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之泪》尹若嫣

14、再见长叔

　　比赛那天天气很好，朵朵白云像团团白雪，也想像飘在天空的棉花糖，天是蔚蓝的，蓝到忧伤。

　　选手们陆续进场，杜泽宇也跟着大队伍走进了比赛场地。比赛除了要画画之外，还要把自己的画作用文字描述一下，杜泽宇头脑里旋转着那个他看了无数次的紫贝壳却不知如何下笔，他没有高超的绘画技术，他只是想表达出他心里的那些故事，洁白的画纸上，铅笔的黑白灰勾勒出了那枚贝壳的样子，却用紫色铅笔留下了那串简单的文字:像贝壳湾一样的女孩，你是否知道，我在等你？你是否知道，紫贝壳的美丽传说？

　　他用铅笔仔细地描着那些文字，炭芯一点一点散落，细碎细碎地铺在忧伤的文字上，连整幅画都变得忧伤起来了。

　　“杜泽宇同学，你先出来一下。”主任轻轻走进门口。
　　杜泽宇茫然的看了一眼主任，主任打着手势让他出去，可他正在比赛，杜泽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画，还没完成...出去了就不能再进赛场了，杜泽宇不舍地交了作品，悻悻走出了赛场。
　　“主任。”
　　“你父亲来接你了，说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你，你去接待室看看吧。”
　　“嗯，我现在就去。”杜泽宇答应着，说完就向接待室走去。什么重要的事呢，还是头一次爸爸来学校找我呢，可偏偏是我比赛的时候。杜泽宇边走边想，还没有走进接待室就看见他爸爸的身影了，着急地踱着步子，杜泽磊也在旁边，低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杜泽宇快步上前：“爸，你怎么来了？”
　　“小宇...”杜爸爸拍着杜泽宇的肩膀，紧蹙着眉头，“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说...”
　　“小磊，怎么了？”杜泽宇见情况不对，转身问弟弟。
　　“哥，早知道，我就和你一起回贝壳湾了！”杜泽磊懊恼的用双拳捶着墙，阳光打下来的阴影正好遮住了杜泽宇的侧脸。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隐约感觉到的确发生不愉快的事情了。
　　“爸，怎么了？说吧。”杜泽宇小心翼翼地问着，他生怕他接受不了所听到的答案。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起来，他静静等待着杜爸爸的回答。
　　“长叔去世了,癌症！”杜爸爸叹着气一扭头，没有人知道他是有多不情愿说出这句话！
　　“哥，长叔他...一直没接受治疗！我竟没有见他最后一面！”杜泽磊面对着墙，越发用力地捶着这没有温度的墙体，像是惩罚自己没有挽留住长叔。可生命走到了尽头，就没有退路了，又怎么可以回得来......
　　“这...真...真的么...别闹了，小磊...小磊，你别闹了...”杜泽宇始终不敢承认，也不敢接受，更不敢面对！长叔就像他的亲人一样，从小最最最爱的长叔，他走了！
　　“长叔！不可以，不可能！”眼泪像绝了堤的洪水，顺着杜泽宇的眼角涌出，他一直摇着头，对这残酷的事实说不，可到处都是他伤心欲绝的泪水。
　　杜泽磊站到阳光下：“哥，这是真的！”可这句话听上去，为什么这么冰冷，冷到杜泽宇发颤。
　　“快，快去贝壳湾！”杜泽宇用沙哑的喉咙咆哮着，“小磊，上车！”

　　杜爸爸也跟着上了车。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杜泽宇强忍住眼泪，从口袋里摸出那枚贝壳，紧紧地拽在手心里，贝壳把手掌心割得生疼，红色的印迹像不规则的小刀疤，连心都在跟着疼。长叔，难道你就这么放弃了么？你不等了么？你把贝壳送给我然后自己安心的走掉吗？长叔，你不可以就这么放弃...杜泽宇心里早已泣不成声。他不断回想着那天晚上长叔的样子，是那么苍老，那么憔悴，是那么绝望！他早知道自己的生命要到尽头了，所以才把紫贝壳拿出来交给杜泽宇，而那些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他始终没有提起。那些故事，随着长叔停止跳动的心脏永远沉睡了。

　　“美琳女士，参加比赛的所有作品全部装订好了，您确定要亲自挑选作品吗？”校长看着一摞一摞的作品，数量实在有点多，“这样您会不会太累了？”
　　“不会的，既然是比赛，我这个评委就一定要负责，对了，待会儿我和其他评委商量一下，尽快出比赛结果。”叶美琳不愧是知名画家，不仅对待画画认真负责，就连对待和绘画沾边的工作也是如此。
　　“好，那辛苦您了！”

　　......

　　“现在的孩子啊，难道就没有点自己的真实想法吗？！”叶美琳看着评委递过来的一幅幅画，心里泛起嘀咕来，除了模仿还是模仿，大多是模仿的叶美琳的画，虽然也有模地比较好的，但完全没有自己的东西和想法。叶美琳心里想的是创作，是能让她找到感觉眼前一亮的作品，看来是高估这些选手了。
　　叶美琳看其他评委也是面露疲惫了，于是对大家说：“大家累了就先喝点水休息一下吧！”

　　叶美琳也拿起茶杯，一口一口斟酌着热茶。她细心小心地听着其他评委们的议论：“真的就挑不出幅像样点的画吗？哎，挑了一下午了，还真累呢...”
　　“是啊，其实也有比较好的，不过看叶美琳的表情好像不太喜欢啊！”
　　我的表情？是让你来挑画还是让你来看我表情？叶美琳小口抿着茶，不仅对这些评委的工作态度有点小不满，她咽了一口茶，继续听着他们的小声谈论。
　　“我比较喜欢一幅啊，不过好像没画完，看上去有些不完整。”一个评委面色可惜地说，“肯定是一个美丽的故事，像紫色一样梦幻浪漫，像铅笔一样纯真简单。”
　　“你就别在那联想翩翩了，我怎么就没看见！”
　　“你敢说你没看见，我看完就递给你了，就是那颗贝壳那幅，什么贝壳湾的...”

　　叶美琳手里的茶杯不动了，喉咙里还停留着未咽下的茶，贝壳湾？！她绷紧了神经，眼神不由自主的向刚刚说话的那个评委瞟去，但又怕大家发现她的异常，她急忙收回了目光，咽了一口茶，用茶杯遮住了她那张表情复杂的脸。

　　“哦，哦，那张啊，听说家里人去世了，所以画还没画完就离开了！”

　　叶美琳默默放下茶杯。不完整的那幅画，画贝壳的那幅画，她随意翻弄着手下还未看的那些画，那画在哪里呢？算了，也许是巧合，贝壳湾的人多着呢，又何必太在意，叶美琳突然觉得自己的做法很好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放不下贝壳湾。当初是她狠心的离开贝壳湾，现在除了会有愧疚还会怎样呢？

　　她继续挑选着未看完的画，果然，那颗贝壳，那抹紫色，毫无征兆也毫无意外的出现在她眼前，她轻轻拿起那幅画，是那颗紫贝壳，可她不明白为什么用的是铅笔。
　　“像贝壳湾一样的女孩，你是否知道，我在等你？你是否知道，紫贝壳的美丽传说？”叶美琳对着画喃喃地念道，却不知是什么触动了她的情绪，湿润了的眼角瞬间闪露出一丝满足，是那么短暂，短暂到连自己都觉得心酸。可惜这幅画并没有完成，它是不完整的。叶美琳不舍地把画淘汰到一边。

　　“美琳画家，这幅画...”
　　“我知道，我可以感觉的这幅画的真情实感，这并不仅仅是一幅画，只是...”叶美琳看着被放到一旁的那幅画，“只是，它并不完整，很可惜...”叶美琳回过头来望着那个评委，做了一个很无奈的表情。
　　“可我觉得它残缺的刚刚好，没有那么多完美，偶尔一份难忘的残缺会让我们感觉到另一种美好。”
　　叶美琳沉默了好久，像是在思考，她微笑着对评委说：“那好，我们先留下这幅画。”

　　就算留下这幅画又能怎样？叶美琳若无其事地挑着画，可心思早已不在画上了，多少年来，她一直放不下贝壳湾，但又不敢去面对。他心爱的男人在贝壳湾，她可爱的女儿在贝壳湾，还有曾经那个善良纯真的自己，曾经也在贝壳湾。可她更放不下那个去美国发展的机会，她不想让自己一辈子只待在贝壳湾画画，她要的是更广阔的天空。现在看来，她想要的已经得到了，可她的爱情呢，亲情呢，在随着她迈出贝壳湾的那一步，都已经结束了......