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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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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明明是如此耳鬓厮磨毫无间隔的亲密,为何会越拥越冷?
明明破土而出重见天日该是劫后余生欢喜无比的,为何却忽然觉得,若知晓现会发生种种,还不如就此困在漠下宝殿之中,世人不扰繁华不晓,死在一起腐了烂了才好。
在雨化田半长不短的一生中,总伴着可有可无。
既然天下人都在争都想要,那就伸手去夺来,看到底是有何好。
他冷冷清清坐在空旷华丽的宫墙之内,听亡灵断肠吟出一首凄歌,独自走尽长廊高巷,谁都不信,也谁都不要。
而如今,就在这龙门风沙下,他唯一真正想要的,却是蜷缩在榻上被中对着他摇头,告诉他,当不得真。
真是好个逍遥浪荡的江湖人士,字字为刃,刻骨成伤。
风里刀,你招了我,又推开我惟愿前尘消逝,天下没有这样的事!
他傲骨一副自认从未输过,怎容得留白此生以阑珊写终局。
雨化田挥手一掌劈在枕边,碎片划开风里刀略显苍白的脸,流出一抹艳丽的红,沾染锦被,好是狼藉。
一身戾气在光摇曳不定昏黄烛中横冲乱撞毫不掩饰,怒极反笑,看进风里刀眼中,那里冷冷冰冰激不起一丝涟漪,当真寻不到半丝当初模样,凉凉笑出了声,风里刀,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边说边伸手抚上脸颊,抹去红至妖冶的血丝,为他撩开耳边垂下的发,勾在指尖黑白交错纠缠不休。
风里刀也是不闪不躲,看向雨化田道,明天就回你的西厂吧,你还是走你的官道,我还是江湖的风里刀。本来就该是没交集的两个人,这样不好么?
见那人什么也不说,只缠着发丝碰上眼角眉梢,痒得他不禁往后一缩,微微别过头皱了眉。
雨化田,你放过我,好不好?
风里刀闭上眼,想起顾少棠横眉怒目狠狠扇下一巴掌,转头便走,愣是他怎么说怎么喊都求不来她停住留下。
他想追,却被雨化田一把拽进怀里,用最温柔的声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你若要追,我便将她一刀一刀活剐了。你若还念着她,我便将她扔进火中,焚烧殆尽。听得他生生迈不开一步,只一瞬遍明了此生长恨无用。
想起常小文被雨化田折断双臂踩在脚下,叫嚣谩骂,含着眼泪冲自己喊道,快跑。冲自己凄厉的笑,风里刀,你这傻子就会添乱,我才不见几天,你就倒霉的把自己给搭上了。才刚说完,腿骨具裂,咳出一口血,疼晕过去。
风里刀呆呆跪到常小文身边,小心翼翼将人搂在怀里,想要抹去她脸上的污血,又被雨化田拽起按到墙上容不得他半点反抗的拥吻啃咬。
告诉他,你碰了哪,我就毁了哪。挑起的眼尾风华绝艳,妒意枭杀。你碰了她的脸,我便把她整张脸皮割下来。
他困在雨化田怀中,抓着那人衣襟吓的一动都不敢动,喑哑,我谁都不见了,什么都不要了,你让她走吧。
雨化田闻言勾起唇角,眉眼弯弯,笑得是这般的好看。
屋外寒风裹着黄沙,敲的土墙阵阵的响。
雨化田板过风里刀望向别处不愿看他的脸,冷道,你在难过,你在恨我,恨不得杀了我。
缓缓将手放在风里刀脖颈处,微微使力,看见他涨红了脸,却不挣不闹,半晌过后才听得传来一句,我没有。
语调嘶哑难听如琴毁弦断之音。
是啊,你没有。
他喃喃说道,越发用力,恍惚中好似听到了那人身体里稠稠流动的血。
只要杀掉便好了,只要杀了,他的心也便平了,恨也该抵消了,只是情呢?忘得掉么?
只是那漠下相依为命相拥而眠的温暖呢?会消失么?
雨化田猛然放开,执起身下一心求死人的手,泛白发寒,一下又一下的啄吻。他说,可是风里刀,我很难过。
他终究是狠不下心,舍不得捏断那人脖颈,就此甩袖走人,回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依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放肆跋扈命格无双的西厂督主。
那是一场赌,赌注便是韶华飞逝难追,岁月催白鬓角,念着一人老死百悔。
而他,不敢赌。
风里刀做了一个梦,很美的梦。
梦里顾少棠摇着酒瓶掌拍桌角,朗声笑着唤他一起喝酒谈天,伴着窗外千年未歇的褐黄风沙,唱一曲傲然游天下。
梦里常小文赖在一大堆宝藏中,左手珠链右手碧玉脚踩黄金银像,笑的满地打滚。
梦里素惠容浅笑坐在凌雁秋身后,繁花流水,发丝在染了嫩绿的风中飞扬而起。
梦里自己还是当年赖不正经,没心没肺模样,身边是柔了长年棱角锐刺的雨化田,与他扬眉提马在满地黄花中走出江湖离开朝廷,看尽春华夏景秋风冬雪,执伞而立天涯踏遍。
后来,他醒了,谁都不在。
枕边凉如寒冰,躺在榻上浑身说不出的累,茫茫然中想要大笑一场。
风里刀起身下得榻来,瞧见桌上一把黑金匕首,宝鞘镶金嵌玉,削铁如泥。
他一步步走近,利刃出鞘反射出刺目的光,晃疼了眼笑道,走了好,走了好。走了,也便谁都不欠了。
人去楼空的龙门客栈中,有人醉在地上,握着把匕首,嚎啕大哭。
哭荒漠沙下,终究痴狂荒唐不过风月世间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