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列颠人（准备中）》Heath

3、古尸（下）

　　“五英尺，八英寸。”朱莉安放下卷尺，对着手中的微型录音机说道。
　　那具谜一般的泥炭沼尸体，现在躺在牛津大学考古人类学系的解刨实验室内的工作台上，静候着科学家们的研究。谁也不知道他能给今天的人们带来什么，亦或是传达什么样的信息。所有知道他出土的学者们都拭目以待，大家都希望他能成为二十一世纪的最伟大发现之一。
　　大学任命朱莉安为这次的研究的学生主导，由她带领手下的研究生们对尸体进行研究及解剖，塞雷斯教授则出任这次研究的学术指导。
　　“男性，□□，头发呈棕红色，可能是由于高酸度泥炭所致，皮肤呈鞣革状——”
　　朱莉安仔细地检查着尸体，她旁边一个学生不停地往尸体上喷蒸馏水，以清除尸体表皮上的泥炭渣。而塞雷斯教授着用一把小巧的镊子轻轻夹起尸体的毛发，寻找着判断他生前身份的依据。
　　“我估计他的发色原来应为黑褐色，他保存得真好！”塞雷斯教授边看边赞叹道。
　　这时，基本测量仪完毕，大家开始从头部进行检查。
　　“老天！他生前一定是个美男子！”一个身材偏胖的学生用夸张的口吻开玩笑地说。
　　“确实，颅骨狭长，头围指数高。鼻梁较高，鼻基窄，面部平坦，从这几点看，是典型的北方高加索人种。”朱莉安对着录音机描述，她抿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启开尸体的口部，死者的牙齿非常整齐，没有发现当时凯尔特人常见的牙疾，且臼齿面磨损轻微，估计25－30岁之间。”
　　“来，检查一下下颌。”朱莉安说完，一个研究生便用带着胶皮手套的手指轻轻抬起了尸体的下颌。
　　“嗯，不出所料。”塞雷斯向朱莉安眨了眨眼，并意示她来看。
　　一道黑色的绳索勒住了尸体的颈部，并在皮肤表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勒痕。
　　“是被勒死的。”她身边的学生倒抽了一口气。
　　“还不能完全确定，要等ｘ光片子出来后才能确定。”朱莉安说。
　　“你们看。”塞雷斯突然插道。
　　“一个伤口？”朱莉安也看到了，尸体的颈部右侧后一个长约两英寸的伤口。“应该是人为划开的，正好在静脉。”
　　“对，看来他是被边绞杀边被放血而死的。”
　　“真残忍！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多此一举？”一个女生低呼。
　　“是为了取悦神，或者是取悦观众也不好说。”塞雷斯神态坦然，对于古人的残骇行径，他早已习以为常。
　　“教授！”
　　这时，解刨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学生走了进来，兴奋地说道：“初步的碳14检验报告出来了，尸体是大约公元五世纪左右的。”
　　“很好。不列颠凯尔特时代的后期，他应该是个皮克特人。那个时期不列颠南部罗马人都已撤出，而哈德良墙南部凯尔特人都已经罗马化，不会进行人祭的。他很可能是正在洗劫不列颠的皮克特人，为了向部落的神祈愿，在战斗时能获得胜利而献祭，应该是个奴隶，当然，也可能是个不列颠战俘。”塞雷斯向学生们讲述着，并不时看向朱莉安。
　　“教授，你看。”几分钟后，朱莉安终于抬起了头，眼睛里放出了兴奋的光芒。顺着她的手指，塞雷斯看到尸体那因为泥沼和水的高酸度的腐蚀，翻着皮革般光泽的皮肤上，有着一小块蓝色。
　　“你看，一千五百年了，颜色还是那么鲜艳。他死亡时浑身涂满了靛蓝，我估计他身上还应该有刺青，只是皮肤成了鞣革状，不太易辨清罢了。”朱莉安说。
　　“你的意思是说……”
　　“就如您刚才所说，他是个皮克特人，靛蓝就是最可靠的证据，古代的文献亦曾记载凯尔特族的皮克特人有文身并涂靛蓝的习俗。而不列颠南部的凯尔特人早已经罗马化，丢弃了过去本民族的习俗，而哈德良墙以北的皮克特人从未受过罗马人的统治，肯定会将一些远古的习俗保留下来。我推断，他应该是一名皮克特的贵族。”
　　“就这些？”塞雷斯反问道；“他身边并没发现武器或首饰陪葬，刺青与靛蓝应该是全民族的习俗，这些在古代文献上也有记载，也许他只是个普通人。你就凭这些旁枝末节就推断他的身份，未太主观了吧？”
　　朱莉安明白，这点证据，是不能断定死者的生前身份，不过接下来更加仔细认真的尸检很快就使她找到了证明自己观点的新证据。
　　“如果那点不可以取证，你来看看他的指甲。”
　　塞雷斯教授心里也不由得吃了一惊。尸体的手上，指甲保存得相当完好，而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指甲竟被修剪得十分漂亮，表面洁白光洁，明显有着人为修剪的痕迹。
　　“在那个时代，一个农民或战俘不会太在意他的指甲吧？”朱莉安笑着说，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请叫我安妮二世好了。”
　　这回轮到塞雷斯教授沉思不语了，他盯着这具尸体，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整个人抑制不住兴奋似的轻颤起来。
　　可能是对自己的发现太过兴奋了，朱莉安并没有注意到塞雷斯教授多少有些怪异的举动。“从发现他起，我就觉得很奇怪，他尸体保存得这么好，可为什么附近却连一件衣服也没发现啊？”她望着失神的塞雷斯，仿佛觉得已经战胜了自己的前导师：“这只能证明一点，他是被裸体下葬的，我们都知道，在当时的凯尔特社会里，裸体有着特殊的含义，只有祭司和贵族，在祭祀活动或战斗中才能拥有裸身的权利。综上所述，我认为他是一名宗教仪式的殉教者，一名被命运选择死亡的贵族青年！”
　　没有人说话，虽然学生们已经被朱莉安的理论所折服，但在考古权威的塞雷斯教授面前，他们还是不敢发出赞叹的呼声。
　　“朱莉安！你是考古学家，不是小说家，我看你是《指环王》看太多了！”塞雷斯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便脱下胶皮手套，走出了解剖室。
　　朱莉安知道他被激怒了，但她记得他俩曾为学术问题吵过很多次，但没过多久，两人就会达成共识的。毕竟，他俩都是同行，还是曾是师生，不太可能意气用事的，这次也不会例外的。
　　＂来，继续检查，我们会有更多的发现的＂朱莉安微笑着对那些已经被惊得目瞪口呆的学生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