胖了！”我站到林温氲面前转着圈，努力做出最幸福的样子。

　　“别转了别转了，转的我头都晕了，总之呢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涉足险境，你就给我好好在家呆着，不准再出去。”林温氲皱起眉头捏了捏我的鼻子，一脸疼惜。

　　“知道啦，林温氲大少爷！”我也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脸，装作恶狠狠的样子。

　　“林轻尘！”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威严的吼声，我惊恐的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望去，却正好撞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你小子终于回来了，爹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儿子。”林锋激动的把我抱在怀里，加深了力道。

　　“咳咳..爹，你，你轻点，我快呼吸不上了！”我推了推像八爪鱼一样黏在我身上的父亲，努力吸着空气。

　　“爹抱一抱也不行么！臭小子，要不是温氲这小子担心你的安慰，你要再不回来爹真的打算和那梅饮秋同归于尽去了！”林锋使劲拍了拍我的肩膀，差点把我拍到地底下去。

　　“好了，你也回房休息休息，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也应该累了，一会吃晚饭的时候我让温氲去叫你。”

　　“好..谢谢爹...”我常长长呼了一口气，回了房间。

　　“还是自己家舒服。”我一屁股坐在我的红床上感叹道，又伸手拿出了衣襟里的信开始发呆...
　　吃过了晚饭，我婉言拒绝了林温氲的闲谈，在一番唠叨声和关怀声中回了房间。

　　“早知道就不说身体不舒服了，温氲哥简直太罗嗦了。”我揉揉自己的耳朵躺回了床上，一边咒骂一边顺手拿起床边的缎带开始观察。

　　“混蛋，王八蛋，去死吧，禽兽...”我低声不停咒骂，希望把自己对他的感情全都骂出去。

　　“去去去，哪有什么狗屁感情！”我敲敲自己的脑袋，努力抹去自己的想法。

　　于是乎，我就在这想念，否定，想念，否定的思想里度过了大半夜...

　　咚咚咚！

　　听到了敲窗户的声音我瞬间从梦中惊醒，一把拿开遮在我眼睛上的缎带向窗户跑去，猛地拉开窗户才发现，原来只是树枝被风吹打在窗户上而已。原本扬起的嘴角一点一点下降。

　　“该死的...”我低头咬了咬自己的嘴角，顺着窗户滑坐在地上，手指紧紧攥住那条缎带。

　　“为什么...你这个混蛋...”眼睛像突然被浸泡在了海水里，厚重的水雾遮住了我的视线。

　　“我才，不爱你，一点都不爱你。”伸手擦掉落下的眼泪却发现只是徒劳，衣袖只得变成了“水”袖。这时，胸口的信滑落了出来，我伸手拿起放在眼前。闵音当时为了让我收好这两样东西，不惜用我全家性命威胁我，想我用过他们御琉宫的东西也不少，梅饮秋送过的东西更不止这两样，只是一封破信他至于这么大动干戈么...

　　轻轻抽出了信纸，淡淡的香味飘了出来，隽秀的字体引在上面，像是穿过了花海的情书一样。我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睛，仔细把那信看了半天，却没发现一点端倪，我只好又把信塞回去，可撑开信口才发现里面隐隐约约有几行字，原本以为只是自己的眼睛刚恢复有些花，可揉了揉之后发现那几行字并没有消失。

　　嘶——

　　我赶紧撕开了信封，发现纸边上小小的写着——

　　等你十年如今继续又何妨，愿君有日可以回首身后望。

　　“等你妹啊...”我沙哑着嗓子对着信封说道，无数朵泪花在纸上绽开。我紧闭着眼睛靠在墙上，只是这短短几个月竟然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原本只是一个平凡人，怎么现在要承受这么多？如今，我怎么能背叛林温氲，背叛父亲，背叛所有人和武林第一的魔头在一起？但我又怎么能...怎么能...伤害他？

　　“轻尘？轻尘，醒醒。”身体突然被轻轻摇晃，我微微皱了皱眉，向移动身体却发现全身酸痛无比，眯起眼睛一看，原来是林温氲。

　　“温氲哥你早...”

　　“你也早，你怎么睡在这里？”林温氲看到我想动又不能动的立刻打横把我抱起放在了椅子上。

　　“大概是..恩...我梦游了吧。”随口编了个谎搪塞过去，自从跟那个混蛋沾上边之后我发现我撒谎越来越厉害了...

　　“要不我今天搬过来和你睡吧，你每天这样睡可不行！”林温氲揉了揉我浮肿的眼睛，低声说道。

　　“不用不用，这是意外而已，我平常睡觉还是很老实的！”听到这话我赶紧向林温氲打了个保证，跟他睡一起，还不如杀了我算了！

　　“但是...”林温氲担忧的看着我，想要驳回我的想法。

　　“别但是但是的，都跟你说了我没事，我现在要洗漱一下，你先去吃早饭等我。”说完，我便把林温氲推出了门外。听到他远离的脚步声我赶紧跑回我睡觉的地方。

　　“诶？我昨天明明是把信放在手里的，怎么会不见了？”我着急的在地上找来找去却丝毫没有发现信的踪迹。当我站起身时，胸口清脆的折纸声传来，我立刻伸手摸向胸口，才发现原来信就在我的衣襟里。

　　“我昨天放回去了？”我疑惑的撇撇嘴，向饭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