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晚》司虞

3、{三}

　　沈庭给兰秀包扎好就让她回去了，没过一会儿兰秀的娘就操着一把破锅铲骂骂咧咧的冲到院子里来，彼时我正在穿外衣，大年初一冷得吓人。

　　兰秀的娘是这村里顶彪悍的一个人，平常我们都不敢惹，这次我失策，虽然后悔但也来不及了。

　　沈庭在跟她道歉，兰秀的娘不依不饶，非要我们赔一只老母鸡，说是要给兰秀补一补。我不同意，我还没穿好衣服就跑了出来想护住那唯一一只老母鸡，那是我养的。

　　兰秀的娘就指着我骂，说我又做贼又想杀人，天可怜见，我哪里敢杀人。

　　我死活不让兰秀娘去鸡笼里抓鸡，沈庭就把我绑在了屋里，任我大吼大叫也不理我，最后那只鸡还是被兰秀娘抓走了。她一边走还一边骂：大过年的，真晦气！

　　我想，她才是真晦气！

　　沈庭回屋里来时我已经抽抽搭搭的在哭，他把绳子解开后我就倒在了床上，我觉得我估计是风寒了，然后我果然是风寒了。

　　我缩在被子里闻着药香，不一会儿沈庭端着个药碗进来，他叫我喝药，我说：你喂我。

　　他不理我，只把药端着，我没办法，只好伸出手去接，刚接到，手一滑，一整碗药就灌倒在了被子上，我委委屈屈的看着他，他叹一声气，只好又去盛了一碗，然后一口一口的喂我。

　　后来我就跟他一起又躺在院子里的两张摇椅上看书，我一边脚蹬着摇啊摇，一边翻着本草纲目。沈庭有很多医书，三年前我们从京城走的时候，他从客栈里拿了包裹，包裹里除了一些换洗衣裳，基本上就都是医书了。

　　我突然说：哎，三年了啊。

　　沈庭照旧是不理我，他总是话很少，多半时候，我说十句他答一句，我又说：画锦也死了三年了。

　　我看他的脸色，他果然皱了皱眉。我们这三年从来没有提到过画锦，虽然画锦死了我也很难过，但是我是个很现实又自私的人，我就想，我自己的生活都难过，还管得了一个死人什么呢。至于他，我就不知道了。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适时的换了话题：你以前也是大夫吗？为什么你都没存点钱呢？这是我很关心的问题，以前我看他的样子也不是很落魄，虽然也算不上顶有钱。

　　然后他说：在那次之前，我变卖了家里所有的东西凑够了五万两，我去找她，要赎她出来。

　　我一拍大腿跳了起来，着急的问：钱呢！

　　他说：银票掉了，在火里烧掉了。

　　我颓然的坐了下来，欲哭无泪。

　　我骂他：神经病。然后转身进了屋。

　　我觉得他真是神经病，他要是不告诉我还好，为什么要告诉我让我这么挠心挠肺的心疼，那可是五万两白银啊，够我们好好活的了。

　　我被这挠心挠肺的感觉折腾得几宿几宿睡不着，总是翻来覆去的想象五万两白银在我面前闪啊闪的样子，我是个没过过好日子的孩子，钱对我的意义很大很大。

　　几天后我偷偷摸摸的给李瞎子家的狗粮里放了巴豆，那狗拉肚子拉得受不了最后死掉了，听说这个消息后我很震惊，我不知道这狗的抵抗力这么差。兰秀娘认定是我捣的鬼，但是她又没证据，所以她只能天天在村里嚎，说我坏话，我听就听了，无所谓。

　　但是两天后，兰秀气喘吁吁的跑来，她告诉我：沈庭被官府抓走了。

　　我手上正晒着兰草，吓得一把抓着她的肩膀问：怎么回事？

　　开始她还扭扭捏捏的不说，我气得凶了她一声，她才说道，是她爹李瞎子告到官府说我偷东西，官府的人就把沈庭抓去了。我一急，就问：我偷东西他们抓沈庭做什么？

　　兰秀神秘兮兮的附在我耳朵上说：官府的人说沈庭是朝廷钦犯！

　　我再顾不上她，撒腿往衙门跑，跑到衙门口我差点短了气，我看见沈庭跟一个姑娘并肩走出来，沈庭说：柳姑娘放心，沈某，不日花轿相迎。

　　那个柳姑娘就是上次来看病的姑娘，长得花容月貌，杨柳细腰。

　　我搞不懂，不就来看了几次病，怎么就要花轿相迎了？

　　我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沈庭轻松的从官府里出来了，再没有人说他是朝廷钦犯。

　　晚上他回来的时候我在翻一本诗集，上面有句诗：落花带雪埋芳草，春雨和风溼画屏。我指着这两句问沈庭是什么意思，沈庭说就是写景的，没什么意思，我就指着最后两个字说：我要改名，以后我叫画屏。

　　沈庭没有说话，默默回屋了。

　　我就当他默许了。

　　第二天我拎着木桶去河边洗衣服，洗到一半的时候隔壁吴大娘就凑了过来，她一边用棒槌打着衣裳一边问我：哎，红衣，沈大夫是不是要娶柳小姐了？

　　我纠正她：我叫画屏。

　　吴大娘又说：是不是上元节迎花轿呀？红衣。

　　她棒槌打的水溅了我一身，我有点烦她，我知道她其实是想捡个便宜媒做，赚媒婆钱，但是我一点都不想理她，我又重复了一遍：我叫画屏。

　　她就白了我一眼，骂我：神经病。

　　我也骂了回去：神经病。然后我拎着洗完的衣服回去，走了两步又回头冲她道：我们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