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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军医桑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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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桑桑置办了男装布衣,回了客栈请苏皮替她描眉画骨,推开门,就看到他在那挑选衣裳。他见到桑桑,赶紧把她拉了过来,问道:“你说我们去揭榜,我是穿这身莲青色的窄袖窄身的,还是穿那件湖绿色的宽袖广身的,还是那件葱绿色……”
“打住。”她努力地抑制自己去抽苏皮的冲动,好声好气地说:“苏皮,我们是去从军,又不是去逛窑子。”真是佩服他什么时候都能变成三五件衣裳来。她在心里嘀咕,军营里都是大老爷们,他穿这么好看吸引谁啊。
苏皮斜睨了她一眼,说:“小姑娘家家的,说话这么没遮没拦的。你懂什么,我这是撑场面,看我这气质、气场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才不会分脏活、累活、苦活给你。”
“搞搞清楚,我才是公子,你是药童。”她双手叉腰,垫起脚跟。
苏皮走到她跟前冲她眨眨眼,说道:“我恐怕当不了你的药童了。”
她不解:“恩?”
他正色问:“桑桑,你年芳几何?”
“今年十五啊……”哎呀,糟了,她居然把师父给她下的足禁给忘记了, “这可怎么办?”距她十六岁生辰,还差了半年之久。若是这半年内都出不了京城,她可怎么救她的父兄!
郁家命中无女,郁桑桑的出生就是一个天煞。长虚道人掐指算出,她十六岁前会有一劫,这一劫或将置她及郁家满门于死地。故,他给郁桑桑下了足禁术,未满十六之前,她不可长久离开万重山、更不可踏出京城半步,否则,便有锥心剐肉之痛。
当然,长虚道人一番苦心,她是不知道的。小时候她不信邪,执拗地硬叫苏皮带她出城。结果,前脚才出了城门,她即刻痛得满头大汗,不能站立。苏皮吓得赶紧背她回山。饶是这样,她还是高烧三天,才能下床行走。自此,她再没出过京城。
“你就放心吧,我都替你打点好了。”说着,苏皮从怀中掏出一串念珠,她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师傅随身配带的手环。当年天马圣僧来万重山与师尊论道,临去以此念珠为礼,表达对师尊修为的敬仰。师尊坐化时,将此物传给了师傅。故,这念珠受了两代,三位高人的加持,颇有些灵力。
“你把师傅的念珠给偷来了!?”郁桑桑急问道。
“嚷嚷什么呢,‘借’,是‘借’师傅的念珠给你用,用完我们是要还的。”其实,他心里也明白,是长虚道人故意卖一个破绽给他。不然,凭他的造诣,怎会如此轻易盗出长虚道人随身之物。
“戴着这玩意,可保你一月出城无忧。”说着,将这串念珠套上她的手。这串念珠是由三十粒牛骨组成,牛骨上刻有四相人面,分别是喜怒哀乐。
甫一戴上这念珠,郁桑桑便觉得一道真气在她周身流走,令她精神为之一振。可是,听了苏皮的话,她悬着心还是未落下,问道:“只有一个月?西下平凉,这场战事怎是一个月可以了结的!”她负气地想脱下念珠,这一个月根本解决不了实质性问题,戴它有何用。
苏皮连忙拦下她,道:“姑娘,您能好好把我的话听完吗?”见她打消了取下念珠的念头,他才继续往下说:“我在南疆有一位朋友,身受咒术。”他苦笑了一笑,“她所受的咒术比你的足禁术可要严重得多。她有一块怀光宝玉可驱病邪、消咒术,关键时还能吊命。我明日便启程南疆,帮你借来一用。”
郁桑桑见他提到那人时,神情哀婉,不由问道:“你说她身受的咒术比我严重得多,那她要是把宝玉借给我,她可怎么办?”
“放心,她的咒术已解。”他立马转换了话题,似是不想多谈那人:“今日,我陪你去揭榜,如果你真的能顺利入伍,我明日即往南疆求玉;如果,你入伍不得,便在万重山等我,我设法易容偷潜入平凉城,保你家人。”
苏皮是笑着说着这些话的,好像在他看来,他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全然没有顾忌其中的危险。郁桑桑看着,听着,鼻头一酸,又不想让他笑话,于是,钻到他怀里,道:“苏皮,你对我真好。”
他摸了摸她的头,问:“这下,你可以帮我选穿哪件衣裳更好了吧?”
“……”
***
出征在即,目前军中医师的人数却大大缺编,官榜贴出去半个月,前来应征的人都寥寥无几,更别谈从中选拔优秀的人才。季然正坐在屋中犯愁,便听到药童快步跑来,边跑边大声冲他喊着:“先生,先生,有两个长得很漂亮的哥哥来应征从军医师啊。”
季然扶住药童,皱眉说道:“白子,别跑这么急,小心病又要发了。”他的话音未落,苏皮二人就已经踏进房间。他抬眼看向来人,一红一绿,一个星眸皓齿,瓷白如偶,一个媚眼如丝,气质卓然。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来应征军医的,倒像是京城的纨绔子弟。
季然吩咐好白子准备茶水,请苏皮二人落座,问道:“两位今日前来,可是应征军医?”
郁桑桑将榜文放到季然手边,粗着嗓子说道:“是我前来应征,我叫桑桑,他是我的护卫。还未请教先生大名?”她一直以为“老军医”都是一把白花胡子的老翁,没想到竟是一位年纪二十七八岁上下,明朗亲和的青年。
趁着季然打开官榜,仔细核实的空隙,苏皮狠狠地踩了她一脚,用唇语说道:“丫丫个呸,你耗子药吃多了?你居然说我是你的护卫。”她回以一个鬼脸,待季然放下官榜,他二人又有正襟危坐,一副凛然的样子。
季然核实榜文无误后,笑答:“我叫季然,因在北平军中比一般大夫多虚怠了些年月,现是北平军中统领药斋的医师。刚才引两位进来的是我的药童白子。目前军中急需军师,不知桑……桑公子医术如何,可否与在下去偏殿切磋一二?”他见桑桑年约十四、五岁,迟疑了一下,才称呼她为公子。
她点了点了头,拍拍手跟着季然去了偏殿。
大约一盏茶的光景,郁桑桑苦着脸出来。苏皮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迎了过去,问:“你这马脸是拉给谁看的?”见她低垂下头不说话,他更是急了,道:“说话啊?到底怎么了?”
她抬起头,眼中隐有泪光,撅着嘴回答:“这下要麻烦你了。”
苏皮当她是没通过审核,把她轻搂到怀里,拍拍她的背,安抚道:“那你就安心在万重山等我,等我潜入平凉,就给你父兄易容,带他们去南疆。”
他还欲再说,就听到怀里的郁桑桑咯咯笑起声来。低头一看,却见她笑得不住抹眼泪,气得他一把推开她。枉他得了大师兄的消息,急急偷了师傅的念珠便下山寻她,这些天一直为她揪着心。她倒好,还有闲心作弄他。
郁桑桑见苏皮坐到一边不说话,好像是真生气了,和颜悦色上前给他添茶水。她很少见到他生气,一时真不知道怎么哄才好。道:“其实,我也没骗你啊,是要麻烦你去南疆一趟,为我借怀光宝玉嘛。苏皮~我是想活跃一下气氛,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最怕分离的场面了。刚才季先生夸我年少英才,让我今天先回去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就过来,估计不日即要出征了。”
听她这样说,苏皮才掀了眼皮看她,两人向季先生道别后,回了客栈。他先是仔细帮她收拾了行李,之后,他翻出几盒蜜粉,和备用的人皮面具,一一示范用法给她看。今天中午,苏皮为她易容的时候,其实已经很详细地说过一遍了。不过,这时,她并没有打断他,仍是认真的听着。她知道,苏皮关心她,对她有一千一万个不放心。
其实,这副人皮面具和她自己的容貌并没有什么大的差别,不过是加粗了眉毛,还添加了一个假喉结。她曾经提议还要穿一个异形衣,苏皮听了,只是盯着她的胸看了片刻,拍着她的肩道:“桑桑,你想太多了,不需要的。”
习惯了和苏皮在一起的日子,要分别了,还真有些舍不得。还记得两年前,苏皮学成出师,云游天下的时候,她抱着他哭了大半天,苏皮就这样任她抱着自己哭,任她把眼泪鼻涕都擦在他崭新的衣袍上。最后,等她哭得没了力气,他才帮她抹去眼泪,刮着她的鼻子说:“傻丫头,我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我会搜集各种新奇的玩意带给你的,遇上好玩的事情也会写信告诉你。要听师傅话,乖乖在万重山等我。”
他们从小在一起,两人天天吵吵闹闹的,日子从未无聊,让她觉得好像和苏皮天天厮混在一起才是天经地义的。她低着头,绞着衣服的下摆,听他重复说着已说过上百遍的叮咛:“日渐趋寒,一定要多穿衣服。”
“恩。”
“要多吃果蔬,不可以挑食。”
“恩。”
“冬天了少碰凉水,容易冻疮。”
“恩。”
“一个人在军营,不比在家中,凡事要小心。多动脑子,少动嘴。”
“知道了。”她不满地抬起头,道:“说得我好像什么都不会的小孩子一样。”
苏皮笑开了,他的笑容那么温暖,就好像一捧温煦的阳光,抚去了深秋的凉意。他拉起她的手,道:“你可不就是个心眼都没长齐的小孩子嘛。”拍拍她的头顶,“一个月,乖乖在军营里等我。”说完,便扭头打马走了。
郁桑桑忽然觉得眼眶里有些热,追上两步,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送行,只觉得风大天寒,就胡乱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只见,远处他连人带马都抽搐了一下,并没有回头,不知道到底听见了没。
自此,郁桑桑的军医生涯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