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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玄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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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师傅在男子中是惊为天人的美貌,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美轮美奂,让我觉得每一日都活在梦里。
师傅就是那样冰肌玉骨,身影清癯,偶然一笑盛放如莲,而师傅总是天性悲悯到有些忧郁且极度自恋,每一件事做不到极致的完美便不如意。
师兄是师傅花了大量心血雕琢出来的产物,师傅可以对每个人高高在上悲天悯人,就是对师兄近乎于残忍。
师兄额心有个疤痕,就是师傅当年砸出来的,痕迹久久不退,呈月牙形,青色。
师兄多以四六分浏海盖着,风一扬,就露出来一部分。
师兄的相貌跟师傅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但我师兄混不在意那迹青疤。
师兄看淡自己,看淡自己的过去,不想去看一些过去熟识的面孔,而我的存在,总是提醒他,那些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发生过。
他遗传到师傅的身姿相貌,而我则是非常容易像师傅那样怀旧。比起“现在”和“未来”,师傅永远最喜欢“过去”,可是师傅不愿意懂,人只能活在“现在”。
我十三岁的时候,在武林盟住了一段时间,北国厚重的雪,埋到了脚踝。
北国有异兽,名螭骮。
然后师傅就剥开了螭骮的身体,取出它的骨头做了一把扇子,精工细作。他从来也不扇,到他入葬地就烧了。
十五岁那年,我又到了北国武林盟,正值七月。
风动白荷,秋雨连绵。
温雅以笔勾画,秋水皱面,荷花姿态故作坚强风雨飘摇中朦朦胧胧,景色齐美。
月下,绿蚁新酒,酒烟迷了眼睛。大伙坐了一桌子,桌中心燃着火锅,肉香味窜到鼻孔里。
那时,有酒,有朋友,一点不寂寞。
人生何必悲画扇,当及时行乐,所以我的团扇只是镶着金边,无画。
我的扇子就是我的武器。
后面的人跟踪我一路,我站在枫树下,秋风很快扫落肩头的枫叶。
我的扇子旋转在空中,逼得那人一阵踉跄,他躲开,扇子回到我手中。故技重施,他跳得飞快。
身影极肖……是他!
“玄暗!”
玄字辈,师兄的首徒。
少年,剑眉星目,皮肤白皙。
目若寒星,扎着马尾,骨骼清奇,充满毅力,身姿飘逸。
单单系着最不起眼的深色发带,风随发动,发带抑扬。
“师叔,玄暗奉命赶来,并非有意跟踪师叔。”
这小子别着头,语气倒义正言辞。
山上山下,春花秋月,分明是两个季节。
玄暗一袭单薄的纯黑劲装越发显得冻得脸色发红,明智如我,当然晓得这是他的苦肉计。
“年纪轻轻是应该下山走走,我本就有意带上你,你以后还是要继承师兄的掌门之位的,总不能一点市面没见过,说出去多叫人笑话呀。”我如往常一般径自打着哈哈,玄暗转过面孔,一双寒星冷目神采奕奕,虽然我也大多时候不知他想什么,也没有好奇心洞察他从前的经历,不过他应该是小时候受过某种伤害,他很聪明,也很神秘,却不觉得他能背叛师兄,是那种对人很好却不喜欢用嘴巴表达的类型。
也不是他的言辞不够机敏,是不屑吧。
“师叔,你盯着我看太久了,该不会对我有什么企图吧?”玄暗的脸,麻木不仁的俊美,但类似这种话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相反的,我看别的弟子多久,别的弟子早有所反应了,而玄暗不会,他静静的,跟我比拼耐力又似毫无反应,仅仅是那么随意地看着我的方向,穿过我看别的什么,又似在看我。
我跟这小子,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我牵着马,犹豫了会儿,翻身上马,马蹄嘀嗒几步,回头时,风乍起,吹起一层纷红。
苍黄半青的枫叶在空中优雅旋转,那场景很美,又如回到年少某段时光。
物是人非。
隔着那些看透尘埃下的浮夸,俯瞰黑衣少年,少年一头斜阳,发丝面容折射柔和的光辉,他已不如过去那样浑身散发孤寂的气氛,只是将自己的存在降到最小,身子一半隐藏在疏影里,脚下的影子透过疏影一部分相当斑驳绚烂。
“没有骑你的泼墨么?”
“在林子里。”
“快去。”
他双手抱拳:“是。”
我百无聊赖摸着我的青葱,青葱与青骢同音,是我苍生师兄养大的马。
苍生是文弱书生的,却一肚子整人的恶招,爱大漠风光,诗才了得,还兼会相马,性子跳脱开怀,博学多才,他酿得梅子酒春天的雨天才肯拿出来给人喝,不知是真小气还是假小气。
念及故人,不免伤怀,那也只是一闪而逝,我放眼天空,天色薄暮,我知道该踏上行程,而不是想念昨天逝去的人与物。
苍穹说得对,我们又不活在昨天。
玄暗在我背后的方向,正儿八经地询问道:“师叔,可以起程了么?”
“嗯。”
玄暗是我师侄中,最不喜欢逗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